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哥落榜
2024-07-13 09:48:04
作者: 峨眉劍客
眼看會試放榜的日子已經過了好幾天,京城還沒有消息傳來,顧家眾人雖未明說,但心裡都有了猜測,好在早有心理準備,也不至於過分失望,只默默等著顧雲霄歸來。
每年縣試過後,縣令都要照例接見勉勵前三名。這一日,顧雲霽衣著整齊,和第二名程炎,第三名魏熙早早地來到縣衙等待陳榮的到來。
不一會兒,一個嘴邊留著小鬍子的師爺在門外喊道:「縣令大人到!」
縣令陳榮穿著嶄新的官服,臉上掛著官方的笑容,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走進門來。
三人見狀,連忙起身行禮:「學生顧雲霽、程炎、魏熙見過縣令大人。」
陳榮和藹地將三人扶起,說:「都很年輕啊,後生可畏,後生可畏!今後可要更加努力,早日中舉,給我們華亭縣爭光啊!」若是本縣中的舉人、進士多,說明此地文風鼎盛,這自然也是縣令的政績。
看見顧雲霽,陳榮面上的笑容更盛了幾分:「我看了你的卷子,文章做得花團錦簇一般,可謂是筆力深厚。今年三月你大哥顧雲霄才中了舉人,現在你就得了案首,一門雙才子,不愧是松江顧氏的子弟。」
隨後,他又轉向程炎:「程炎對吧?縣學的余夫子幾番向本官力薦你,說你雖然出身寒微,但天賦奇佳,若不是開蒙晚,早就中了秀才,看來他果然沒說錯。」
或許是從未享受過父母官接見這般殊榮,不等陳榮開口,名列第三的魏熙就激動得滿臉通紅,直接跪在了地上,大聲說:「學生魏熙,仰慕縣令已久,今日得見大人尊容,倍感榮幸!這是學生寫的幾首詩詞,敬請大人斧正!」說著,他從袖中掏出幾張紙,遞了上去。
陳榮本來正準備將他扶起來,見狀笑容一垮,接過紙張看也不看就扔在一旁,冷著臉道:「我朝歷來重文章輕詩詞,你不將心思放在科舉上,竟鑽研這些靡詞濫調!前朝怎麼亡的?正是廢帝整日吟詩作詞,荒廢國事所致!」
看魏熙被嚇得瑟瑟發抖,他語氣又和緩幾分:「你年紀小,腦子一時不清楚誤入歧途也可以理解。今日本官就不追究了,你還是要將心思放在正途上,一心科舉才是。」
「本官聽聞鹿溪書院最近要開始招生了,你們可將自己的文章投過去試試,若能被錄取,進入鹿溪書院讀書,也算是你們的造化。」
鹿溪書院是全國最有名的幾家書院之一,以輸送科舉人才聞名,每次科舉整個書院都能考中十多名進士,七八十名舉人,一旦進入鹿溪書院讀書就相當於一隻腳邁進了官場,是無數學子夢想中的學府。
只可惜鹿溪書院的生源被世家壟斷,每次招生都是從官宦子弟中挑選,若是沒有家裡做官長輩的推薦信,一般人很難進去。雖說書院偶爾也會從社會面招生,但名額太少,除非特別有天賦,否則這一條路很難走通。
陳榮也沒指望三人的文章真能被鹿溪書院看中,只是偶然想起來,就隨便提了兩句。
勉勵的話說得差不多了,眾人各自散去。顧雲霽剛從縣衙走出來,就看見神色焦急的旭冬。
「三少爺!您快回去看看吧,大少爺病了,病得嚴重!被人抬回來的!」
「什麼?怎麼會這樣?」顧雲霽吃了一驚,來不及多問,快速朝家跑去。
一進顧雲霄的院子,顧雲霽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藥味兒,他皺了皺眉頭,進屋就瞧見躺在床上的顧雲霄臉色蒼白,雙頰凹陷,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看起來病了好些日子了。
他走過去,握著顧雲霄的手,感覺到他瘦了不少,問道:「大哥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怎麼病得這樣重?也不見給家裡遞個消息?」
顧開禎在一旁低著頭按著眉心,一言不發,看不清他的神色。顧雲霄的隨身小廝哭得兩眼通紅,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少爺,大少爺他會試前就感染了風寒,咳得厲害,考完試就病得更嚴重了,飯都吃不下去,全憑著一口氣撐到放榜。」
「可,可大少爺落榜了,他一下子整個人就垮了,短短几天瘦得就剩一把骨頭。還不准我們告訴老爺和夫人,小的沒辦法,就只能一邊給大少爺治病一邊往家趕,但這麼久了,大少爺的病怎麼都不見好。」
「大夫怎麼說?」
顧開禎撐起頭,整個人萎靡得像老了十歲,啞著嗓子說:「大夫說,風寒只是誘因,霄兒是壓力太大,郁思成疾,他將精氣神都放到會試裡頭,一看見落了榜,撐著他的那口氣就沒了。」
顧開禎越說越難受,到後面聲音越來越低:「都是我的不好,是我將他逼得太緊了,我老是讓他和他堂兄比,給他的壓力太大了……」
聽見響動,顧雲霄緩緩睜開眼睛,看見顧雲霽回來了,他努力扯出一個笑容,虛弱地說:「三弟,你回來了。你的縣試怎麼樣了?」
顧雲霽見他這副樣子,心裡也不好受,悶悶地說:「考過了,案首。」
顧雲霄眼睛一亮,撐起半邊身子坐起來,說話也有了力氣:「是嗎?那可太好了。大哥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一會兒,藥熬好了,顧雲霄在小廝的服侍下喝了藥,藉口要休息送走了眾人,卻將顧雲霽留下。
如大夫所說,顧雲霄的病主要在心裡,此刻聽見顧雲霽考了案首,他心情愉悅,氣色好了不少。談起會試落榜,他神色落寞:「我沒用,不像堂兄顧明宣,人家一次就考中了進士,給父母掙了多少臉面。」
顧雲霽寬慰道:「大哥,你已經做得很不錯了,父親母親很為你驕傲,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了。」
顧雲霄閉上眼,自顧自地說:「上次我中舉,你看父親母親多高興啊,我很少見他們那麼高興。父親因此還帶咱們去府城,要知道,往年父親都覺得自己沒出息,沒臉去見祖父的。」
「其實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這次會試沒多少把握。但我想要他們一直高興,想要父親在祖父面前更有臉面,彌補他當年的遺憾。可……我讓他們失望了。」
顧雲霽知道,自己這位大哥看似一直都很溫和,但他把什麼事都揣進心裡不跟人說,父母的希冀,祖父的忽略,顧明安的輕蔑……一件又一件,沉甸甸地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最終,還是將他壓垮了。
顧雲霽緊緊攥著他的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他才開口道:「大哥,我都明白。你放心,從今往後,這個家的擔子,我會和你一起擔的,不會再讓你那麼累了。」
這話是說進顧雲霄心坎里了,他睜開眼睛,看著弟弟明亮堅定的雙眸,心裡某根弦一松,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擔,整個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輕快。
「好啊,三弟如今考了案首,比大哥當年還有出息,我相信你。」
或許是接受了自己落榜的現實,又或是解開了心裡的結,日子漸漸過去,把碗底的藥一次又一次喝到見底後,顧雲霄的身子也終於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