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的笑容
2024-07-14 03:20:13
作者: 歐陽筱洛
美人們被安頓在雍國後宮。
等著哪日雍王心血來潮的召幸。
她們都已見過雍王。
那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兒,即使華衣披身、頭戴金冠,依舊掩不住的腐朽。
因此雖然早已知道這裡是最後的歸宿,還是驚惶難安。
何況面見雍王時,出了意外。
年齡最小的採薇,殿前失儀,被單獨留在雍王身邊。
她們比採薇大一些,也只是十幾歲的女孩兒,聽雍王與大臣說笑時,既懵懂又害怕。
一個女孩兒問王惜玉:「雍王真的要讓採薇陪著吃飯麼?」
自從她們在路上得知了王惜玉是義公子的暗衛,便自覺把她當作了領袖。
王惜玉當然也看不透雍王的意圖。
也或許根本沒有什麼別的意圖。
只不過是她們見雍王前,都太緊張了所致。
擁有最強盛國家的雍王,或許真的就是一個和善隨和的老人家呢。
進宮時,已經是六月份了,天氣很熱。
宮裡新發了絲緞阿縞和絲履,個個煥然一新。
她們梳著九鬟仙髻,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
日子過得好,暫時不想以後了。
一晃眼,一個月過去了。
這天,她們又在走廊里逗鳥納涼,銀鈴似的笑聲傳得很遠。
人像鳥,鳥像人,看起來全無心機。
只有王惜玉獨坐在殿內窗下,標緻的臉上,有比同齡女孩的冷傲。
但其實她是一個心性簡單的人,認準了一件事,就會一心做下去。
殿院的門口,有一雙眼睛,窺視著那十幾個新進獻的女孩兒們。
過了會兒,那雙眼睛的主人已經出現在雍王面前。
雍王半靠在涼榻上打盹兒,人上了年紀,精力明顯不濟,但英雄遲暮,心裡比誰都清楚。
他聽著宮人的匯報:「周國進獻的那些美女,就是一群小女孩兒。穿得好,吃得好,個個都高興。」
雍王坐起身,問道:「有一個叫王惜玉的丫頭,她如何?「
宮人道:「她不大出門,總是在房裡。哦,昨日她問奴才,採薇可好?」
雍王清了清嗓子:「今日膳後,讓採薇去與她們見見面。」
傍晚,採薇回到同伴身邊。
大家圍著她,七嘴八舌。
「大王留你在身邊,果真是陪他吃飯?」
「大王凶不凶?會不會輕易懲罰下人?」
王惜玉站在人群外,她身材高挑修長,比其他人都要高,能看到採薇的神情舉止。
採薇是一個靦腆的小姑娘,忽然成了同伴關注的對象,還有些不適應,她如實地說著這一個月的生活。
「大王不常打罵人。我每天陪著大王吃飯,他讓我隨便吃,頓頓吃得很好,有白米、燉羊肉、熱湯和水果……」
女孩兒笑做一團,笑採薇只知道吃。
王惜玉雖沒有笑,臉上神色卻很輕鬆。
她鬆了一口氣。
而這一個月,周藍義過的也不輕鬆。
他設想了兩條出路。
如果王惜玉刺殺失敗,他就不要任何尊嚴了,哪怕要自己跟母國一刀兩斷,也要撇開關係。
反正原本就是父親瞞著他派的刺客。
如此刺殺成功,雍王一死,最好有一個雍國公子及時出現……為了王位,老子的死活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但這兩條路,都要先攀附上一位繼承人。
周藍義憑著過人的聰慧和風流愛玩的性情,迅速結交上了雍王的三公子,陳稷。
陳稷很信服周藍義,覺得他又瀟灑又聰明,蹴鞠也玩得好。
閒暇時候,倆人常常廝混到一起。
七月的最後一天,周藍義躺在院中樹下的躺椅上,手裡捏著王惜玉的一方手帕。
那是在山崖邊她昏迷時掉在地上的,被他撿去了,成了他時時警醒自己的東西。
其實就算父親沒有派刺客,他在雍國做質子的日子,也不安穩。
所以他想通了,或許這不完全是件壞事。
那是方白色粗布手帕,繡著一簇綠竹,不像是女人用的。
他將手帕系在手腕處,想著與自己共擔著一個秘密的那個女子。
他回想著在面見雍王時,她的那個笑,怎麼那樣的嫵媚甜美?
他忍不住想,有朝一日,也讓她對老子笑笑。
他閉著眼睛,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嘴角浮起意想的笑意。
頭頂的大樹嘩嘩做響,起風了。
他忽然一躍坐起來,心靈感應地,莫名警戒起來。
有腳步聲匆匆響起,奴僕領著一個中年男人走進來。
周藍義一看見他,立刻迎過去。
中年男人穿著尋常百姓的衣裳,但他卻是雍國王宮裡的宮人。
這宮人在王宮裡打雜,並不起眼,可他是管著周國美人所住宮殿的雜役。
周藍義花費了很多功夫,通過稷公子重金收買了他。
別的不需要他做,只要在雍王要召幸他們周國進獻的美人時,遞出消息。
「召幸了哪一個?」
「一個高個子的……哦,姓王。」
周藍義在等著陳稷出來時,後背的汗水一遍遍往下淌。
陳稷從寢室一出來,周藍義就走上前,示意陳稷摒退所有奴才。
陳稷看他神情緊張,笑道:「義公子,有什麼要緊事?」
周藍義掏出早就炮製好的一封信,說:
「稷兄,大事不好了!您瞧,北幽的質子燕康要將雍國兵防圖寄給母國,說不準他們已經有所行動了!此事事不宜遲,我同稷兄馬上去面見大王!」
陳稷雖然沒有什麼野心,但身為雍國三公子,對天下局勢還是清楚的。
這些年,北幽國勢力猛增,是他們雍國的第一勁敵。
這是軍情,刻不容緩!
陳稷要立刻動身進宮,又被周藍義提醒:
帶一支精悍親兵,候在宮外,只等著宮中傳出消息,好緝拿北幽質子!
陳稷贊道:「還是義兄考慮周到。」
周藍義面不改色,道:「不敢,不敢。走吧,稽兄,咱們去見大王!」
宮中,王惜玉穿桃紅薄紗,跟著一名宮人去王殿。
她髮髻處插著幾支玉簪。
玉質的簪子,易碎遲鈍,一看就不是利器。
通身的紗袍勾勒出身形,一覽無餘。
守在寢殿門口的宮人還是搜了身,放她進去。
王惜玉沒想到會在雍王床榻上見到採薇。
採薇烏髮披散在白皙身體上,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床榻裡面。
雍王穿著白色絲質寢衣,一頭白髮松鬆散散,露出的皮膚皺紋遍布,比起衣冠楚楚的時候,更可怕。
像活了數百年的老妖怪。
王惜玉心裡咯噔一下,不敢想像採薇此時的心情。
而且,有採薇在場,她怎麼發揮?又怎麼下手?
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不禁有些失望。
好不容易盼來的一次機會。
她可不想被雍王召幸第二回。
有一回就夠了,她要取悅他,再殺了他!
雍王坐在床榻上,道:「聽說你善舞,跳一支看看。」
「是。」
王惜玉應了聲,片刻後,開始輕舒衣袖,緩緩起舞。
她連音律舞蹈都是來雍國前新學的。
從前她只會使劍,跟著他爹學會了一套足能上陣殺敵的劍術。
她的舞姿柔媚有餘,健美十足,一招一式都引人入勝。
連雍王都看得入神。
王惜玉一個旋身,跳到床塌前面。
手臂挽的飛雲帔,像一抹雲霞自雍王臉前傾瀉而下,陣陣香風襲面。
王惜玉的一張桃花嬌面露了出來,如水般的眼睛勾著男人。
她一揚手,拔下的一支玉簪。
那簪體是碧玉制的,但簪頭卻另有玄機。
簪頭是鋒利無比的利刃,只消在人肌膚上輕輕一滑,血濺當場。
她的眼神轉為冷肅,直直朝雍王頸上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