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一湖相隔

  晴日朗朗，左道奇與托脫站在一處有些簡陋的草廬前，他拱手而立。

  「大晉靈縣男爵左道奇，求見平原大人。」

  平原紅袖並不住在草廬中，蠻族強者為尊，沒有什麼謙虛的美德，強者就應該住在最好的地方。

  在這片草廬之後，是一座龐大的地宮，只是平原紅袖畢竟在中原生活了太久，知道低調，所以建了個草廬。

  這點左道奇在冥蛇提點後，自然清楚。

  左道奇開口之後，眼前草廬並沒有什麼動靜。

  他面上神情不變，一旁托脫臉上帶著幾分擔心，「公子，蠻族的人都野蠻好強，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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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道奇搖搖頭，「無妨，平原紅袖大人在中原久居數百年，早已明了中原的禮儀，你說的那些可不對。」

  他聲音並不算小，似在故意激平原紅袖出來。

  倒是沒讓他等太久，便見一道聲音傳來。

  「左爵爺要見我這個孤寡蠻子作甚？」

  平原紅袖一身灰白色長袍，其身上的蠻紋從面上下頜部開始蔓延開來，緩緩蔓延到脖頸上進入衣襟。

  面上絲毫看不出來幾百歲的年紀，面容一片紅潤，唇紅齒白，肌膚嬌嫩，看起來像是二十四五歲的年紀，面上的蠻紋不但不顯突兀，反而看起來很是動人，只是眼神略顯凶戾，看起來很不好接近的樣子。

  左道奇神情一正，抱拳行禮。

  「見過平原大人，左某想著來到這犬戎山也十餘日了，一直未能拜訪主人，今日得知大人回來，便來拜訪一下平原大人。」

  平原紅袖面無表情，「見也見了，拜訪就不必了，犬戎山畢竟是大晉的地盤，也是你們皇族的地盤。」

  從其言語間說的話來看，其對犬戎山被選為太后陵的修建地點並不滿意。

  左道奇連忙說道，「大人誤會，左某並非來找平原大人說這些，乃是真心拜訪平原大人。」

  平原紅袖站在原地，看著這個在自己眼前姿態有些低的少年，目中微微掀起波動。

  這是一個很出名的人，哪怕犬戎山中百姓很少，但偶爾也有不長眼的江湖人士進入山中尋寶，她對左道奇的名聲也有所耳聞。

  犬戎山畢竟距離京都不算遠，南蘇城被大魔屠城，左道奇隻身查明真相，解開南蘇城數年塵封真相，為二十餘萬百姓求得公道。

  此事已經隨著皇帝的勃然大怒，欲同時推動官員考核與發兵東南兩件事關國運的大事。

  無論是否承認，南蘇城之事都是推動皇帝產生這種想法的關鍵一步，左道奇在其中也是占據了極其關鍵的地位。

  江湖俠客受儒家思想影響很大，重名妒惡，對左道奇的推崇已經達到了一種頗為離譜的地步。

  也是左道奇這些日子沒有在虎衛軍中轉轉，不然便能看到軍中士卒們對他的評價。

  平原紅袖看著左道奇的眼神深處，微微浮現些許波動。

  若是那些所謂的俠客所言都是真的，這真的是個很值得尊重的人。

  不得不說，左道奇的長相很有迷惑性，雖然這個世界的人不知道顏值即正義，但平原紅袖心中也不禁生出幾分對不起左道奇的心思，畢竟趙玄風那群人與她的合作，終究有點對不起左道奇。

  於是平原紅袖的聲音微微有些鬆動，面無表情的臉上也出現些許波動。

  「進來吧。」

  左道奇帶著有些拘謹的托脫向草廬走去。

  平原紅袖忽的用有些疑惑的眼神看向托脫，意有所指的說道，「你也是蠻族？」

  托脫微微露出緊張之色，左道奇輕聲道，「這是我侍女，出身不太好，的確是蠻族的血脈。」

  平原紅袖腳步一頓，繼續向前。

  左道奇連忙跟在後面。

  走進草廬並不是想像中的地宮通道，而是一個類似祭台一般的木桌，上面供著香火。

  平原紅袖伸手指向一旁的兩道蒲團，輕聲道，「坐吧。」

  左道奇也沒客氣，拉著托脫便坐下了。

  「平原大人實不相瞞，這次找你來是為了身邊的侍女。」

  「您乃蠻族強者，有古老傳承，可知道如何讓她修為更上一層？她的蠻紋到了這一步似乎進無可進，請平原大人指點.」

  平原紅袖目光輕掃而過，似在一瞬間將托脫全身看穿。

  托脫身體微微僵硬，只覺得在那種目光下，她似不穿衣服般被其一眼看的清清楚楚。

  左道奇捏了捏她的手，略作安慰。

  平原紅袖輕笑一聲，「是個好苗子，但我為何要幫她？」

  左道奇神情一正，「我來時便聽說平原大人出身犬戎族，乃是犬戎族最後一位族人，托脫出身蠻族奴隸，出身低微並無傳承，只是得了些低等傳承，請平原大人垂憐。」

  平原紅袖面上似浮現幾分譏笑，「只因可憐？還是說，你覺得我沒了族人，便要將傳承交給一個沒見過的蠻族？」

  「你可知道，蠻族有多少部族？」

  「自然清楚，左某今日來，只是請平原大人給托脫一個機會，絕無他意，若是平原大人不願，左某自然不會強迫。」

  左道奇輕聲說道，對平原紅袖的心思，他並未過度揣測。

  雖然他懷疑平原紅袖故意離開，給趙玄風等人造成出手條件與環境，但他不會提起此事。

  平原紅袖沉默許久，繼而向托脫招了招手。

  「丫頭過來，讓我看看。」

  左道奇連忙向托脫使了個眼色。

  托脫有些忐忑的來到平原紅袖身邊，平原紅袖伸出一隻手，放在托脫肩膀上。

  片刻後，她抬眼看了一眼左道奇，「這個丫頭資質不錯，可惜蠻紋太差。」

  「那前輩可有解決之道？」

  平原紅袖似是聽到笑話一般，「幫她洗去蠻紋，耗費的是我的精血，你覺得我會無緣無故做這樣的事情？」

  左道奇沒有笑，只是深深的看著平原紅袖，輕聲道，「只要平原大人願幫托脫洗去蠻紋，並傳他蠻法，左某日後必有厚報。」

  「比如呢？」

  「三十年內，上奏朝廷賜平原大人西陲之地，重建犬戎。」

  左道奇字正腔圓，幾乎斬釘截鐵的道。

  平原紅袖面上露出幾分錯愕，「你可知道，犬戎乃是昔日蠻族八大族之一，光復犬戎，你就不怕你們中原人對你恨之入骨？」

  左道奇面容平淡，似早有預料一般，「中原百姓畏懼的，只是為禍中原的犬戎，而不是為中原固守邊疆的犬戎。」

  一旁的托脫早已目中螢光閃動，嘴巴微微張起，似難以置信一般，低聲呢喃道。

  「公子…」

  左道奇伸手捏了捏她的手，「你是我的侍女，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必多言。」

  「只是…公子不必為我這樣…」

  左道奇不再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平原紅袖。

  「平原大人覺得你麾下的犬戎，還會入侵中原嗎？或者說，三五十年後，有左某坐鎮，犬戎能翻起風浪？」

  此言一出，草廬寂靜一片，平原紅袖面上浮現錯愕，心中似是被少年的張狂所震驚。

  頓了頓輕聲道，「你倒是自信，我已經三百多年沒有見過你這樣充滿自信的人了。」

  「好，我答應你，三十年內，重建犬戎。」

  左道奇點點頭，躬身道，「多謝平原大人。」

  「你先將她帶回去吧，然後準備些東西，我也需要準備一下，三日後讓她單獨過來吧。」

  平原紅袖開口道。

  左道奇點點頭，「晚輩曉得。」

  他說完，拉著托脫便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忽然頓住，「對了，既然平原大人願意幫托脫洗去蠻紋，晚輩便將前輩視為自己人，死灰復燃者故可貴，然死灰之火，燃也不旺。」

  平原紅袖目光一凝，像是被左道奇戳破了什麼心思一般，但卻並未回答。

  左道奇拉著托脫離開了。

  平原紅袖站在原地，腦中卻是無數雜念翻騰。

  左道奇給他的感覺，很奇怪，明明只是一個登樓巔峰的螻蟻而已，卻在其身上，竟然傳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氣機，甚至讓她都感覺到壓力。

  其人的自信更是讓她有些投鼠忌器。

  隨即她忽然露出一抹笑容，「倒是個有趣的年輕人。」

  這樣自信狂傲的人，會是大晉朝廷忠誠的鷹犬嗎？

  「又是一個姬無極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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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城外，靈縣爵府。

  一種怪異荒誕的氣氛卻在不斷蔓延。

  昌邑有些氣呼呼的坐在石亭前，一臉憤憤的望著遠處湖對面的石亭。

  在那邊的亭子中，正坐著一個身穿華麗紫衣，面容精緻到妖艷，帶著濃濃的魅惑人間氣質的女子，正雙手撫琴，偶爾一曲作罷，衝著湖面拋些魚餌，任由水面魚兒匯聚。

  讓昌邑氣憤的，卻是這紫衣婦人每次丟完魚餌，都要向她投來一個眼神，似在說，你怎麼不過來吃？

  昌邑越想越氣，越氣越想，等到采兒端著一盤魚餌過來，她直接連帶托盤將其全部丟入湖中，繼而向紫衣婦人投去挑釁的眼神。

  紫蘊仙雲淡風輕的瞧了一眼，卻是將貼身女官花容叫來，與之交流水中那條魚兒最是艷麗，似是絲毫未將昌邑的挑釁放在心上，在其向花容交代了些什麼後。

  便見花容在幾個侍衛的陪同下，劃著名小船從湖對面游來。

  侍衛都是有修為在身的武夫，劃個船兒自然是簡簡單單，不消一盞茶的功夫，便見花容的船已經行進眼前。

  「見過昌邑公主殿下。」

  面對花容這個太后貼身侍女的行禮，任性的昌邑在沒其他人的時候，自然是回以冷哼。

  花容來時便知道自己一定會被昌邑刁難，但想到娘娘的吩咐，鼓起勇氣道。

  「娘娘關心殿下，見殿下似喜歡餵魚，但一次撒餌太多，故而娘娘特派婢子送來一船魚餌，好教殿下…」

  說到這裡，花容實在是說不下去，但還是硬著頭皮道。

  「好叫殿下知道，魚餌再多，也不會讓一湖的魚都匯聚在殿下身邊，就像人不能太貪心一樣…」

  昌邑面上憤怒之色幾乎溢出，她不禁怒極反笑。

  「但本宮偏要一湖魚兒…」

  頓了頓，她似乎長腦子了，又茶里茶氣的道。

  「反正本宮駙馬乃是當朝左爵爺，當今天下公認的第一登樓，本宮要一池的魚兒，他一定能幫本宮弄到。」

  她茶里茶氣的話，卻是讓花容面上微微浮現一抹不自然，心裡產生幾分不舒服的感覺。

  見花容不說話，昌邑似來勁了一般。

  「不過大母一番好意，本宮這個當晚輩的，自然要去感謝一番，我記得你是叫花容吧，正好有船，本宮這就去感謝一下大母。」

  花容面容一滯。

  之前太后交代的，要讓她好好看昌邑的臉色，回來給她講。

  自己將昌邑帶回去，讓她親自瞧，應該沒問題吧？

  昌邑似是想通了一般，昂首挺胸的拉著花容就要過去。

  花容有些別捏。

  「前幾日西苑公主帶來了一群女官，本宮也選了一個，正好讓大母幫我看看。」

  「淺衣，過來。」

  一個身穿素衣、面容恬淡的女子有些扭捏的走來，哪怕已經跟了昌邑好幾日，她依舊有些不習慣眼前這個公主的親密。

  昌邑很是自然的上前一步摟住她的腰。

  淺衣很不習慣昌邑的這種親密。

  采兒在一旁低著頭，沒有理會。

  她跟了昌邑太久，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格，淺衣這樣的性子，一定會被昌邑外表騙的團團轉，最終註定要淪為工具人。

  紫蘊仙是昨日才出宮的，如今剛入五月，京都城人口密集，已經微微有些炎熱，於是她便出宮了，便住在靈縣避暑山莊剩餘的那部分。

  避暑山莊並非全部拆除，而是切出一部分成了左道奇的爵府，剩餘的一部分，當然還是避暑山莊。

  於是也便形成了這種兩人隔著一湖相對的局面。

  花容還未反應過來，就見昌邑帶著采兒和淺衣已經上了小船，侍衛們很有眼力見兒的將船上的魚餌搬下來。

  「快走吧。」昌邑催促道。

  花容心中升起一種很不詳的預感，想到前幾次昌邑在太后面前吃的癟，心中不禁有些擔心。

  這位公主殿下這次去了對面，一定還會被太后玩弄吧？

  「是，公主殿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