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羅蘭眼中的未來

  被羅蘭質問，奧萊塔眼中的火焰一瞬間激烈的燃燒了起來。

  「陛下，您說什麼？」

  他的動作停滯了一瞬間，扭過頭來疑惑的發問。

  看起來他那空洞又腐朽的骨架，羅蘭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感受到了——在自己那句話問出口的一瞬間，來自奧萊塔的殺意一閃而過。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羅蘭確信那絕非錯覺，也不是自己認錯了人。那種如同置身枯骨之中，被埋入墳塋的死寂感就和被導師的神恩覆蓋的感覺極為相似。

  除了存活上千年，自身的存在幾乎等同於歷史的巫妖之外，也就只有沉浸於死亡本質中的告死鴉能有這般沉重的殺意了。

  但明明被奧萊塔的殺氣鎖定了一瞬間，羅蘭卻是不驚反笑。

  因為羅蘭終於知道了，事情的關鍵已經擺在了自己眼前。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複寫萬法之書就在奧萊塔身上；羅蘭不確定的是，奧萊塔和那個足以滅國的可怕的颶風到底有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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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原本的劇情線上，奧萊塔並沒有被絕望浸染。

  他作為複寫萬法之書的持有者，受到後知者的意志認可的繼承者，如果他也被絕望污染了，就算是安維利亞或者梅林親至，也只會被他一併毀滅。

  一個堅韌到足以承受最可怕的精神污染的強大意志，就是這本書唯一的繼承條件。

  如果用玩家的話來說，就是意志力大於六十。這種級別的意志力，就算是直視黃昏種也不會受到它們的精神污染了。

  然而，在剛剛奧萊塔的話語中，羅蘭卻聽到了「這個世界終將被黃昏毀滅」、「一切人都無法倖免」之類極端絕望的話。這絕對不是奧萊塔這個人應有的風格。

  即使可能性不大，但羅蘭也不得不懷疑奧萊塔是否已經被感染、變成黃昏眷屬了。

  「不，沒什麼。你不知道最好。」

  裝作沒有察覺到之前那一瞬間的殺意，羅蘭接著問道：「奧萊塔，你有什麼辦法對付外面按個颶風嗎？」

  「那個颶風啊……」

  奧萊塔瞥了羅蘭一眼，眼中火焰慢慢抖動著。

  他大約意識到了什麼，但因為不能肯定，只好用模稜兩可的話說著：「看上去很困難。我還沒有到那裡面看過……但目測的話，那至少也有大儀式級別的神術的威力……」

  說到這裡，奧萊塔便突然止住了話頭不再繼續說。

  羅蘭微微眯了眯眼睛，露出了越發溫和的笑容。

  「奧萊塔，你要知道，我們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說著，羅蘭瞥了一眼仰著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瑟蕾娜，然後接著說道：「如今的埃爾卡特面臨了最可怕的威脅。那可怕的颶風隨時可能失控，將這座懸空的城市和被黃沙掩埋的大聖地完全夷為平地……到了那時，誰都活不了。」

  看著奧萊塔，羅蘭頓了頓，再次強調：「誰都活不了。」

  「……理應如此，陛下。」

  乾枯腐朽的骷髏架子沉默了一會，向著羅蘭恭敬的彎下了腰：「您說得對。」

  「然而，我還是認為，這個世界終將毀滅。」

  奧萊塔空洞帶有回聲的聲音在羅蘭心底響起：「秩序不過只是虛影，是幻覺……這個世界從未得救，從古至今都是如此。」

  「從很久很久以前，這個世界就已經瀕臨毀滅。直到現在為止，只是更接近於那個既定的目標了而已，」奧萊塔一字一句的說道，「未來什麼的，我早就已經看到了。」

  「已有之事，後必再有；已行之事，後必再行。您也許不知道，這個世界本身就是殘破不堪的，根本就不完整也不偉大，只不過是過去的堆砌，是從被毀滅的殘骸上拼湊起來的玩具而已……」

  「恕我直言，陛下。您與三聖的統治對於我們這些凡人來說，與眾神也並沒有什麼區別——您看，在眾神的統治下我們能很好的活著，您讓土地變得肥沃腐熟、讓他們得到天神之血的滋養而變得純粹潔淨……但是，這些都沒有什麼意義。」

  一旦開口，他便再也止不住自己傾訴的欲.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奧萊塔眼中的火焰漸漸流露出一絲昏黃。

  羅蘭和血喉女伯爵當然注意到了這一點。克麗絲幾乎是立刻臉色大變，暴怒和失望的神色立刻從她眼底湧出。但羅蘭卻抓住了她的手，按住了她的行動。

  ……要知道，現在的羅蘭幾乎無法動用神術。即使他擁有無眠者之夢，也不一定能擊敗奧萊塔，加上克麗絲也夠嗆。

  如果他們現在打起來了，無論釋放颶風的人是這個老巫妖還是另有其人，都不是羅蘭想要得到的結果。

  而且羅蘭對這個傢伙的品行有信心。他相信，奧萊塔就算是被黃昏污染，只要沒有真的異化變成怪物，以他的意志力便能從中掙脫出來。

  稍微壓了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羅蘭開口問道：「那麼，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呢？我親愛的奧萊塔？你覺得，我是該放棄那些向我求救的人？還是讓我將那些哭嚎著絕望的高頌我的名字的人一腳踹進地獄？」

  「誠然，我沒有必須要回應所有人的請求的義務。但是只要我看到了，我能做到，我就不會放著不管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但那又有什麼意義呢？」奧萊塔反問道，「那些人不過只能活短短數十年，就算是他們受到了您的啟發，精神得到了洗禮，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了為世界的崛起的工作當中，他們難道就能在短短數年間將整個世界改造的煥然一新嗎？」

  羅蘭搖搖頭，低聲斥道：「只要人們還活著，還投入在勞動當中，這個世界多少也會有變化。我做了一點工作，至少也比沒做的人強。我不知為了渴求某種回報，只是我不能放下他們不管——因為他們高聲呼喊我的名字，將我視作他們的救主，我就不能棄他們於不顧。」

  他說著，銀灰色的眼中閃爍著某種光芒：「我必將拯救他們於刀劍之下，拯救他們於野牛的角前，獅子的尖牙下。這是我與他們立的約。」

  看著羅蘭，奧萊塔一時間竟有些失神。他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眼中的昏黃色竟是漸漸褪去。

  他看著羅蘭，啞口無言。過了許久才出聲：「……您若是在千年前出生就好了。若是那個時候您在的話，也許現在一切都將改變也說不定。」

  「現在也不晚。」

  「不，現在已經太遲了。」

  奧萊塔搖搖頭，喃喃道：「他們來了……他們已經發現了我們。跑不掉了，掙扎也沒有用。區區幾年的時間，就連將整個世界隱藏起來的辦法都找不到。」

  「你是說黃昏種嗎？」

  羅蘭幽幽地問道。

  奧萊塔的下半截話頓時被噎住，他訝異的看著羅蘭。

  即使他沒有肌肉的臉上看不到表情，但羅蘭也能感受到那宛如實質的目光中的驚訝和茫然。

  羅蘭看著他，溫和的笑著說道：「人活著就是要死去的，這個世界誕生的一刻就必然有其滅亡之時。」

  「也許有一天，法恩斯真的會走向滅亡。但是，法恩斯人不會死。」

  羅蘭輕聲笑著，走上前去，伸手按住了奧萊塔的顱骨。老巫妖雖然眼中的火焰劇烈的抖動了一下，但他沒有反抗也沒有躲開，就這樣平靜的讓羅蘭將手按在了自己的額上。

  「奧萊塔，開放你的心靈，接受我的意志。」

  羅蘭輕聲說道：「我將給你看看，我眼中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