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警醒

  「師父，你是不是沒那麼在乎普通人了？」

  少年的這一聲喃喃，其實並非衝著何晨傳音，更多只是自言自語。

  甚至說這話的時候，少年都只是用自己那邊的方言所講，而沒有施展半點傳音術法。

  但是，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自言自語，卻讓聽到這一聲話語的何晨，當即如同雷擊一般整個一僵，生生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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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那麼在乎普通人了？

  他的所作所為，他......

  何晨當即想要反駁，想要講述自己開闢天府平原，改沙漠荒漠為森林，庇佑治理數百城池，僅僅當下受到他幫助的普通人都數以千萬計。

  但是，他還沒有開口，內心中的另外一份心念，便當即將這些辯駁之語沖得蕩然無存。

  說得過別人，說不過自己。

  確實，何晨確實做了特別多福澤百姓的事情，從最開始的天府平原開拓，到後面的整頓數百城池，改造荒漠沙漠等等，每一種都是相當宏大的作為。

  可是，繼續開闢天府平原，是因為接收了余昌道人的術法秘籍，感念當年的余昌道人，故而才通過繼續開闢天府平原，來緬懷余昌道人，也算還了授術法之恩。

  而整頓城池，則是此前基於憤怒而滅了武平軍所有相關勢力之後，一個個地方的百姓們處境確實太過艱難，但凡有良知都不能繼續容忍。

  改造荒漠更是絕大多數緣故，都是為了順何晨自己的本心，全何晨自己的道，因而改天換地，因而讓大地披綠。

  這每一點，自然都會有關懷百姓的緣故在其中，其結果更是絕對能讓海量的百姓享福，值得被百姓銘記，感念千載。

  但是，何晨清楚的是......這一件件事情的心意中，對普通人的在乎所占的比例，當真已到了稀薄的程度。

  普通人。

  「凡人......百姓？」

  何晨有些茫然地望著天空。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稱呼普通人，變成凡人亦或百姓？

  乃至於，除了買賣東西，亦或者相詢論道之外，他有多長時間沒和普通人聊過天，說過話了？

  想到這些，何晨心中沒由來的一陣發空發慌。

  修煉尋道，本身確實是朝著仙人之境攀升的路徑，他也一直都身處其中，並不斷向上。

  修仙之人也確實普遍都與普通人越離越遠，一個個除了和同為修仙之人，乃至於除了和同境界的修仙之人交談之外，與其他人都不怎麼接觸。

  按照正常的眼光看來，這樣境界越高，離普通人越遠的情況似乎很正常，也很尋常。

  也正是因此，此前的何晨才對這些自然而然地接受。

  但是現在，猛然意識到這般的變化之後，他的心中卻猛然感受到強烈的不對！

  「修仙之人，何曾與普通人對立？」

  「修仙不過心之所向，哪怕是仙人，又何曾脫離了人字去？」

  「若仙人則脫離人海，與人無所關聯，那修仙修的豈非是個離群索居荒野孤獨？！」

  「若是如此，那修成的分明是個野人的仙，而非我所嚮往之仙！」

  若是修仙修到最後，所得到的結果卻是離群索居，幾乎不與任何人交流，不與任何人接觸，只是在廣闊到無止境的天地之中尋覓更多的道途，那與沉迷於賭，沉迷於酒的賭徒酒徒有什麼區別？

  仙人仙人，仙只是為人所加，而非去了人字，去了人性。

  如果成為仙人之後，除了那名號與長生之外，所剩下的都是這樣的東西，那除了貪生怕死，不惜代價不管結果也要活著的人之外，還會有多少人對成仙有所嚮往？

  乃至於各種傳說之中，仙人都是在幹什麼，而有某人成仙，其成仙之後又都做了什麼？！

  「生活......」

  傳說中的凡人遇仙，基本上不是凡人正遭困苦而仙人相助，便是凡人誤闖仙人休憩處見仙人下棋亦或令凡人震撼的其他遊戲。

  而傳說之中成仙了的人，若是歸來之際家人還在，那必然讓家人重返年輕，而後帶著一家人過上萬分富足萬分幸福的仙家生活；

  若是歸來之際家人已經不在的，也都是在凡俗之中得享一片安寧富足，仙家志趣。

  當年尚且還是初入江湖，勉強打拼出個了內功高手身份的何晨，之所以突然對修仙成仙報以了濃厚的興趣，可不就是因為聽了看了那麼多仙人的傳聞，對仙人那暢快閒適的生活所嚮往嗎？

  而如今，不斷修煉，不斷感悟的他，境界確實是在不斷提升，但是他的生活，卻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成了近乎完全只有修仙的緊繃模樣，甚至連睡覺的時間要一個月甚至幾個月才睡一次。

  這固然可以說是為了更快成仙，等到日後成仙了再享受生活。

  但，何晨他自己的心中，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

  何晨怔怔地望著天上的白雲，心中竟然再次茫然。

  明明在數月之前，他才明悟了自己的本心，懂得了讓天地隨他心意便是他一直所想所做的核心。

  圍繞著這般的本心，何晨也確確實實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心懷暢快，本心通明。

  但那般本心，對於他當前所遇到的困惑卻仿佛沒有幫助。

  或許極端一些，也可以說既然本心如此，那完全按照本心來處事，本心中沒有凡人，那就不管凡人；本心中沒有休閒，那就不管休閒。

  直接所有的事情都完全按照本心來辦，忽略一切，滿心滿意都放在隨自己心意改造天地。

  但是，如果真的如此......

  僅僅只是想一想，何晨的心中都情不自禁有些恐懼。

  如果真的變成這個樣子，那還算是個人嗎？說是老天的化身，也毫不為過了吧？

  何晨想要的，從來都是擁有如天一般的能力，而不是變成如天一般。

  他，是人。

  雖然......現在似乎並不是太濃郁。

  「人......」

  「二栓，過來。」

  呆立半響的何晨驟然轉過了頭，將身後的少年叫過來。

  少年從前面自言自語那句話，結果引得師父呆立原地之後，便忐忑地停留在原地，一直注意著師父的舉動，此刻見著師父終於恢復了正常，趕緊往前吧嗒吧嗒地跑了過來。

  儘管他對師父說出了「沒那麼在乎普通人」那句話，但是少年對何晨這個師父是真的尊敬愛戴。

  「師父師父，我來了！什麼事情你吩咐，我現在就辦！」

  少年看著師父沉著的臉色，眼巴巴地望著師父，沖何晨說著。

  何晨看了看少年，看了看院牆之外的縣城，想了想，開口說道：

  「說起來，這些年來一直專注修仙，確實沒怎麼真正生活過了，你們倆師兄弟在這朝日縣城也待了這小半個月，且帶我出去感受感受吧。」

  其實何晨在踏入修仙之前，當初剛剛踏入江湖之際，每到一個城裡，都會先在那個地方玩耍玩耍，閉關之間的間隙，必然都會是以到處見識所填充。

  他至今都能回想起，當初在一個個城池，尤其是州城所見的那些新鮮玩意兒。

  漢水府城的繁華，府城之中雜耍賣藝的有趣，乃至於當初在漢水府城以路上小偷練暗器的記憶，至今想起來都還是熠熠生輝。

  而邵息府城那以鍛造而出的各種東西裝飾的特別景象，以及鍛造店鋪，各色打造物件的豐盛，也讓何晨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有趣。

  真要說來，何晨此前兩年去的那山廣南域，其中比這倆城池更大，更繁華的也不是沒有。

  但是他卻再沒有如當初一般，進入其中專心玩耍，自顧放鬆的時候了。

  這其中或許有著各種方面的原因，此刻何晨不去深究也不去鑽研。

  直接去玩耍一番吧，真正地接觸接觸，比什麼都強。

  聽到這般話語的少年，顯然相當驚訝，畢竟從他接觸何晨開始，就從來不曾見過何晨玩耍。

  不過，他到底還是當即便轉身，朝著外面邊走邊給何晨帶路了。

  儘管說來，這些天的日子裡，少年與魚兒兩師兄弟主要都是在這朝日縣城裡面尋摸各個地方，了解各種情況。

  但是，以少年這般驚人的交際能力，又怎麼可能半個月的時間都交不上朋友，找不到好玩有趣的地方？

  乃至於，少年之所以能夠在初入朝日縣城不久的情況下，了解到這麼多的情況，進而對何晨管轄之法所造成的不良反應有那麼細緻的了解，也和他交友脫不了關係。

  此刻正好又是個晴朗明媚的上午，這般時候，又哪裡會找不到有趣的地兒？

  出了這客棧，往邊上走了那麼三五條街，當即便有一個平地廣場，其中攤販走卒、賣藝耍戲一應俱全。

  甚至說來，其豐富的程度，比起當初何晨在漢水府城所見的，也差不了多少。

  「師父，我們也真是來著了，這朝日縣城別看只是個邊遠的小縣城，但是自從幾個月之前仙人降臨過之後，便有好些外地的百姓聽了傳聞，自發地往仙人管轄之地趕。」

  「朝日縣城儘管地處偏僻，但剛剛好就是仙人管轄地最外的城池，這一片方向的百姓，想進仙人管轄的城池，首先便都得進這朝日縣城，這兒啊，也就熱鬧起來了。」

  「這份熱鬧，這些把戲，邊上的沅沙府城都比不上呢！」

  少年在衝著何晨地地道道地介紹著。

  朝日縣，便歸屬於沅沙府城管轄，正常而言必然是沅沙府城要遠遠熱鬧過朝日縣城。

  但是，當初的武平軍正好只打到了朝日縣，故而何晨肅清整頓的時候，也只肅清到了朝日縣城，而不曾往沅沙府其他地方再拓一城。

  如此幾個月下來，不斷有百姓流入，朝日縣城的熱鬧也一日盛過一日，也就成了當下這般繁榮的景象。

  「師父，這朝日縣的熱鬧還有個特點呢，那就是把戲唱曲一日一景。」

  「那些此刻正在這兒雜耍的唱戲的，往往都不是真正留在朝日，而是往仙人管轄的其他城池而去，大多數都是過路戲子，所以啊往往今天看著是這些人，明天兒就又是一波了。」

  少年這般給何晨講解著，何晨也饒有興趣地看著前方的戲耍。

  當下而言，最吸引何晨的，便是一個正在耍著火焰刀的漂亮女人，一把熊熊燃燒的長刀在她的揮舞之下，刀光與火光旋轉騰挪，結合著舞刀之人清涼的穿著，可謂處處值得一看，而又眼花繚亂。

  看得出來，這女人手上也有那麼點刀法在，不過當下揮舞的確實都是花拳繡腿，當然，江湖賣藝麼，確實也就是得施展這般好看的招式。

  何晨想想，貌似自己還真沒有琢磨過這種完全為了好看的術法亦或者招式呢，或者也可以琢磨......算了算了，既然玩耍，那就好好玩，不去想別的東西。

  專心看就好。

  何晨打消了心中突然冒出來的術法念頭，就這麼認認真真地看著這廣場上有趣的雜耍。

  「轟！」

  一圈的火光在女人的掌控之下，繞著圍觀的百姓近在咫尺瞬間燒起，而後迅速熄滅！

  這般的景象對於周圍圍觀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刺激驚險而又精彩絕倫，原本走神看別處的百姓，此刻都全部聚焦在了這個女人身上。

  「好！」

  「誒！刺激！」

  「好白！」

  ......

  「嘩啦嘩啦！」

  一圈的喝彩聲中，女人擺在身前的碗裡立馬被撒上了大量銅錢銀角。

  不過，何晨發現，那些看起來應該是本地人的百姓卻基本上都只是瞪著眼睛看，偶有打賞的，基本上身上不是背著行李，就是一身風塵僕僕。

  該說不說，這也有點意思。

  一般說來，趕路的人前途未卜，錢財一般不會隨意花出去，路上能省則省，安然過路為主。

  本地百姓手上余錢多，才該是打賞更多的才對。

  何晨好奇地沖身旁少年一問，他還真就知道：

  「嘿嘿，所以也就有了這另一個特點，本地湊熱鬧看得多，給出賞錢的少，反而啊，大多數的打賞都是外來的人給的，朝日縣城的人都說，這是外地人花錢給他們看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