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把手給我

  白衣男子手中的韁繩一瞬間拽緊了，馬兒長嘶一聲，原地掉了個頭。

  他臉色陡然肅穆，眼瞳里滿是震驚，一顆心也跟著她往下墜去。

  而周藍義則腳步踉蹌著撲倒在崖邊，但他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那清秀的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狡詐笑意。

  周國侍衛遠在百丈之外，又是深夜，哪裡知道此時這裡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時，忽然從山崖一旁斜躥出一個人影，一把抓住了王惜玉的一隻手臂。

  看那人影的身形，竟是一個瘦小的小姑娘。

  她正是緊趕過來的採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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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從村民家裡買了一頭驢，讓王惜玉騎著去追義公子。

  而她自己則徒步跑來了。

  王惜玉與她分別時，贈了她一小包銀子和首飾，說雍王暴虐，她還這么小，既然掉了隊，就找一處安穩的地方落腳吧。

  可她沒有聽王惜玉的話，等王惜玉前腳剛走，她就立刻在後面飛奔跟了過來。

  「王姐姐——「

  採薇吃力地拉著王惜玉，自己的身子卻在一點點往前移。

  已是極度虛弱的王惜玉，聽到採薇的聲音，混混沌沌間，變得迷惘起來，像是在做夢一樣。

  採薇怎麼來了？

  從崖底吹來的風，凌厲地灌進她衣袍里，傷口像是在用冰刀割裂般，她也隨即疼得清醒了，立刻想到採薇根本無力拉自己上去。

  「放手。採薇，放手。」

  她的聲音如若蚊蚋，但仍將僅剩的一絲力氣用在轉動手臂上。

  她明白自己是難逃此劫了，那就不要連累別人了。

  那一剎那，天地間變得安靜極了，呼呼的山風聲也聽不到了。

  她沮喪地心想，明知刺殺雍王是一樁極難做到的事，但是沒想到這麼快失敗了。

  她尚未盡出全力。

  「把手給我！「

  寂靜中，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

  王惜玉惘惘片刻，想起來這是那位白衣男人的聲音。

  接著，她的身子一懸，已經落在了山石上。

  她被人救上來了。

  救她之人，還是一個素不相識的敵人。

  一挨到山崖邊，王惜玉求生的欲望頓時燃起。

  她振作精神，手指牢牢抓緊了山石，同時抬起眼皮望去。

  她看到白衣男子下擺的衣角下，穿著一雙黑色牛皮面白底的靴子，靴面上用金繡著一條錦鯉，兩個晶瑩剔透的紅寶石嵌在錦鯉雙目上。

  但只是一眼的光景，就不見了。

  緊接著，隨著採薇的一聲驚呼，周藍義哈哈大笑起來。

  「傻子！大傻子！還想殺老子！下輩子吧！哈哈哈哈。」

  王惜玉艱難地緩緩扭過頭，那黑漆漆的山崖邊上，只有跌坐在地上的採薇，還有興高采烈的周藍義……那白衣男子不見了。

  周藍義趁他救王惜玉之際，把他推入了山崖。

  在她昏迷過去前，她聽到侍衛們奔涌過來的腳步聲。

  靴聲橐橐，急雨一樣。

  她腦子裡浮現出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那隻繡著錦鯉的靴子。

  王惜玉從噩夢中驚醒。

  還未睜開眼睛就坐了起來。

  牽動的傷口讓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醒啦？」

  周藍義姿態懶散地坐在椅子上，雙腳交疊翹在桌子上。

  桌上放著幾樣瓜果，還有十幾支短箭。

  他正捏著一支箭，微眯起眼，動作輕巧地一擲，「叮噹」一聲，正中地上的銅壺裡。

  或許是清晨，或是半下午，凝白色的日光，從門縫裡照進屋裡來，在地上、家具上透下長長的一道白線。

  屋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王惜玉驚疑地坐起身，垂眸看到露出的薄薄寢衣，更是一驚。

  她朝周藍義冷冷投去一眼。

  周藍義側身對著她，並不能看見她，但他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嘴角揚起，輕笑道：

  「膚若凝脂，甚是美啊。「

  王惜玉靜了會兒，咬得牙關生疼，她冷聲道：

  「奴婢有君令，早晚有一天，會取義公子性命。」

  周藍義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大步都到床邊，抱臂凝視著她。

  他眼眸如若幽潭，晦暗難明，深不見底。

  王惜玉任他看，臉上神情依舊，對他全然視若無睹。

  周藍義忽然笑了笑，說：「騙你呢，你既宣過我君父的旨意，我豈敢不尊呢？是採薇給你換的衣裳。」

  王惜玉這才鬆了口氣，一腔憤恨漸漸消散，臉上更看不出表情了。

  「咦，你方才說早晚一天會殺我？當真啊？君父是不是還交待了你些什麼？」

  王惜玉的秀眉微蹙了蹙，不由抬頭看了眼周藍義，見他笑嘻嘻的，像是隨口一問，她便淡淡道：「沒有。」

  周藍義往床邊走了兩步，斜靠在床頭處，道：

  「既然是我君父讓你行刺，我攔也攔不住，這樣行不行？等你何時準備動手了，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好提前逃命。」

  「遵命。」王惜玉道。

  「都是好朋友了，往後就別搞一套君君臣臣了，」周藍義大大松出一口氣來，道：「行嘞，有王姑娘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王惜玉不理會他，心想：「他又能怎麼逃呢？逃到哪裡呢？到那日，哪裡還肯收留於他？他自持狡猾，不過是時候未到。」

  周藍義離開了。

  門關上後，王惜玉目光虛虛落在床帳上，腦子裡想的卻是那晚上的情形。

  也不知道那位白衣男人是誰？

  他從山崖跌下去，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她要殺他，而他卻用性命救了她一命。

  王惜玉頓時心亂起來。

  她不得不逼著自己不去想那晚上的一幕，在心裡默默說：

  「就算他救我性命，若他還活著，我定也會尋機殺了他不可。」

  這樣想著，那雙繡著錦鯉的靴面在腦中又閃過，她又心亂起來。

  他為何要救她呢？

  因王惜玉受傷，一眾人又延挨了半個月，才到了雍國王宮。

  進見雍王那日，眾女精心打扮，跪在周藍義身後。

  雍王問過周藍義話後，說：

  「周國素來出美人，果真如此。抬起頭，讓本王看看。」

  此時，周藍義已經在殿內下首落坐。

  他用衣袖掩面飲酒，餘光卻看向跪在中間的眾美女。

  他看到王惜玉抬起頭，眼睛溫順地張開，那張面若冰霜的臉，忽然像是換了一個人。

  她的眼睛是那樣的水潤柔媚，朱唇輕啟時，宛如三月三里桃花開，美艷絕倫！

  真乃人間尤物也！

  周藍義渾然怔在那裡，竟忘了此時正身處雍國王宮。

  許久他回過神來，不由得有些惱火。

  她笑了！

  她對那殿堂上年逾六十的雍王笑了！

  「哼！什麼玩意兒！」

  周藍義將杯中酒一飲而下，咬著牙鄙夷又生氣地心裡罵了聲。

  這時，忽聽雍王道：「那個小姑娘，她看著本王時，像是要吃了本王。」

  周藍義陡然一驚，忙順著雍王手指的方向看去。

  雍王道：「就那個穿黃衣裳的。」

  穿黃衣裳的人，是年紀最小的採薇。

  採薇早已低下頭，俯身跪在了地上。

  周藍義剛站起身，要開口說是不是因為小姑娘見到君威，緊張所致，就聽見王惜玉的聲音響起：

  「啟稟雍王，奴婢的妹妹從小貪吃如命，她方才是看大王您案上的牛羊肉口饞所致。」

  在場之人，哄然大笑。

  美人兒貪吃，真是可笑，又可愛。

  雍王也笑了，說：「哦，那就賞小姑娘吃一盤吧。」

  一個奴婢端著一盤牛肉，遞給了採薇。

  採薇雙手捧著，還跪在那裡。

  雍王道：「吃吧，周國的美人兒，遠道而來，可不能餓了肚子。」

  採薇只得一手端著盤子，另一手拿著牛肉往嘴裡塞。

  一開始她還緊張到發抖，但很快牛肉的香氣在口中蔓延開來，她從未吃過此等美味，情不自禁大快朵頤。

  她吃得香甜，一眾人看她吃，竟也覺得食慾大增。

  「嘿嘿，嘿嘿，你看，她吃得多香！哎呀，本王老了，再沒有這樣的好胃口了。你這個小姑娘，就留在本王身邊，每日陪著本王吃飯吧，本王看你吃，胃口也就跟著好啦！」

  雍王對身邊一個近臣說笑道。

  那近臣說：「可不是呢，大王身邊，能歌善舞的人不少，吃飯香的可是沒有。」

  雍王哈哈一笑，說：「那就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