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琴瑟不離(5)
2024-07-13 17:08:08
作者: 吉祥夜
她著急了,窗外雨點的節奏如密集的鼓點一般,敲得她心慌意亂。
立即撥了電話過去,倒是接通了,可是卻沒人接……
她頓時六神無措,不接是什麼情況?不能接?還是不方便接?還是沒聽見?還是……
最後她都想到意外事故了……
可是,她又不敢再打,畢竟他之前的工作性質使然,總有不方便接電話的時候,雖然他現在離開北京了,但他這兩天的反應有點奇怪,萬一有什麼重要的事,她胡亂打電話給他增添了麻煩怎麼辦?
但,他不接電話,對她是怎樣的煎熬?
她捧著手機,緊緊地盯著屏幕,緊張地等待任何一個可能是他的回音,當手機終於一震,有簡訊來的時候,她激動得快要哭了,結果一看,竟然是條垃圾簡訊!
這一次,她是真的受夠了,將手機一扔,當真哭了出來。
哭著哭著,卻聽得外面門響,她屏住呼吸,聽著那腳步聲漸漸走近,輕,穩,而熟悉,如果她不是精神過敏,那就是他……
再度門響,是臥室門開了……
燈亮,他站在了門口,渾身濕漉漉的,淋得像只落湯雞,衝著她笑,「妹妹。」
她呆了片刻,直到他走到她面前了,她才反應過來,剛哭過的她,再度大哭起來,撲進他懷裡,捶打他的肩膀,痛訴著,「你為什麼不接電話!為什麼不回信息!」
他慌了,怎麼哭成這樣?真是越來越不像那個冷靜的妹妹了……
「你打電話了?我沒聽見啊!一路往家趕呢,雨太大,路又不好走,真沒聽見!對不起啊!」他抓著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他這一身都濕透了,她撲得這麼緊,不是也得濕了嗎?
「回家?」她想起什麼來,更是哭著埋怨,「誰讓你回家的?不是不讓你回家了嗎?這麼大的雨!」
他呵呵一笑,「不回來,看不到你,心裡不踏實……」愛你,就是無論多大的風雨,都要奔回你身邊的心……
她聽了,更是受不住,抱著他大哭出聲。
他無奈了,用力推著她,「乖啊!別抱著我,等下再抱,我這一身水呢……」
她哭著不願鬆開,反而將他脖子摟得緊緊的,「不!我偏要抱,偏抱……」他難道不知道,她有多擔心嗎?
再度無奈……
「好好好,你抱!抱……」他將她也抱起,「那你抱著我去洗澡好不好?」
「額……」她這才傻眼了,清醒過來。
葉清禾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那一刻竟如此反常。
她感覺,在他面前,那個獨立的,堅強的,冷清的葉清禾正在漸漸遠離,這個掛在他脖子上抱著濕漉漉的他大哭的葉清禾是陌生的自己……
這種感覺,該是叫依戀。
她和他相依十四年,有依戀之情並不奇怪。奇怪的卻是,十四年前,失去一切的她該當是最脆弱最孤苦的時候,她卻孤單而清冷地成長著,並不依戀他;十四年後,她從生死線上掙扎過來,看著別人走進他的結婚禮堂,她斬斷一切的相思,與他生生分離,亦不曾回過眸,哪怕一次……
她從來都以為,她是一棵野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註定,會孤單而堅韌地接受一次又一次命運的炙烤而後再涅重生。
可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她倒是果真一次又一次地重生了,只是,這最後的涅,卻將她由一顆草變成了一朵嬌弱的花,甚至還有著幾分菟絲的特質,繞在了樹上就下不來了……
那晚,雨一直傾盆不停。氣溫,也因這天氣而有所轉涼。
他洗淨了,換了乾爽的舊T恤,頭髮濕漉漉的,看著趴在床上發呆的她笑,「不來給我吹頭髮。」
她搖搖頭,沒理他。
他做了個委屈的表情,自己對著鏡子吹。
她還是那般趴著,臉上淚痕猶在,看著他揮舞著吹風機,默默地思考著這個問題:她究竟是怎麼了?
他是短髮,三兩下就吹得乾爽爽的,放了吹風,迫不及待來抱她。
將她溫熱的身體擁入懷裡,他才舒服地吁了口氣,「洗個熱水澡真暖和,外面可淒風冷雨的。」
他總是這樣的習慣,一抱著她就喜歡往她脖子裡鑽,她順勢抱住了他的頭,手指插入他的頭髮里,柔軟的髮絲,還帶著吹風機的溫度,暖烘烘的,拖在手心裡特別舒服,忽然就滋生了一種錯覺,這暖烘烘的在她手心裡握著的,就是她眼下所擁有的唯一了……
也許,這也是她為什麼變得如此依戀他的原因吧……
從前的她,或者說他們,彼此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人和事,那些人和事像一根巨大的支杆,撐著她並不強壯的身體,如今,隨著她的「死去」,所有的一切終於煙消雨散恍若隔世了,活過來的她,才算真正走入另一世,而這一世里,她只有他了……
又也許,什麼原因也不是,僅僅只是她此刻的心情如此吧……
「在想什麼呢?」他蹭著她脖子上的肌膚問,末了,調皮地用牙齒輕輕咬了一口。
想什麼?她覺得自己一時也想不明白……
「二哥,剛才我有沒有嚇到你?」她問的時候有些底氣不足,這麼敏感愛哭的她,他只怕沒想到吧?
他笑了笑,從她脖子裡抬起臉來,「說實話,還真嚇一跳。」
她原就在迷惑這個問題,現下更是覺得抱歉,「我也不知道怎麼……」
他以唇封住了她的話,溫柔的,輕緩的,足以讓人眩暈。
許久,他才說,「不需要知道怎麼回事,你變了,我也變了,每個人都會變的,不管怎樣變化,只要我們在一起就行了。」
很淺白的話,非實名驚天動地的海誓山盟。
好像他們在一起十四年,兩人都沒用華麗的語言來表白過自己的內心或者起過誓言,最錐心的一次,是他那次冥婚,而她,卻還沒在現場,可是,即便是這般簡單直白的語言,聽著,內心也是極豐盈的……
他說的沒錯,原本就不需要去想如今的她怎麼了,想哭時哭,想笑時笑,如今簡單的她,只需這般簡單地活著,簡單地有他在身邊就夠了,幾年後,他們再添個叫一一的小姑娘,每天簡單地和他們父女倆一起去散步,沒什麼比這樣的簡單更美好的了……
她想著,腦海中便勾勒出一家三口手牽手走過小石橋的畫面,她喜歡他走中間,一手牽她,一手牽他們的寶貝女兒,這樣的畫面,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一般都是爸爸媽媽各牽小朋友一隻手的,可是她偏喜歡這樣……
「二哥……」她低喚他,手臂收緊,身體貼近他,他乾爽的衣服貼著格外溫暖舒服。
「嗯,睡了,不要想太多,簡簡單單就好了。」他也收攏了雙臂,將她整個都收進她懷裡,這一次,沒有把臉埋進她脖子裡去,而是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讓她枕在自己頸窩裡。
嗯,睡了。
她在那心中默默地回答他。
窗外的雨點依然噼里啪啦打在窗戶上,雨聲大得驚人,可是,屋內,卻溫暖而安寧。
颱風來臨的夜晚,適合擁抱。
潮熱褪去,彼此之間,只有乾燥的溫暖在傳遞,今夜,必然能睡個好覺。
連續下了幾天大雨,天色才終於放晴。
墓園打來電話,說是這幾日大雨,外婆的墓出了點意外,讓蕭伊庭去看看。
蕭伊庭便單獨去了,葉清禾行動實在有些不便。
下午的時候,蕭伊庭才回來,還帶了杜老一起,給她扎針,這幾日大雨,針灸也耽擱了,不過,蕭伊庭倒是每日給她兩次按摩,堅持得很好。
杜老對她的狀況還是滿意的,中西醫結合治療,加之她自己每天勤於練習,和之前相比大有進步,他現在倒是要叮囑她,別太累著,鍛鍊要有度了。
「杜老您放心,有他監管著,我想累著還沒法累呢。」她笑著說。
不得不承認,蕭伊庭這個度真是掌握得非常好。
趁著蕭伊庭去給杜老續茶的空擋,她悄悄問杜老,「杜老先生,您看我這情況,多久以後可以要小孩呢?」
杜老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蕭伊庭的方向,一語道破了她的想法,「想偷著要小孩可是不行的,要和他商量!至於什麼時候要合適,你們還是去醫院問主治大夫,憑我的經驗來看,短期內可是絕對不行的。」
她有些沮喪。
她也知道短期內不行,可這個期限是多久?她真的很渴望一個孩子了,這幾天連續做夢都夢到可愛的小姑娘叫他們爸爸媽媽……
蕭伊庭很快續了水回來,見她這表情,問,「什麼事兒啊?」
「啊?沒什麼!」她忙道,「杜老說我短期內還不能自由行走,我有點著急。」
「急什麼?」他輕拍她的頭,「之前賴著不肯走的是誰?現在急了。」
她笑了笑,關於孩子的一頁揭過。
送了杜老回來,又是晚上了,蕭伊庭才把去墓園的情況說給葉清禾聽,「果真塌方了,還好不嚴重,我讓他們趕快修復,只是,木開始腐了,出來個墜子……」
「什麼樣的?在哪?」她略驚,那四問,她只缺一問了……
「白色的玉墜,上面有紅色紋路。」
「還真的是……」她喃喃地道。
「是什麼?你沒見過那個墜子?」他想著,外婆去世的時候,她早已懂事,那墜子應該是她見過的才是。
可是,他也沒法給她看,「我沒帶回來,那是殉葬之物,我怕帶回來對外婆不敬,仍讓它和外婆在一起了,守著他們修了半天墓。」
他沒帶回來是正確的吧……
關於這四問的故事,她幾乎把它給忘記了,也沒具體跟蕭伊庭說過,當即,便把故事盡數講給他聽,同時也告訴他,自己在北京的保險箱裡還保留了三問,並講明了這三問的來源。
「外婆下葬的時候,我只看見和她一起葬入的還有一個盒子,盒子裡全是外公送與外婆之物,也有信件什麼的,卻不曾見到這個墜子,想必是外婆貼身戴著下葬的吧。可惜爸爸媽媽也不在了,無從得知我們家這問三生是個什麼典故,外婆在生的時候,我年紀小,哪裡會去管外婆有什麼寶貝,對於入葬時隨的物件也沒興趣了解……」第一次聽說四問的故事,還是在江家姨婆那裡呢……
不過,能隨外婆一起下葬的東西,不一定貴重,但是必然是特別重要的。
她記得媽媽尤其強調,要把外婆和外公的信件以及照片整理好,和外婆在一起,這好像還是外婆臨終交代的,可見,外婆極看中和外公這段感情。
「聽我媽說,我外公是帶兵的,脾氣暴躁,而我外婆則是典型的閨秀淑女,可我那外公,還只有我外婆能治得了。他們年輕時候的事我不得而知,大約就是,外公在外吼著嗓子練兵,回到家裡,外婆只需輕言細語一句,外公連半個字也不敢多說……」葉清禾說著笑起來,「這是怎樣一對組合,我真是覺得奇怪,怎麼看都不是一對人啊,不過,我外公年輕的時候很帥,穿軍裝,格外英氣勃勃。」
「你瞞著我的事情還挺多……」他的重點落在了她北京的保險箱。
「額……」呃,她真不是故意的……
「還有保險箱?」他眼神里光芒閃爍。
「還有巨額財產?」
「沒有……真的……」那保險箱裡現在也就三問了……
「你藏私房錢……」他的指控變得幽怨。
「額……」她怎麼每次都覺得這麼彆扭呢?難道不應該常常是老婆查老公私房錢嗎?
他嘆了口氣。
「幹什麼?」她還真看不得他這般幽怨的可憐眼神。
「我覺得是命。」他煞有介事地總結。
「什麼命?」隱約覺得他又要犯胡言亂語的毛病了。
「愛上你們家的女人就是一樣的宿命啊!你看,外公不敢對外婆說半個不字,我不敢對你說半個不字,不知道爸爸是不是比我們有種些,敢對媽媽說不?」
她笑了,歪著頭想了想,「還真是不敢……反正我沒聽爸爸對媽媽說過……」
「所以說是宿命啊!」他嘆過之後反笑,「幸福的宿命!」
外婆修墓的事就這麼過去了,非但重新修葺,還加了壩以加固。
日子,如葉清禾所想像的那樣,一天天簡單地度過。
隨著天氣的轉涼,小鎮遊客漸漸少了,進入旅遊淡季,他們的生活愈加清閒。
冬天來臨的時候,葉清禾終於可以行走如常,而她,在蕭伊庭面前卻還有所保留,總愛賴在輪椅上多一些,她希望在某個合適的日子給他一個驚喜。
真如她說過的那樣,她是不會介意她養他的,可是,他那麼講究爺們氣的大男人,怎麼會讓她養?最近頻頻去H市,就是為了重新開始他的律師生涯,而蕭城興留給他們的茶館,也裝修完畢了,打算擇期開業。
所以,蕭伊庭最近是有些忙碌的。
只是,無論多麼忙,只要想起家裡那個坐在輪椅上,每天等著他回家的人,心裡便熱烘烘的,充滿了能量。
眼看她一天比一天走得穩健,他心中喜悅,卻始終差了那麼一點,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和從前一樣健步如飛呢?不過,他不急,這一天總會來到的。
他要趕緊把茶館開業的日子定下來,蘇蘇他們說,等他們茶館開張,就過來鬧一鬧,爸爸那天估計也會來吧。
北京,他真的遠離了……
爸爸曾來看過他們幾回,大哥也常跟他通電話,辰安國慶長假回來看丈母娘的時候還帶著老婆孩子轉道來他這裡住了一晚,其他朋友網上電話聯繫不斷,可是,他,卻再也不會站在北京的天空下了……
每當想到這裡的時候,他總能理智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再往下想,一心地,只守著他的日子。
萬事俱備,他的茶館準備開業,卻迎來了江南難得的一場雪。
街上開店鋪的人原本就覺得他不可思議,別人做生意,都搶旅遊旺季,而他,卻偏偏選在淡季開業,就連葉清禾也想不明白,所以,望著一夜大雪後,一片銀裝素裹的雪景,葉清禾笑他的茶館可以取雪水拿罈子存起來,第二年旺季賣個好價錢。
他只是看著她,坦然接受她的取笑,自己也笑。
無論是開茶館,還是開她這個小店,目的都不是為了賺錢。
江南的冬天很冷,淡季的景區更冷。
開茶館的目的,是為了她某天偶然的一段話:二哥,你不知道,美國的冬天也很冷,那時候,在喬思的茶莊裡,燒一壺滾開的水,煮一壺茗香的茶,熱熱地喝一口,就是整個冬天最溫暖的事了……
他憑空地,想像出她在他看不見的角落裡搓著手,喝一口熱茶後愜意的表情,忽然地,就想把這茶樓開起來了……
所以,他親了親她冰冰的小臉,「妹妹,放心吧,下雪也阻擋不了我們開茶樓的決心,萬事俱備,明天開業!你就專心等著當老闆娘吧!」
她聽了笑得直喘,「二哥,你覺得會有生意嗎?別虧你那些好茶!絕對血本無歸啊!」
「怎麼會?」他毫不介懷,「你就煮給我一個人喝也不虧!這雙手煮出來的茶,價值萬金!」他捧著她冰涼的手,用力呵氣。
南方這不供暖的冬天,真是夠嗆,她這身體本來就寒,這大冬天的開著空調開著電熱她的手和腳都是冰涼的,尤其晚上睡覺啊,他都得把她的腳捂在自己身上才行。
她咋舌,「那可不得了,你這每天還能喝得下去?」
他刮刮她的臉,「好了,別貧了,明天開業,已經說好了,蘇蘇他們明天還要過來呢,我去鎮上最後買點東西,很快回來,你在家呆著。」
「嗯!」她坐在輪椅上,表現得很乖。
「別出去玩雪啊!天太冷,小心感冒了!」他叮囑。
「好!」她點頭,應承得很是爽快,最近這個人是越來越嗦了,已經具有蕭大媽的潛質。
他放心地笑了,低頭親了親她,才走。
葉清禾並沒有老老實實聽他的話,自我感覺也沒他說得那麼虛弱,在家中無聊地上了會網之後,便開門出去了。
鎮上的小孩全都在玩雪,打雪仗,這場雪,倒是讓安靜的冬日小鎮比平日熱鬧了些。
她下了輪椅,穿得厚厚實實的,叫來蔣媽媽一起,在小店門口堆了個小雪人。
想著多年以前的雪人,她用黑色毛線給雪人做了頭髮,剪了一排厚厚的劉海,還找了一副眼鏡給雪人戴上。
看著這個比當年的雪人小一號的「小妹妹」,她樂了,又找來一塊紙板,在上面寫著:歡迎爸爸回家。而後,插在雪人身上。
如果她和他有了一個女兒,是否就是這個打扮呢?也不知道他同不同意,要知道,當年她這個打扮可是痛遭他嫌棄的……
她取來手機,給小雪人拍了幾張照片,甚至想著,待會兒等他回來,要他跟小雪人合影幾張,爸爸和女兒的合影麼?她笑了,她真的好想要一個孩子了……
她知道,他也喜歡小孩的……
上次辰安帶著依宸和左夏來玩兒,他就跟返老還童了一般,帶著兩個孩子玩瘋了……
所以,不管怎麼樣,她都要給他一個孩子!
「蔣媽媽,我們再來堆一個男孩吧!」她朝著店裡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