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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太傅有疑

2024-07-15 09:37:48 作者: 明珠不語

  那棵柑橘樹,是姜念十五歲那年親手種下的,今年早早開了花,竟也結了幾個果子出來。

  又想起她說,南橘北枳,這株柑橘生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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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著吧。」

  白刃便走上前,把這黃澄澄的果子放到書案上他手邊。

  剛要退出去,便聽人問:「近來家裡還好嗎?」

  他與碧桃成親一年有餘,姜念臨走前添的嫁妝,全是帶不走的鋪子和首飾,是謝謹聞當初給的。

  如此一來,也算將人託付給他。

  白刃也習慣了他時不時問起,如實道:「前陣子回家晚些,跟我鬧過一陣,我低頭哄了兩句,如今已經好了。」

  倒是和碧桃身邊女使說的一樣。

  謝謹聞點頭,又想起姜念在身邊的日子,她時不時鬧點脾氣,自己低過頭便也哄好了。不是大事。

  「那今日就早些回去陪她吧。」

  「是!」

  白刃退出門去,面上笑意卻驟然淡去。

  有些事如人飲水,是只有自己能品會,不好說給旁人聽的。

  恰如他與碧桃,分明也沒再為什麼事紅過臉,可也的確,與當初在聽水軒不一樣了。

  成親後他就安置了新宅,兩年過去,碧桃失了當初那份天真嬌憨,頗有後宅婦人的穩重。

  見自己夫君歸來,她沒有立刻迎上去,反而下意識掃向他腰側。

  沒有佩刀。

  她收拾了笑容迎上去,「今日這麼早呀。」

  白刃也牽起唇角,「太傅說了,叫我多陪陪你。」

  「哦。」

  屋裡忽然靜了。

  那種誰都想說點什麼緩和氣氛,卻又誰都說不出的尷尬,足以難受得人抓耳撓腮。

  可這兩人誰都沒動,還是碧桃實在遭不住,起身說:「我去看看晚膳好了沒。」

  卻被攥了手腕拉回去,腰間也纏上一雙有力的手臂。

  「那些事叫底下人去做吧,」他臂彎緊了緊,躊躇一陣還是說,「我在想,咱們要個孩子吧。」

  是背靠著他,不會叫人看見自己的神色,碧桃眉目間的慌亂不加遮掩。

  卻只能收斂心神問他:「怎麼忽然想到這個了?」

  身後男人說:「看你一個人在家也沒趣,生個孩子熱鬧些。」

  實則他想的是,孩子或許就是兩人關係的癥結所在,一對夫妻若有了孩子,必然也就有話說,能把日子過得更好。

  「就今天晚上,怎麼樣?」

  碧桃一雙荔枝眼圓睜,漆黑空洞。

  不能有孩子。

  有孩子不會更好,只會叫她越陷越深。

  ……

  謝謹聞始終沒動那個橘子,只在離開書房時隨手捎上,想著擺在床頭就好。

  卻不想剛拐進院裡,就瞧見一名女使滿面慌張,忙不迭往身後藏著什麼。

  眼見實在躲不過,那小丫頭跪地道:「太傅恕罪!」

  高大的男子站定在她身前,眼光移過那樹梢,才又睨向腳邊跪著的人,說:「拿出來。」

  小丫頭戰戰兢兢,才實在沒法子似的,從身後捧出一個橘子。

  不,已經不能說一個了,橘瓤缺了個角,怎麼捧都合不上。

  謝謹聞又問:「嘗過了?」

  「奴婢罪該萬死!」她慌忙朝人磕頭。

  也看不見身前人眸光複雜,寬大掌心亦卷著一個完好的橘子,邊上垂著他腕骨佛珠的線穗。

  而他面上甚至不見慍色,靜靜打量片刻,竟問:「甜嗎?」

  地上人不敢回話,只又說:「奴婢瞧這柑橘生得好,豬油蒙了心才摘了一個偷吃,請太傅責罰!」

  「我問你,」謝謹聞這才重了語調,「甜不甜。」

  那女使只得答:「甜。」

  「說實話。」

  「真的很甜!」她忙將橘殼裹著的瓤肉捧到人跟前,「您不信的話,可以嘗嘗!」

  驟然對上深邃的眸光,小丫頭有一瞬心虛,又慌忙低下頭去。

  「何時調來此處的?」

  她脊背僵硬,抿一抿唇,自知露餡了。

  謝謹聞始終沒去嘗手中那個橘子,在枕側擺了一夜。

  第二日有場廷議,皇帝親選了幾名朝臣聚於文華殿,商議這兩年屢廢屢興的清丈田地之事。

  好不容易有了個決斷,仁壽宮卻傳人過來,點名要謝謹聞與沈渡過去。

  這不是太后第一回這樣做了,召外臣於寢宮議事,這自然不合規矩。先前皇帝年幼,太后掌權,眾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今皇帝將及束髮之年,朝中早有不滿,戲稱此般內宮議政為「內議」,也時常上書進諫,勸皇帝後宮不得干政,大多石沉大海有去無回。

  這日齊齊從仁壽宮出來,謝謹聞叫住沈渡,兩人在寬闊宮道上相對而立,頓時溢出些暗潮洶湧。

  「太傅還有何要事?」

  正事在裡頭都說完了,謝謹聞道:「素聞沈尚書學識淵博,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尚書能否解惑。」

  沈渡頷首,「您請說。」

  「嘗讀《晏子春秋》,聞『橘生淮北則為枳』,我於門前栽了一棵橘樹,照說枳實酸苦,緣何女使貪嘴摘了入口,卻說是甜的?」

  安插的人被揪出來,沈渡面不改色,只說:「太傅位高權重,什麼樹種在您門前,敢不甜呢?」

  「細論起來,橘是橘,枳是枳,橘樹生於淮北亦結不出枳實。晏子戲說楚靈王,才會將淮北之橘稱作枳。」

  謝謹聞立在那兒,似乎幾年不見他顯露這般冷峻的神色,如雪壓青松,卻又直挺到僵硬。

  沈渡卻眉眼和悅,甚至唇邊揚了笑意,「太傅不妨細想想,您種下的那株究竟是橘,還是枳。」

  ……

  又近年關,今年多一個人過年,姜念倒還挺高興的。

  過了他們分毫必爭的那段日子,三個人倒也過得和睦,年前分工裝點宅院有條不紊。

  今年的團圓夜,蕭珩背著她飛身登上屋頂,對她說:「其實你不一定非要嫁給誰,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相比於韓欽赫備著聘禮步步緊逼,姜念倒是鬆一口氣。

  結果這口氣還沒吐完,蕭珩又說:「倘若他叫你煩了,我幫你趕他走。」

  姜念瞧著院中走動的兩個男人,也只能暫時把那些拋到腦後,等過完年再說。

  「家裡紅紙用完了。」是韓欽赫晃到她身邊。

  姜念便說:「叫人去買吧。」

  他卻不肯,朝她抬了抬下頜,「你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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