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志向

  只要一談到這歐洲的情況，那李重也就不困了。

  而且實話實說……

  相比起大唐的內憂，他反倒是更加擔心起大唐的外患。

  要知道……

  一個時代各國的武器裝備，都是大致趨同。

  萬一這歐洲各國把他們的火器技術給學去了，而且萬一還青出於藍，最終反過來憑藉著他們的種族天賦，從而形成反撲，那這當然是李重不太願意看到的。

  同時！

  假若是歐洲人真的廢了，那麼，大唐的敵人，就又會變為大唐的封國們。

  面對日臻富強，而且，比大唐又更具進取心，更具進取欲望的這些『諸侯國』，那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可以說……

  

  此時此刻的他正迎來歷史當中千年未有，不，甚至是萬年未有之大變局。

  遼國坐擁美洲跟太平洋航線，交趾國控制了從越南到印度洋的整片海域，歐洲此時正在不斷地發生各種變革，而唯獨大唐，此時……

  卻是在一片歌舞昇平之中。

  仿佛很多人，都根本不知道外面正在發生著什麼。

  不過也對！

  現如今又沒有推特，又沒有電視機，很多人或許終其一生，都不會清楚歐洲現如今正在發生著什麼。

  至於說遼國跟交趾國所坐擁的海上航線。

  要知道，出海可是帶著一定的風險的。

  如果別人能把生意直接就做到自己的家門口，那麼又還有誰，捨得出去冒險呢？

  固然！

  也會有不少的人，看到了海外的財富，從而想出海，從海外分得一杯羹。

  然而……

  人家遼國跟交趾國同意你下海了麼？

  這就是如今大唐的困境啊。

  出又出不去，國內，又沉浸在一片仍舊盲目自大，以及驕奢淫逸之中。

  或許……

  在一百年前，遼國跟交趾國，以及歐洲的封國們，還沒有辦法跟大唐比。

  但就這樣放任著，任其自流的話，再過個一百年，可能，這情況也就不是那麼說了。

  這也是當初在制定藩王制度的時候的一點缺陷吧。

  沒有很好地限制藩王的實力。

  不過話可又說回來，限制了，就沒有活力。

  而且……

  山長路遠的，別人要是真的想要造反，那不跟吃生菜一樣簡單麼。

  現如今的大唐，你別看好像還是很強，然而……

  在李重看來。

  只是帝國最後的餘暉罷了。

  當然！

  你也不能說遼國跟交趾國就有多進取，就有多好。

  畢竟……

  有時候，一個昏庸的皇帝的上位，足以同樣摧毀他們的雄心。

  不過！

  在獲得海外的情況這方面，不管是遼國跟交趾國，都遠遠比大唐要好得多。

  他們天生，就會關注海外的情況。

  就算……

  他們關心的，也僅僅只是自己家的一畝三分地。

  現如今的李重，確實很需要有一個人，來為他說說這全球的情況。

  無疑……

  這周澤就屬於是這方面的人才。

  當然了！

  既然周澤對李重來說，如此重要。

  那他對他的皇祖父來說，也同樣重要。

  即便他皇祖父不一定會對周澤委以重任，但至少……

  這一次從歐洲回來，到弘文館當個編撰什麼的，應該還是沒什麼大的問題的。

  隨後……

  李重也是向對方提起了這事，說道：「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周澤顯然，並沒有過多地去考慮這個，因為本身對他來說，就是因為對故土、對親人的思念，這才選擇回來的。

  要是大唐皇帝願意的話，那他當然也會把自己這一路上的經歷，告訴對方。

  至於說……

  到時候，大唐皇帝會不會再次派他出去……

  說實話！

  他也有這樣的擔心。

  從大唐長安到西域諸國的這一路的二十年的旅程，只要是個正常人，都不會想要再走第二遍。

  而且……

  二十年，這一路上，到底發生了多少政變，又出現了多少次王朝的更替，有時候，即便是他，都無法預測，無法預料。

  說不定他十九年前的認知，現如今，也早已發生了一些變化。

  一如當年玄奘西行，回來的時候問安西都護府的人，高昌國呢？

  高昌國早就被大唐給滅了。

  這要是萬一真發生了讓自己再出去的事……

  那周澤想，他大概會拒絕吧。

  不是有別的事情做，只是，單純地已經不想出去了。

  周澤便道：「我還沒有想過任何的打算，只是想回來見見家人再說。」

  李重便道：「我在洛陽開了一個圖書館，若是你能把你這一路的見聞寫成書籍，然後再放到洛陽圖書館當中售賣，就再好不過了。」

  「如果你願意的話，那我可以給你寫一封信，告訴如今的陛下，讓他安排你做這樣的事。」

  只要他皇祖父不是足夠昏庸，都應該會重視起周澤來。

  光是他所帶回來的消息，就足夠讓人興奮。

  周澤一聽還有這樣好事，「那臣就謝過殿下了。」

  李重接著也是喃喃道：「希望這會成為一個契機吧。」

  周澤也不知道他說的這個契機是什麼。

  只覺得……

  李重對此好像頗為關心。

  這一路上的人和事，估計沒個十天八天，數月半年的，也說不完。

  因此……

  李重也就不跟周澤繼續瞎聊了。

  給對方寫了一封介紹信。

  隨後……

  李重便又接著自己的巡視。

  臨行前，也是讓對方想想，看是不是可以出一本遊記。

  文筆差點無所謂，主要是，能把事情給說清楚就好。

  甚至……

  都可以直接照抄《大唐西域記》的寫作方式。

  周澤從來都沒怎麼動過筆，更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著書。

  只不過……

  這一聽李重的話，似乎也還別有生趣。

  至於說李重說的什麼洛陽圖書館，周澤自然也有問了一嘴。

  李重也是隨口給他說了說。

  「就是一個賣書的地方。」

  「那就先這樣吧，我還有別的事要去做。」

  「就此別過。」

  周澤便懷裡夾著李重給他寫的介紹信，給李重行了禮。

  兩人就此分開。

  隨後……

  李重便去視察了一下汴州南部的鄉村的情況。

  只能說……

  百姓的情況過得倒也還好。

  只是……

  也難免會發現一些問題，比如說，有的百姓鼠目寸光，自己的地里不種糧食，只種蔬菜等經濟作物。

  而且……

  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如此一來，人人若是都逐利而去了，那將來這糧食誰來保證？

  自然……

  朝廷諸公也不都是傻子，這樣的情況，難道朝廷里的諸公不知道麼？

  即便他們遠在京城，不知道，那手底下的大臣，不會以上奏疏的方式說出來麼？

  可朝廷所頒布的詔令已經三番五次，這百姓還是要這麼做，那朝廷又能有什麼辦法。

  甚至……

  李重也是打聽到了，原來他二叔、三叔在這邊，也買了不少的地。

  這大概就是大力發展商業的壞處吧。

  所有人都奔著賺錢去了，而且人的貪婪之心，真的是無限大。

  一點都不像他。

  他即便是當了皇帝，即便是要好好地享受享受，也知道絕對不會享受得太過分。

  人，要懂得適可而止。

  通過問一些地里的老農民，也是從他們的口中，得知了他們心中十分樸實的想法。

  沒其他的，就是窮怕的，就是想賺錢。

  李重也是問對方道：「那萬一全賠了怎麼辦？」

  然後對方就不說話了。

  大概是在猜，這人怎麼這麼說話呢！

  長得挺好看的一個小胖子，說話卻是如此歹毒。

  李重此時，也是深刻地認識到了，後世為何要保持多少畝來著，十八億畝耕地紅線的重要性。

  緊接著……

  李重便在自己老師，以及其他人的面前嘆息道：「這些都是人性使然啊。」

  「我十分認同荀子的性本惡。」

  「所以法，真的很重要！」

  說完了以後，也沒等眾人領會他的意思，然後他便自己哼起了歌來，『法者，治之端也。民者，國之源。天地之大，黎元為先。大道之行，明察為檢。』

  眾人：「……」

  當然！

  好消息是！

  也還是會有一些清醒的人，明白糧食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是真的要去種經濟作物，那起碼也要給自己留一畝三分地。

  不至於讓自己給餓著。

  對於這樣理性的百姓，李重就覺得，這很符合自己的胃口。

  甚至……

  這樣的人，他就應該被選拔用來當官。

  這一次出來，李重充分地了解了多個縣的土地擁有人階層構成，所占比例，以及農用地的分配情況。

  說實話。

  如果能有衛星圖，那就更好了。

  現在的話……

  也就只能是通過一個直觀的感受，去進行判斷吧。

  你說縣衙庫房裡存著的檔案？

  說實話！

  李重寧願相信自己的眼睛，都不願意相信那玩意。

  因為那玩意，完完全全可以造假。

  當然！

  倒是可以通過推算煤炭的使用量，進而反推一個地方的地到底有多少。

  通過一年年的煤炭用量的變化，大致地分出，有多少地被用於種糧食，又有多少地被用於種菜。

  拿來種菜的地，肯定不用每年都去犁。

  但拿來種糧食，每年不犁地肯定是不行的。

  而煤炭的用量，是比較難以作假的。

  「老師你們覺得，該如何去處理這種亂象？」

  有時候……

  李重也會問柳公權等人一些問題，好讓他們覺得，自己並非是無用之人。

  其實……

  給皇孫當幕僚真的挺沒有成就感的。

  因為……

  皇孫他幾乎什麼都知道，有很多的事，你根本都不需要跟他說，他就好像已經是懂了。

  然後……

  柳公權便也是給李重簡單地說了一些舉措。

  當然！

  講道理！

  柳公權其實談不上是那種很會治理國家的人。

  文章寫得好，字寫得好，並不代表能治國。

  要是他真有那個才幹，那早就跟他兄長一樣，半隻腳踏進宰相的行列了。

  等柳公權他們說完舉措。

  李重也是道：「可惜啊！本殿下如今才十一歲，上面還有阿耶，離本殿下親自理政，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所有人聽完了李重的話，都不由沉默了。

  同時還有一點點的震驚。

  因為他們也沒想到……

  殿下居然還有著如此大志？

  他們原本還以為……

  殿下也就只會玩，只會花錢，跟只會娶妻納妾。

  然後便有人道：「殿下如今年紀雖小，但卻也是厚積薄發，將來，一定會有殿下展現自己抱負的機會。」

  「對！」

  「臣也以為，韓執筆說得對。」

  這個韓執筆倒不是什麼官名，而是他們互相之間，算是一個部門的同僚之間，隨口亂造出來的戲稱吧。

  李重也是道：「那你們知道我的抱負是什麼麼，你們就說一定會有本殿下展現自己抱負的機會。」

  李重這樣一說……

  所有人也是額了好一會。

  一個個都面面相覷。

  只見李重繼續道：「今日你們便都說說看，本殿下的抱負是什麼，說對了的，賞賜你們十萬錢。」

  柳公權也是咳嗽了一聲，道：「殿下你沒有十萬錢。」

  算是委婉地提醒，殿下您如今花的還是太子的錢呢，這麼做，似乎不是很好。

  李重也是道：「沒有的話，可以找陛下要，不過，我不認為你們能猜的出來。」

  「韓依！你來說說。」

  韓依正是前面眾人所提到的韓執筆。

  韓依便嘗試著問道：「是賺錢？」

  四周的人立刻就不滿了，紛紛道：「這肯定不對啊！」

  然後便有人自告奮勇地道：「殿下的抱負，臣以為，是大唐百姓都過得好，天下安定。」

  李重也是琢磨著有點不對道：「額……雖然你說的有點概括，不過……我似乎也不能說你錯。好吧！十萬錢，準備領賞吧。」

  所有人：「額……」

  「就如此隨意！」

  眾人又是吱吱喳喳地說了一通。

  只見李重也是從這混亂中說道：「只可惜……要想達成這樣的目標，並不是一件什麼容易的事啊。」

  「得有志同道合之人，得要有能夠克制住自己欲望的毅力，得有破開重重的困難與險阻的能力，得要有不怕艱險，奮勇向前的精神。」

  說完，李重也是繼續低沉地哼起了歌：

  史冊大浪淘沙江湖與廟堂

  五千載華夏曆風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