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至高者羅蘭

  「你當尊崇那神聖之人！你當跪拜，高聲呼求——」

  羅蘭輕聲念誦，銀灰色的耀眼光芒從眼中騰起。

  

  到了羅蘭這個等級，其語言也被賦予了意義。

  他的話語神聖而雄辯，僅僅只是高頌出聲就足以改變世界。

  他所吟唱的並非是獻給某位聖者的禱言，而是自己向浴血的戰士賜予榮光的祭言。

  那是給予啟示的言靈，也是洗滌心靈、擢升位格的言靈。

  若是羅蘭的守誡者吟誦這個禱言，他們甚至可以短暫的將自己的心靈與羅蘭共鳴，羅蘭的意志就會降臨在他的身上，將神聖的啟示灌入他的心靈。

  伴隨著羅蘭高聲頌唱，呢喃的聖詩在羅蘭身邊若進若現的漂浮著。

  更加神聖的光流涌動著，薄霧一般的銀白色光霧漸漸聚攏過來，在羅蘭身上凝結出白色的水滴，劃著名神秘的軌跡湧入羅蘭的手臂。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羅蘭的整條右手慢慢閃爍起了溫和的白光。他的整條右手都被染成了白玉一般的色澤，上面浮現出了黑色的符文，如同某種儀式的塑像一般嗡鳴著。

  光看那氣勢的話，就算是下一秒從羅蘭的指尖轟出一束魔炮也不會讓人感到詫異。

  但是奧萊塔看到這一幕，卻反而放寬了心。

  若是羅蘭想殺他，根本不用拿出這麼大的陣仗來。

  恰恰相反，羅蘭的舉動讓他對自己內心的某個推測更加確信了幾分。

  這時，羅蘭的詠唱已經到了結尾：「……等那終末的日子降臨，我便要將你的血衣除去，奏響喜樂！」

  在那瞬間，澎湃的光流便從羅蘭的指尖凝聚起來，劃著名微妙的弧線沒入奧萊塔的頭顱，悄無聲息的穿過了他枯朽的額骨，在頭顱中心的某處毫無預兆的消失。

  然而，奧萊塔卻不禁顫抖起來。

  來自羅蘭的神聖意志溫和卻又不容抗拒的沖入了他的腦海。

  那是如同大海一般浩瀚的意志。

  他感覺天空與大地傾覆了過來，而自己的靈魂無力的墜向了天空。一種帶有香味的溫暖輕輕的拍打著他的臉龐。

  那是一股帶著草木氣息的清香，如同瑟蕾娜一般的芬芳。

  但在那基礎上，還有一種隱隱的燃燒著的香料的溫暖，奧萊塔久違的感受到一種蓬鬆的溫暖從自己的額頭為中心向全身迴蕩開來。

  他就好像失去了重量，漂浮在淡淡的薰香組成的海洋之中，溫暖的波浪拍打在銀白色的火焰組成的陸岸上，破碎成一片泡沫。

  當他隱約看到那寬廣遼闊的洶湧海洋拍打著遙遠的海岸時，強烈的憂慮緊緊地拽住了他。但那死寂的時刻被打破了——洶湧的海浪開始用一種既非實際聲音，也不是清晰詞句的語言向他說話。

  「——」

  但是，聽不到，聽不清，聽不懂。

  奧萊塔本能的感覺到那聲音無比重要。無論如何也要聽到。

  然後他莫名的聽懂了，那是某個熟悉的人在他耳邊低語的蒼老聲音：

  「集中精神。」

  「集中精神。」

  「集中精神。」

  沒錯，他感覺到了，他必須集中精神。

  「集中精神。」

  「集中精神。」

  「集中精神。」

  理應如此！理應如此……我應該集中精神。

  我應該集中精神。

  我應該集中精神。

  「我……應該集中精神。」

  奧萊塔不禁低語出聲。

  下一刻，他的理智瞬間破碎。

  環繞在他身邊的香料轟然燃燒，他眼前的一切都被扭曲的銀白色染滿。千年以來的靈智化為某種燃料，熊熊燃燒，迸發出更加強大的力量。

  那是以他的靈魂、意志和肉體為柴薪，燃起的千年之火。

  一時間，奧萊塔感到自己身邊完全被銀白色的火焰充滿。那是對羅蘭的狂信形成的火焰，至少只在這一刻，他就和篤信羅蘭的狂信徒沒有任何分別。

  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扭曲的銀白色，如同舞動發瘋的金屬的洪流一般。

  ——唯獨有一處，依舊是漆黑一片。

  那是一塊人形的陰影。那陰影的身形過於修長，以至於顯得有些猙獰。

  精確地形容的話，可以說那是乾瘦的巨猿，被流動著的火焰逼迫到了奧萊塔思想的角落，一直沉默著，讓奧萊塔沒有來的感受到了一股濃烈的恐懼。

  「——啊，找到了。」

  那個一直在他耳邊低語的蒼老聲音欣喜的從他身邊飄過，從他身上直接穿了過去。

  原本對這個存在，奧萊塔只能說是毫無感覺。但在他看到那個發聲之人的時候，他不禁顫抖了。

  昏黃色的沙塵組成的長袍，被染血的繃帶纏繞著的雙眼，以及貫穿雙手手腕，將雙手呈十字形釘在胸口的長木釘。說是行走著的神明也毫不為過。

  以及那足以數人之高的偉岸身軀——甚至就在奧萊塔認識到祂的同時，原本低矮的世界立刻拔高了數倍，才堪堪能容這位神明行走。

  在那巨人出現的同時，奧萊塔身上燃燒著的聖火便漸漸熄滅。只剩下他身上的長袍還有隱約被燒過的痕跡，閃爍著微弱的紅光。

  雖然靈魂被燒掉了三分之一，讓如今的奧萊塔的神智還不清楚，但他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您是……？」

  然而，就在他自己開口的瞬間，他立刻被驚到了。

  那是稚嫩而清澈的聲音，而非是自己通常模擬的空洞的衰朽聲音。

  奧萊塔下意識的低頭看去，發現自己身上破舊的長袍之下，卻是稚嫩而健康的身體。

  雖然身體變了，但他的靈魂卻依舊強大。意志強韌，感知敏銳的奧萊塔立刻意識到，這是自己十四歲時的身體——裡面沒有任何的咒術刻印，也沒有被灌入弱化的黃金之血。不會因為充盈的魔力而夜不成寐，也不會因為血脈變異而產生畸變，不會從根本上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和思考方式。

  那是十足十的血肉之軀，凡人之體。

  怎麼回事？

  本就意識有些模糊的奧萊塔一時之間更加茫然了。他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看著前方的巨人，就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

  「你不要慌，這是你應得的。這是曾經屬於你的，但又被你拋棄的身體——你曾經渴求數百年，也放棄過追求的自己唯一捨棄之物！」

  那個衰老的聲音仿佛看穿了奧萊塔的無措，不禁哈哈大笑：「有意識的也好，無意識的也罷。總之你既然將自己的靈魂和意志獻給羅蘭，便理應得到屬於自己的救贖。」

  「你當知道，聖羅蘭是萬物的救主，最後的先知。你若向他求救必可得救。」

  那老朽的聲音中氣十足的高聲讚頌：「因為，他是至高！至高者羅蘭！」

  「——因為，他是帝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