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畸變，是一場恩賜

  焚祭所三層，初火祭祀場。

  李奧凝望著初火旁的身影，靜靜等待著對方的回覆。

  「聖女希琳」凝望著身前的劇烈燃燒著的初火，眼中流露出一絲懷念：「曾經，初火也曾這麼旺盛的燃燒過……它點燃了聖樹，卻最終沒能覆滅聖樹之底的『黑暗』。」

  「那時，我就曾想過，如果是更加炙烈的初火，以及更強的傳火人，能否徹底覆滅『黑暗』？」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只是一個『時代落幕的殘留者』。」

  

  「這個問題，想來會由你去見證。」

  感嘆過後，聖女希琳凝視著李奧：「我是希琳·亞歷山大，蓋爾德王室的第五公主，光之女神教會的第三聖女，同時，我也是焚祭所的拾火女，以及，焚祭所的創建者之一。」

  「……」聖女希琳的話，讓李奧沉默了下。

  在焚祭所一層的沐火區，拾火女靜靜的站在篝火的邊緣，如同亘古的守護者。

  一直以來，對於拾火女，焚祭所的火之契約者們都沒怎麼在意過。

  但誰又能想到，這個如同透明背景板的少女，竟是焚祭所的創建者之一呢？

  「可以跟我說說，千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嗎？」

  「如今聖樹芙爾薇德亞之底，死寂區內，畸變之主處於怎樣的狀態？」

  「這本來就是我將我告訴你的。」聖女希琳眼神有些恍惚，不知是回想起了什麼，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在你的眼中，畸變究竟是什麼呢？」

  「畸變，是根植於靈魂的污染。」

  面對聖女希琳的問題，李奧沒有遲疑的做出了回答。

  無論是鍊金術師古德·拉文的筆記，還是他這一路走來的親身見聞，都清晰無誤的證明了這一點。

  時至如今，他的靈魂，依舊受著畸變的污染，即便現在的他劍術突破天人，抵達極詣，卻依舊只能抵抗，而無法徹底祛除。

  「你錯了哦……」聽到李奧的回答，聖女希琳輕笑一聲，但臉上卻並未任何笑意：

  「畸變，其實是一場恩賜啊……」

  「恩賜？」聖女希琳對畸變的定義，讓李奧目露疑惑。

  他想過了很多答案，但唯獨這個，從來沒有在他的腦海中出現過。

  「你沒有聽錯，畸變的本質，是一場恩賜。」聖女希琳淡淡的說道：「這是來自於超脫大世界蓋爾德的恩賜，是世界的祝福。」

  「本質上來講，『畸變』的目的，是讓生命個體擁有無限的可能，從而有機會突破到更高的層次。」

  「祝福的本意是好的，至於生命個體能否承受得起這樣的『恩賜』，就不是世界所需要考慮的。」

  「……」李奧瞳孔微縮。

  這樣的觀點，他還是第一次聽過。

  對於李奧震驚的表現，聖女希琳並不感到意外，事實上的，當年的她知曉時，表現得遠比李奧還要不堪。

  在世人眼中恐怖、荒誕、令人驚懼、造成了無數人死亡的畸變，竟然是一場「恩賜」？

  何其荒唐！

  「也許你仍心有疑惑。」

  聖女希琳聲音平淡：「那麼，換個角度，也許你就會明白了。」

  「你知道，千年前，畸變未曾降臨之前，蓋爾德是怎樣一副景象嗎？」

  沒等李奧說話，聖女希琳就繼續往下講：

  「那時候，整個世界，億萬萬生靈都只有一個信仰，那便是生命母神、無上光輝——光之女神。」

  明明口中說出的，是自己信仰的至高神明，但聖女希琳的眼中，卻只有冷漠，如同異端。

  「蓋爾德，是沐浴在陽光下的國度，它從無到有，創建了一個盛大的王朝。諸天萬界，所有生靈，都臣服於蓋爾德之下。任何不尊者，都化作了歷史的塵埃。」

  「這聽起來，是不是非常美好呢？」

  「可惜，光之女神的光輝，是炙烈的，是不容許任何陰影留存的。」

  「光芒所覆蓋之處，所有的能量，有且只有魔力能夠存在，其中，尤以光之魔力最為強盛。」

  「而光之魔力，正是光之女神教會的神職者們使用神術所必需的能量。」

  「世界是平衡的，由魔力與物質相互制約，而魔力的極端強盛，帶來的，終究只有毀滅。」

  「為了挽救包括蓋爾德在內的諸天萬界，蓋爾德超脫大世界的世界意識，以自身永久性沉眠為代價，賜下了一場普及所有生靈的祝福——進化。」

  「也就是你口中的『畸變』。」

  「世界魔力的濃度已經達到極值，不可避免，不可挽回。世界萬事萬物皆在流轉，魔力達到鼎盛之後，必然會陷入衰落，由『物質』取代『魔力』，成為諸天萬界的主導。」

  「祝福——進化的本質，就是讓諸天萬界的生靈，提前適應『物質』，避免在『物質世界』真正降臨時，全部覆滅。」

  「而進化，又怎麼會沒有代價呢？」

  「適應不了『物質』的人，就變成了我們口中的『畸變者』。」

  「高塔學者進行的『純血儀式』，本質上，是為了讓人體更容易適應『物質』的過程。」

  「可惜，純血儀式到最後，終究還是失敗了。」

  「進步，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需要一步步達成。」

  「正如畸變的階段——接觸、深染、惡變，直至最終的畸變之主。」

  「純血儀式，只能讓騎士們熬到深染階段，到了惡變，沒有一個成功的例子。」

  「一個，也沒有。」

  「哪怕是魔神級，都無法承受惡變帶來的侵蝕，紛紛墮化。」

  聖女希琳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情感：

  「魔力的至高掌控者，是光之女神。物質的出現，受到最大的衝擊的，也是祂。」

  「畸變者越來越多，也代表著這個世界的物質開始占據魔力的份額。」

  「當畸變者的數量達到一個界限時，光之女神再也無法將目光投向人間了。」

  「因為，祂，已然隕落。」

  「這是光之女神教會的絕密，是決不允許任何人知曉的秘聞，神明的存在，是教會存在的根基。」

  「為了保證自身的地位，教會展開了一項駭人聽聞的計劃——造神計劃。」

  「光之女神的隕落，已是既定的事實，但教會不可無神，因此，他們決定自己創造出一尊神明來。」

  「而造神計劃的實行者——名為芙爾薇·亞歷山大。」

  「光明隕落，暗月初升，新神的尊號，名為暗月女神。」

  「就連我也不知道，教會是用過怎樣的方式，締造出這尊神明的，但他們確實是成功了。」

  「但令教會想不到的是，他們締造出來的神明，並非魔力的神明，而是物質的神明。」

  「暗月女神的誕生，令世界物質的份額進一步激增。」

  「也就是那時，聖樹芙爾薇德亞之下的死寂區，出現了。」

  「那是真正連同『物質世界』——孽淵的通道，一旦真正開啟，這個世界就將被『物質』徹底浸染。」

  「因此，蓋爾德僅存的力量，高塔的賢者們，以及教會所有的尖端戰力，都湧向了死寂區。」

  「為了進入死寂區，高塔賢者們以光之女神隕落後所留下的『規則之心』為基，創建了初火和焚祭所。」

  「初火，是為了燒卻物質，為與畸變之主的戰鬥創造一個有利的條件，畢竟，絕對畸變的環境下，畸變之主是無敵的，無法消滅的。」

  「而焚祭所，則是給後來者留下的一個希望。」

  「哪怕是蓋爾德的三巨頭，面對畸變之主，也沒有任何把握。」

  「而結果，也正如他們所料。」

  「哪怕集結了所有的力量，面對物質規則化身的『畸變之主』，他們依舊是慘敗。」

  「若非最後關頭，暗月女神現身，以某種不知名的方法，封印了死寂區，也將畸變之主封印在死寂區內，整個世界，也許早就沒有了吧。」

  「沒有人知道，為何作為物質主神的暗月女神，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但正是這一舉動，為這個世界帶來了苟延殘喘的機會。」

  「千年過去了……畸變者越來越多，物質占比越來越大。」

  「就算是暗月女神的封印，估計也支撐不了多久了吧。」

  聖女希琳嘆息著，她凝望著身前的李奧：

  「這便是，一切的真相。」

  「知道了這些後，逐光閣下，您還準備去對付畸變之主嗎？」

  李奧沉默了。

  從聖女希琳口中說出的話，顛覆了他太多的認知。

  畸變，不僅不是污染，反而是一場世界對生靈的祝福？

  光之女神，是導致世界毀滅的「罪魁禍首」，而暗月女神，卻是拯救這個世界的「救世主」？

  震驚的同時，李奧心中也有更多的疑惑滋生。

  聖女希琳口中所說的造神計劃，讓他回想起了約爾城中，太陽祭司·芙爾薇靈魂記憶片段中的畫面。

  光之女神教會的教宗，與芙爾薇交談時，他們口中所說的另外一條道路，想必就是造神計劃吧？

  芙爾薇·亞歷山大，是暗月女神？

  可如果說，暗月女神是物質主神，那祂又為何會出現在莫斯特大陸上？

  莫斯特大陸，與蓋爾德，究竟是怎樣的聯繫？

  太多太多的疑惑，在心頭浮現，最終，李奧看向聖女希琳，輕聲問道：

  「你知道，徹底解決畸變的辦法嗎？」

  聖女希琳平靜的說道：「你的心中，其實早就有了答案，不是嗎？」

  「如我所說，畸變是一場進化，而進化只要開始，就無法中途停止，要麼，進化成功，要麼，進化失敗死去。」

  「沒有第二條路。」

  「……」李奧沉默了。

  他站起身，向著初火祭祀場外走去。

  而聖女希琳只是靜靜注視著他的遠去，沒有再開口說話。

  ……

  焚祭所一層，沐火區。

  三十年時光，焚祭所內又來了不少的新面孔。

  他們剛剛見識了聖樹芙爾薇德亞「土著們」的「熱情好客」，因而對焚祭所這樣的溫暖之所格外珍惜。

  李奧來到沐火區時，看到了早已等候多時的三人。

  [太陽]尼爾斯、[渦女]和[兩儺]。

  三十年過去，[渦女]和[兩儺]也先後完成了對聖樹騎士團團長復生體的討伐，成功晉升了四階火之契約者。

  不過因為作為初火掌控者的李奧身處法爾蘭大陸，因而兩人哪怕在諸天萬界中找到了自己的家鄉世界，也無法使用初火的「世界傳送」功能傳送回去。

  苦等了三十年，見到李奧，兩人可謂是萬分激動了。

  不過，見到李奧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樣，兩人不由自主的沒有開口說要「傳送」回家鄉世界的話語。

  [太陽]尼爾斯從儲物空間中取出幾瓶好酒，將其中一瓶拋給了李奧。

  抬手接過，李奧在三人邊上坐了下來，彈開酒瓶蓋，大口大口的灌了起來。

  辛辣的酒水順喉而下，在壓制身體本能抵抗的情況下，帶來了淡淡的醉感。

  李奧注視著身前的篝火：「我準備要深入聖樹芙爾薇德亞了。」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太陽]尼爾斯三人愣了愣，隨即笑道：「我們也一起去吧。」

  「不。」李奧搖了搖頭：「就我一個人去，你們三個留在焚祭所中，等我的消息。」

  「如果我順利回來，自然一切都好。」

  「但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沒能回來，你們就好好看著焚祭所，可別像過去那樣，讓初火瀕臨熄滅了。」

  「這算是我對你們的請求吧。」

  「可我們不是說好了一切去嗎？」[太陽]尼爾斯沉聲道。

  「你不懂……」李奧嘆息一聲：「聖樹芙爾薇德亞深處，有著現在的你們，絕對無法抵抗的存在。」

  「那是目光所視，就能令你們身體奔潰的無上存在。」

  「不必多說了。」

  「尼爾斯，你知道我的實力，我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

  「一昧的犧牲毫無意義。」

  「你們保證初火的蔓延傳承，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於其他，就交給我吧。」

  李奧突然笑了起來：「一路走來，真的遇到了好多好多的事情。」

  「現在，也差不多到了結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