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我以我血薦軒轅

  「拿著。」

  普普通通的竹簡遞到李長青手中，卻好似有泰山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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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已經用女媧土重塑身軀，也成功將自己的時光節點蔓延到了山海世界，接下來的路對你來說應該不算難。」

  大羅之境。

  相比於太乙真仙，不僅僅需要超脫時光，還需要將自身的道標留在每一處時光節點內，以達成過去，現在，未來皆在的無上境界。

  對於其他的太乙真仙而言。

  李長青已經成功了一大半，將自身的道標最先留在了無數太乙真仙甚至無法尋找的山海世界。

  最古老的源頭已經有了李長青，更何況他還具備大羅無量之力。

  接下來他只需要把握住所有未來，哪怕依靠水磨功夫也能徹底遍歷完所有時光，成功躋身於大羅之境，眼下又有了老子的手稿相助，距離成功更是又進了一步。

  「老師，那你呢？」

  接過竹簡，李長青將目光投向了身前的靈寶天尊。

  「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麼？我們的敵人到底在哪兒？」

  「敵人。」

  靈寶天尊重複了一遍李長青的話，隨即他搖搖頭：「等你踏上崑崙之路後，自己去看吧。」

  靈寶天尊的問題並不能讓李長青滿意，再解決完亞空間四神後，人族大遠征的真正敵人是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但既然靈寶天尊不說，他也沒有繼續發問。

  自從他了解了漢末的歷史，提前一步將亞空間四神扼殺於降臨之前，張角雖然依舊成為了天師，但卻沒有再使用神通斬斷龍脈。

  現在藍星上的龍脈雖然遠遠不及山海時期，被四凶四瀆執掌的盛況，但開啟崑崙古路還是綽綽有餘的。

  「準備好了就走吧。」

  靈寶天尊已經背過身去，不再看李長青一眼。

  後者後退一步，緩緩躬身，對著靈寶天尊行了一大禮。

  「老師。」

  「永別了。」

  混亂的時光徹底破碎，失去了老子力量的庇護，這棟曾經在過去珍藏了山海時代所有傳承，所有秘密的圖書館徹底化作泡影。

  轟——

  世界轟然崩塌。

  消弭的創世神力即便被老子續命無數載，也終有崩潰的一天，就如同眼下這不完美的現實宇宙。

  熱寂，熵……

  這象徵著終極卻根本無法被推遲的恐怖，正踏著緩慢卻堅定的步伐，一步步靠近。

  曾經。

  李長青以為現實宇宙會崩塌的根本原因，就是亞空間四神象徵的湮滅和扭曲，以及靈能和天地之炁的對立所致。

  現在看來。

  亞空間四神的誕生根本就是因為山海世界的破碎。

  歸根到底，不是亞空間邪神導致了現實宇宙的不完美，而是現實宇宙的不完美才醞釀了亞空間邪神。

  東周的歷史徹底消弭了。

  最後殘餘的創世神力已經不足以支撐整個世界，時光長河又一次發生波動，但很遺憾。

  以往在李長青眼中無所不能的時光修正之力，這一次卻遇見了難題，破碎的時光修無可修，補無可補，江水不再充盈，河床開始裸露。

  在無數次拉扯和掙扎中，最後時光長河接受了自身的不完美。

  啪——

  一串串泡沫碎裂，那是曾經真正不虛，切切實實發生過的事。

  而現在伴隨著東周破碎，時光長河拋起這些歷史開始合併，萬載光陰被憑空剪短。

  李長青靜靜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

  困惑他許久的問題，自然而然的得到了解答。

  超脫時光的太乙、大羅可以依舊存在於不存在的虛無之中。

  可物質卻不能。

  世界崩塌也意味著道標的消亡，意味著這段歷史的徹底失落。

  東周的時光被硬生生的剪切了一大段。

  道尊老子沒有了，西出函谷的神話不再了，就連春秋各國爭霸的歷史也憑空消失了一大截。

  「所以，我曾經看見的歷史之所以那麼不真實，就是因為時光長河的斷裂？」

  創世神力的缺乏，比李長青想像中的還要早得多。

  在不知道多少年前，或許是唐末，或許是東漢，或許是東周……

  或許，從山海世界破碎那一刻起就開始了消亡，身為裱糊匠的老子也無能為力。

  秦至漢。

  千萬年的歲月，丟失的只剩下百年。

  就算是李長青直接回溯時光也無法找到那些失去創世神力後，失落的片段。

  而隨著創世神力的不斷流逝。

  這樣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快，越來越嚴重，到最後便是當前時光節點也無法繼續推進，現實宇宙迎來熱寂。

  按照藍星的預測。

  數百萬億年後，宇宙因為大爆炸產生的熱開始冷卻，絕大多數恆星將因為內核逐漸化為鐵後無法繼續聚變而徹底熄滅，或許有部分恆星會在熄滅前化為超新星，用最後的大爆炸釋放造化之力。

  但無論如何，星空中也將只剩下數不盡的冰冷鐵球，而因為恆星的熄滅，無論星系內部還是外部，將因為引力束縛減弱從而開始分散。

  再過億億年，黑洞也將開始蒸發，釋放大量的熱，但這只是杯水車薪，恆星的熄滅無法逆轉，大量恆星之間失去引力的束縛，宇宙徹底分崩離析，直到最後一枚恆星聚變完成，宇宙再無任何熱源的出現。

  最終走過一段無比漫長，漫長到時光長河也逐漸枯萎的道路，徹底墜入熱寂。

  但李長青此刻清楚，壓根要不了那麼久，現實宇宙的崩塌並非因為熱寂，熱寂只是創世神力消失，時光長河枯萎的外在表現。

  而因為創世神力的不斷衰減，每分每秒因為總量的減少，世界的壓力是逐步增大的。

  當超過某個臨界點，就將發生時光長河斷裂的大恐怖。

  到那時，宇宙將不是如童話故事般慢慢消亡，最後泯滅在漆黑的海洋中。

  最後的結局只會是一個瞬間的殉爆。

  轟——

  最後泡沫湮滅，化作了徹底不存在的虛無。

  東周的歷史憑空被削去了大半。

  只剩下李長青靜靜懸浮在不存在的虛無之中，望著斷裂的時光長河又一次頑強的合攏。

  但坐擁超脫之力的他明顯看見了。

  時光長河變淺了。

  ……

  崑崙。

  手中的竹簡攤開放於膝上，古老的手稿卻沒有一個文字。

  涉及超脫的知識，根本不可能被物質或是能量以任何形式進行存儲，太乙尚且如此，更何況大羅。

  如此大智慧，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李長青閉目凝神。

  他的精神通過膝上竹簡的牽引，已然進入整條時光長河之內。

  他站在原地。

  遙遙望著遠處，那個騎上青牛，將自身烙印遍及整個時光的白髮老人。

  無比時光涌動中，老者停下了腳步，他面前又出現了一個看不清相貌的中年人。

  是孔子嗎？

  李長青腦中頓時浮現出了這個名字，根據有限的歷史回溯，東周時期的老子基本沒有任何與人的交際。

  所有的問題都是未知。

  但很快，李長青便認出了那個中年人的身份，對方並非是孔子。

  「道尊。」

  「既天地有終末，萬物本不存。您又言順其自然，為何要傳播仙道，令百姓逆天改命，這豈不是有違自然之道？」

  「您說無為而治，那為何又要以有限的時光，去對抗無窮的虛無？」

  中年人言畢，又朝老子施一大禮。

  「學生不懂。」

  青牛停下了腳步，其背上的老者未曾有動靜，只是緩緩問了句：

  「何為道？」

  中年人又行了一禮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這是老師西出函谷之言。」

  然而，面對中年人的提問，老子卻搖搖頭：

  「這是伊喜問我之道。」

  中年人愣了愣。

  「萬物本不存，存在是從虛無中誕生的，現在虛無又要湮滅存在。」

  「生滅之間，陰陽之理，豈非道呼？」

  「非也。」

  中年人傻眼了，不對？

  為什麼？

  此刻，老子緩緩垂下頭，澄澈的雙目不僅看向了面前的中年人，仿佛跨越時光，也看見了此刻的李長青。

  「對，卻又不對。」

  「你方才所言，是何為之道。」

  「而非，你的道。」

  「我的道？」

  中年人喃喃自語，卻見老子已然邁步走下青牛。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此道，那世界自虛無誕生之道。」

  「而非我之道，亦非汝之道。」

  「順應天道……誰是道？」

  鬚髮盡白的老者抬起頭，目光洞穿了無盡時光落在了李長青身上，他的聲音宛若九天雷鳴於後者耳邊響起。

  「我傳人教，播仙道，給的是那遁去的一。」

  「後世人族如何，全看他們自身如何把握，無為而治，並非什麼也不做，你要記住。」

  「無為而無不為。」

  「至於你說問的何為道，我現在就告訴你。」

  和夫子相比並不健碩，甚至有些瘦削的身軀，在此刻卻遠比四方天地還要偉岸，那比整條時光長河的刻度還要古老的面容上，慈眉善目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為道尊，超越大羅之境者的無邊威儀。

  他的目光既落在了中年人身上，也同樣落在李長青身上，平淡的話語中盡顯道尊氣魄。

  「我，就是道。」

  假傳萬卷書，真傳一句話。

  一言，道盡了大羅之謎。

  無論是先天八卦還是後天八卦，無論是創世神力還是後世神通。

  這都是此方天地自虛無中誕生時，對於道的客觀描述。

  僅此而已。

  太乙超脫於時光，大羅超脫於玄牝。

  「我……就是道。」

  然而，時光的投影並沒有消失，老子騎著青牛遠去。

  只剩下那個中年人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開始渙散。

  毫無徵兆的，一頭巨大的鯤自他身後的時光湧現。

  嗡——

  巨鯤擊水三千里，隨著一聲嘹亮的鳥啼聲，巨鯤化鵬，扶搖直上九萬里。

  又有飄渺的蝴蝶掠過時光。

  朝生暮死的草木之菌，不知春秋的蟪蛄之屬。

  蜉蝣寄天地，鳥雀化鯤鵬。

  中年人消失了。

  只剩下無盡的時光中，一個個意象翩翩起舞，最後編製成道的畫卷。

  蝴蝶煽動羽翼，輕柔地落在李長青肩上。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飄渺的人聲於李長青耳邊迴蕩。

  是啊。

  此等存在，就算在無垠的虛無中又需要憑藉什麼才能施展神通呢？

  什麼也不需要。

  因為大羅，就是道。

  李長青盤膝而坐，老子的言語振聾發聵，莊子成道之景歷歷在目。

  而現在。

  他也已經明白了自己的道，是什麼。

  時光開始不斷追溯，徹底超脫的李長青盤踞於歷史最高處，他微微低頭，看見了某個時光節點，稚嫩的自己在天地的共鳴中選擇接下來人王傳承。

  龍脈歸位，追溯山海，磨滅亞空間……

  往事湧上心頭，他按了按自己的胸膛，那裡是和九條龍脈以及九鼎相連，徹底錨定世界的節點。

  嗡——

  突然，仿佛有人朝河面投下了一塊石子。

  漣漪的波浪模糊了他的面容。

  李長青依舊盤踞於歷史最高處，可他的身形卻不再那麼清晰可見，似乎正隨著時光波動朝著某種未知的狀態進發。

  「創世之力。」

  轟！

  燃盡一切的六丁神火將李長青徹底包裹，身側，代表著先天八卦這超越存在概念的符號勾勒出玄妙的陣紋。

  李長青睜開雙眼。

  山海世界，他席地而坐，呼吸著充斥整個天地的濃郁創世之力。

  大羅和太乙最大的不同在於。

  後者只是單純的超脫時光，有了理論上前往所有時光節點的資格，能夠無視時光修正之力的能力。

  而前者，則是讓自己遍歷了所有時光節點，從過去的源頭到無限的未來。

  無處不在。

  一個超脫於時光，一個超脫於玄牝。

  是量變到質變。

  時間已經不多了，創世神力不斷的枯萎讓李長青不能按照原計劃，通過水墨功夫成就大羅。

  但好在。

  通過老子和莊子的對答，他把握住了那最關鍵的一點。

  咚咚——

  仿佛心臟跳動，可隨著聲響越來越明顯。

  浪花拍岸的聲音徹底浮現。

  龍脈。

  從山海世界的誕生，到現實宇宙未來一切的終末。

  自從李長青改變了漢末時空的歷史，將亞空間四神提前抹殺後，龍脈斷裂的歷史重新歸一了。

  久久歸一的龍脈，乃天地之根。

  玄牝之門也。

  嗡——

  山海界。

  李長青消失了，奔騰的長河之水同四瀆相連，貫通整個世界，無邊創世之力匯聚，天地初開的繁榮滋養一切。

  熱寂的宇宙。

  死寂的黑暗已經過去了億億年之久，卻沒有絲毫變化。

  物質，能量統統消失了。

  甚至於就連存在本身也顯得飄渺不定，虛無已經越來越近，世界宛若無根之水般隨時可能幹涸。

  但就在這什麼也不存在的時空。

  突然響起了水生。

  嘩啦——

  微涼的星光驀然閃爍，在死寂的夜色下，一條長河奔涌而來。

  轟隆隆——

  雷鳴般的水聲甚至還沒有傳開，便被這無盡黑暗貪婪的吞噬殆盡，熱寂的世界，存在和虛無交織的時空。

  就算是無限的能量也會瞬間消弭。

  可長河卻依舊在流淌。

  衝破了熱寂的封鎖，無視熵的阻礙，在虛無中硬生生開闢了一條不存在的河道。

  因為在長河中奔騰的是。

  創世之力！

  轟——

  無盡的未來被一條河流貫通，歸一的龍脈占據了無盡未來。

  時光長河上。

  李長青的身形模糊不清，就連人影也看不出。

  只能依稀辨認出那裡似乎端坐著一尊偉岸的無上存在，從虛無之前一直到終末之後，支撐起整個世界。

  歷史徹底被更改，李長青的過往失落於時光之外，再無任何存在了解。

  世界的起點。

  一望無際的虛無中，元始天尊盤膝而坐。

  緊閉的雙目突然睜開，眸子內卻沒有倒映出開天闢地的神光，祂緩緩起身，朝著虛空拱手道：

  「道友。」

  嘩啦啦——

  長河流淌，將破碎的時光長河一併顯現。

  無量神軀自龍脈內升起，巨人踏步而來，所到之處虛無退散，雙目好似日月普照大地，身旁鮮花盛開掛滿枝頭。

  李長青，哦不……現在應該稱他為

  盤古。

  「道友。」

  虛無中，一個鶴髮童顏與老子有七分相似的老者站在元始天尊旁。

  「道友。」

  又一個人影浮現，紫氣東來間，三十六變，七十二化，無數靈寶之光匯聚。

  紅花白藕青蓮葉。

  在天地開闢前，這是三清唯一能夠齊聚的時光節點。

  祂們紛紛拱手朝著李長青行一大禮。

  「道友。」

  「還請開天。」

  李長青站在原地，九條龍脈歸於，人王權柄在心頭顯化，最後於其掌間化做巨斧。

  開天！

  元始天尊徹底隱沒，屬於盤古的傳說在此刻正式歸位。

  虛無的時空內，山海世界破碎後被老子收集的創世神力匯聚，於不存在的節點上硬生生塑造出世界的雛形。

  轟——

  巨斧轟然落在宛若雞子的創世神力之上。

  頃刻間，天地清濁兩分，陰陽調和的剎那，先天八卦化為後天八卦。

  造化之力凝聚出整個世界。

  無根之水般的創世神力，用一點兒就少一點，無論重新開天闢地多少次，創世神力卻並不會恢復。

  但一次。

  當盤古巨斧落下的剎那，一股全新的，從未誕生過的創世神力融入了這開闢的天地。

  時光長河得到了滋養，乾股無數載的源頭泉眼，又一次咕咕冒出了流水。

  「道友。」

  「貧道在此拜謝。」

  三清再度拱手，可祂們面前已然空無一人。

  崑崙。

  神話中的巨人悄然降臨。

  李長青伸手按在山巒之上，體內九條龍脈共鳴，與祖庭呼應。

  嗡——

  無人能夠察覺的方位。

  一條失落於歷史之外的古路重新開闢，道路兩旁是斷裂的劍戟，是破碎的戰甲，是歲月也無法沖刷的猩紅血漬。

  隱約間。

  古路遠處有刀槍聲鳴響，那是戰爭的呼喚。

  從山海世界開闢之初蔓延道現實宇宙破滅之後。

  最後。

  李長青遙遙回首，望著世界中央沉浮的九州。

  「別了。」

  「我的故鄉。」

  神話的巨人徹底隱沒，與其一同消失的還有李長青這個名字。

  九州上空。

  自開天闢地之初便懸浮於此的大日內，死寂的墓碑靜靜懸浮於此地。

  亘古未變的光景卻突然有了波動。

  碑林內。

  一座全新的墓碑突然出現。

  神話時代的文字在其上篆刻出傳說中的名號。

  盤古

  李長青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