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入六門

  黑雲遮穹頂，鴉熄夜靜深。

  是個殺人，啊不，是除暴安良、屠惡揚善的好時候。

  「師父雖行惡，但他修為深厚，法力高強，所以，我打算用毒。」聽到這話的時候，徐默一度以為自己之前看走眼了。

  這哪兒是什麼心善和藹的佛修天才？

  簡直是先天的卑鄙小人，十足的歹毒心腸。

  這樣的人，佛法怎麼可能高得了？

  但偏偏，根據徐默的觀察，這傢伙是真的佛法高強，和那惡僧沒什麼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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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毒，是不是有點……」徐默想要提醒一下對方，你可是個出家人，是個修佛的，怎麼可能張口就下毒。

  下作啊。

  「師弟，你是想說卑鄙無恥？」慧通和尚居然也知道。

  徐默點頭。

  「可若是正面去質問，你我勝算又有多少？」慧通和尚反問一句。

  徐默一愣：「不是，你講的我明白，我的意思是說，師兄咱們是不是應該好好計劃計劃。」

  「倒是應該，但我想過，用毒是最簡單的，這山後有斷腸草、牛倒花，將其碾碎混在一起泡水煮沸，獨留其湯汁，只需幾滴，就能殺人，師父那體格，半勺，肯定夠用了。」

  這傢伙不光是這麼想，而且好像已經計劃好了。

  徐默再度震驚。

  這是一個出家人平常思謀的事情嗎？

  如何煉製毒藥？

  見徐默表情古怪，慧通和尚如此聰明，如何猜不出對方所想。

  「師弟，是覺得師兄我行事卑鄙？」

  「不多，但有點。」

  「其實以佛法來看，哪兒有什麼卑鄙、高尚，佛法可教化眾生，這是妙法，但也不可偏離本心，就如你要報仇，我要除惡，若真能壓過師父，自然不需要走這彎路。可世間萬事萬物，哪有那麼多心想事成？若人人為善，人人都可寬以待人，可放下仇怨，不去傷害，不起爭端，除非世間無人，天地也沒生靈，否則，斷無可能。」

  「師兄，佛法可不是這麼說啊。」

  「對啊，我且問你，修佛問道是為何？」

  這個問題，徐默哪兒能回答不出來，當即道：「自是開悟明性，增長智慧，長生延壽。」

  「不錯，不錯，師弟你很有慧根啊，佛法高深，可增長智慧，但其為路，卻並非真正的目的。師兄呢給你打個比方，就說你被師父給害死了，心裡有恨吧？」

  「那是自然，你踩死個螞蟻，螞蟻都得罵你八輩兒祖宗。」

  「哈哈，說的好，你心中有怨恨，報仇是不是也是天經地義？」

  「毋庸置疑。」

  「那問題來了，我若修那不通變故，只讀死經的佛法，這時必然會勸你放下仇怨，對不對？」

  「沒錯兒，不都這麼幹嗎？」

  「那師兄問你，如此，我是為了化解你的仇恨，是為了你好，還是為了弘揚佛法之妙，成就自身？」

  「都有！」

  「呵呵，人無完人，法無全法。假設我成功了，你放下仇恨，我也成就自身佛理，可惡人還在，如此，豈不是抑善揚惡？拿白話說，就是欺軟怕硬。更不用說，倘若那惡人之後繼續作惡，這個因果，也不可能擺脫得掉。」

  「說的有道理啊。」徐默連連點頭，對方所言，甚合胃口。

  「所以，除惡揚善，除惡在先，揚善在後，惡不除，皆是一場空，只是單純的善，那是偽善，偽善者，是要入地獄的。」

  「但，殺人也要入地獄啊。」徐默問了一個關鍵。

  這次，慧通哈哈一笑，並沒有回答。

  而是去採摘藥草，煉製毒藥。

  徐默也是上前幫忙。

  接下來，兩人倒是沒有再討論，配合的十分默契。

  斷腸草采了，牛倒花也擼來了，搗碎混合，放在砂鍋熬煮。

  待到水開，三刻後便可倒出藥汁。

  這些藥汁可毒殺活人，哪怕是體格強健，也沒用。

  「我去下毒。」慧通端著毒藥就摸到了後廚。

  徐默則是留在原地，思索這慧通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

  對方應該是存在於那個佛陀記憶中的一個人，可對方很特殊，明顯做出了絕對和記憶中完全不同的事情。

  就如同一個公式，自己扮演的這個小沙彌，毫無疑問是個變量。

  而自己這個變量，此刻引發了一些蝴蝶效應。

  就像是觸發了某種開關，將慧通和尚給引了出來。

  就對方現在做的這些事，讓徐默一度認為這傢伙也是用襲靈術侵入進來的另外一個人。

  但在觀察之後，發現這不可能。

  所以，慧通和尚，的確是那個佛陀意識當中的某個記憶。

  這個記憶非常特殊，目前徐默並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沒關係，他現在有的是時間來觀察。

  反正，被困在詭道六門下，動不了，也死不了。

  有事兒干，已經很不錯了。

  不能強求太多。

  慧通和尚回來了，他說已經把毒，下到師父早上喝的粥里。

  然後就拉著徐默，到後院磨刀。

  佛門之地不存刀劍，但廚房裡是有刀的，慧通拿出一把，開始磨。

  說是以防萬一。

  這時候，在黑漆漆的後院，一個眉清目秀的和尚賣力磨刀，說起來還是頗為滲人的。

  而且期間發生了一件讓徐默都感覺有些難以理解，甚至，毛骨悚然的事情。

  在那麼一瞬間，徐默居然是把磨刀的慧通，看成了那個惡僧，也就是這個小沙彌的師傅。

  就像是一種錯覺。

  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可徐默明白，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出現這種錯覺？

  在慧通和尚磨刀的時候，徐默陷入思索，他在回憶，從第一眼看到慧通和尚之後的點點滴滴。

  然後，果然發現了端倪。

  而且，不止一處。

  此刻除了磨刀的聲音，四周安安靜靜。

  有一種，難以言明的壓抑感和詭異感。

  慧通專注於磨刀，不吭聲，徐默也是安靜的看著，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磨的差不多了，慧通就說：「師弟，你看這刀，多鋒利，待會兒保准可以將那惡人除了。」

  徐默則是道：「是很鋒利，對了，我是應該叫你師兄呢，還是叫你師父？」

  剛才還滿臉笑意的慧通和尚，這時候一臉錯愕，看向徐默。

  兩人對視一眼。

  誰也沒說話，但仿佛，一切又都在不言中。

  慧通和尚臉上的表情變化極快，從驚愕，到恍然，再到釋然，最後面帶微笑。

  「仙尊，當真是慧眼如炬。」

  話音中，慧通和尚的模樣居然發生了變化，一看，竟變成了原本師父的模樣，只不過雖然樣子一樣，但那種感覺，卻又像是面對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很古怪。

  但在徐默眼裡，這一切又都是順理成章，能解釋得通。

  「還不知道，大師你叫什麼呢。」徐默這時候問道。

  「貧僧智衍。」

  「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徐默又問。

  「仙尊明鑑，此智衍非彼智衍，此處之事，也並非我之所願，我為本心，而廟堂之內那人為妄心，多年之前，他曾殺我，只是本心不滅，如今，我要滅他，是撥亂反正，歸於正途。」

  這話說的已經很清楚了。

  徐默自然聽得懂。

  簡單講，可理解為善惡兩面，之前那個佛陀被詭道六門所滅殺，卻也讓他本心復活，這才會在其夢中，上演了這一出大戲。

  「即便成功，又能如何？」徐默問他。

  「自然是修成正果，斬因果，斷怨恨纏身，可擺脫六門之局。」

  「也就是，自己殺自己？」徐默笑了，搖頭：「剛才你挺坦誠的，怎麼現在反而支支吾吾，你說多年之前，那妄心殺你，可你並沒有死，那我問你，你現在要殺他，能殺得了嗎？」

  這句話，直接點破本質。

  簡單說，要能殺，早就殺了。

  怎麼會等到現在。

  非要等自己進來，才搞這麼一出。

  明顯是另有隱情。

  果然，智衍苦笑：「仙尊明察秋毫，不過此事，智衍也是剛剛才悟透，我雖已明心，但終究境界差了，修為不夠，所以這刀，實際上是為仙尊所磨，持刀者，從來都不是智衍，便如仙尊所講，我殺不了我自己，只有仙尊可持此刀。」

  說完，將手中磨好的菜刀雙手奉上。

  期待徐默接過去。

  「你要證道，自己不行，就想藉助我的手？」

  「不錯，還望仙尊成全。」

  「幫你證道也不是不可以，那你又能為我做什麼？」

  「我以佛力，送仙尊入六門，以證大道。」

  還別說，這條件徐默覺得可以。

  本來他只是被困在這裡，所以才以襲靈之法，進入那佛陀殘存的意識當中，卻沒想到居然還撞了大運。

  當然反過來說，對智衍和尚也是一樣。

  若沒有自己，他也不可能有翻身的可能性。

  這屬於互幫互助，互通有無，合作共贏的好事。

  「如此，甚好！」

  徐默伸手將對方手裡的菜刀接過。

  這刀上，有一股力量。

  很強大。

  也很兇戾。

  握刀的那一瞬間，周圍變化，仿佛一下子就到了晨曦初現，四周一下子擴大，只留下了前面的大殿。

  此刻大殿內，有哀嚎和痛罵聲。

  「誰在粥飯中下毒？是誰要害我？」

  一聲怒吼。

  轟隆隆巨響，前面大殿破碎，一個四肢扭曲，外貌猙獰詭異的龐然大物撐破屋頂，走了出來。

  是所謂妄心下的智衍和尚。

  那樣子，又嚇人，又詭異，竟是渾身長滿了猙獰的人頭，腹大如鼓，背生七臂，長短不一。

  完全就是一個恐怖扭曲的怪物。

  徐默還能怎麼做？

  拎刀砍唄。

  從接刀那一刻，他就已經捲入了智衍和尚的這個自我證道的過程，本來兩個智衍誰都奈何不了誰。

  但因為自己的加入，天平發生了偏移。

  當然，在這個過程里，徐默想過一個問題。

  如果自己放水，故意輸了，然後被這個模樣恐怖的智衍給殺了，會發生什麼？

  會不會觸發輪迴道？

  讓自己進入循環當中？

  還別說，徐默真就這麼幹了一次。

  現在的徐默，啥不敢幹？

  （八十五）

  事實證明，徐默的確是進入了輪迴道，但循環的起始點，卻已經他在進入了智衍意識當中的那一刻。

  也就是說，他必須在這個夢境中，做出選擇。

  於是，徐默決定幹掉智衍和尚的妄心形態，然後徐默發現，對方居然極難對付，自己在夢境中無法動用神通手段，身體的體質也就是正常人的狀態。

  可想而知，要幹掉妄心狀態下的智衍和尚有多難。

  一個不小心，就被對方一口吞下。

  （八十六）

  徐默覺得，這像極了一個箱庭式的遊戲關卡。

  他在經歷了一些有選擇的節點後，終究是要面對那個妄心狀態下的智衍和尚。

  哪怕不接那個刀。

  也是一樣。

  且，情況要更糟。

  徐默試過。

  不接的話，最終面對妄心狀態下的智衍和尚，他是赤手空拳，更不是對手。

  （八十七）

  「這感覺，也像是一個死局啊！」

  徐默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用襲靈術撞了大運，開闢了一個新的支線，沒想到，這個支線居然是地獄難度的。

  沒有一絲絲防備，換成別人，不可能活著離開。

  而對於智衍和尚來說，也是如此。

  這種善惡對決，兩心相鬥，根本就是一個無解題，不出意外，對方只能是無限的困死在這個局面當中，最終徹底消散，連一絲一毫的意識都不會留下。

  當然，之前說徐默是這裡面最大的變量，就是說，有他在，本來必然的結局，也會發生變數。

  「要不，再加幾味毒藥吧，光是斷腸草和倒牛花，不行啊。」徐默這次叫住了去採藥的慧通，叮囑了一句。

  後者愣了愣。

  「另外，磨刀的時候，在刀上，也淬上毒，這叫萬無一失。」

  「對了對了，為什麼每次動手的時候，你就不見蹤影？」徐默想起一個關鍵，之前幾次對決，都是他一個人面對妄心狀態下的智衍和尚。

  慧通似乎不解，茫然搖頭。

  看起來，他是真不知道。

  當然徐默之前有所猜測，慧通磨刀，實際上只是一種儀式，因為慧通，就是那一把刀。

  刀磨好了，他也就消失了。

  這也是為什麼，如果沒有徐默，光靠慧通一個，不可能斬殺妄心狀態下的智衍和尚。

  不過就算加上徐默，也很難。

  妄心狀態下的智衍和尚終究還是死在徐默手裡。

  之前幾次嘗試，徐默已經摸清楚了一個關鍵，那就是，不要硬拼。

  對方已經中了毒，接下來只需要躲起來，等對方毒發虛弱，然後補刀就是了。

  一刀砍在已經虛弱的智衍和尚頭上。

  瞬間，就像是你站在地下室里，突然停了電，一下陷入到了絕對的黑暗當中。

  片刻之後，徐默聽到了慧通和尚的聲音。

  「多謝仙尊成全，六門兇險，還望仙尊小心行事。」

  伴隨著聲音，一股強大的推力撞過來。

  徐默猛的睜眼，發現自己已經飄入那詭道六門之內，下一刻，從裡面伸出了一隻只手臂，抓著徐默，將他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