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不是純粹的善人

  五年後……

  霧籠城。

  如今的霧籠城和十年前不一樣了。

  街中人群依然往來如潮，工匠們生意依然紅火，叫賣聲依然不絕於耳……

  但沒有了混跡街頭的『手藝人』，取而代之的，是四處巡邏的治安警察。

  城中心的競技場依然人聲鼎沸，但這次也並不是在舉辦競技大會，而是在進行公開宣講。

  「我是安德魯·布蘭登，親愛的朋友們。很感激大家再度將我提名為市長候選人，但很遺憾，我已經決定退休了……今天是我作為市長的最後一天，也是我最後一次在這裡向大家講話……」

  一個至少三百斤的胖子，正在霧籠城競技場的高台上對市民們演講。

  「你們都看到了，我現在想爬上這個高台真的很不容易……也很危險——我不確定這個台子什麼時候會被我壓垮，我已經聽見它在吱吱作響了……所以，再見了，親愛的朋友們。」

  這個名叫安德魯的胖子，是李昂的老熟人。

  

  霧籠城競技場的老闆。

  四年前，也就是潘德歷360年3月，安德魯被霧籠城的商人和市民們推舉為代言人，與維迪斯大王進行了一場友好談判。

  談判的過程不為人知，但談判結果所有人都知道——自那以後，維迪斯大王便離開了霧籠城，安德魯成了潘德大陸上第一個被民眾選出的『市長』。

  而沒過多久，維迪斯大王便宣布將新潘德帝國視為宗主國，並在李昂大帝的支持下，帶著維和部隊第二軍團與第八軍團去了他的故鄉凡斯凱瑞。

  潘德歷360年秋季，第二軍團統領克洛澤帶兵返回霧籠城，宣布凡斯凱瑞的阿格努斯女王不幸病逝，維迪斯成為了新的凡斯凱瑞國王。

  維迪斯和艾丁伯爵沒有再回潘德大陸，他們留在了自己的家鄉。

  在這以後，菲爾茲威境內鬧騰了一陣子，發生了一些小騷亂。

  在維和部隊壓制下，騷亂僅僅一個月後便平息下來，隨後菲爾茲威分為了三個獨立城邦。

  霧籠城、光嘯灣、風嶼港。

  商人與海盜、西海岸本土貴族、走私者與奴販——三種人群，三個勢力。

  海盜們大多已經隨著維迪斯離開了霧籠城，以安德魯為代表的商人們對霧籠城一帶實施了自治，並宣布不再保留大規模私人武裝，全面服從新潘德帝國的政策，成為了新潘德帝國的直轄郡。

  光嘯灣的貴族們則宣布獨立，並以黎明騎士團為主體非法建立了一個國家——黎明騎士團國。隨後，他們發起了『聖戰』，將新潘德帝國以及財神信徒全部視為異端。不過，這種不明智的行為很快便遭到了鎮壓……

  而風嶼港那邊就比較明智了，控制著這片區域的走私者和奴販們找上了拉蒙，希望能和拉蒙合作，並藉助拉蒙的影響力讓風嶼港和辛加爾一樣保留獨立城邦的地位。

  而最終的結果，便是分為三個獨立城邦的菲爾茲威成為了新潘德帝國的三個郡。

  霧籠城在李昂的大力支持與安德魯的努力之下很快恢復了元氣，重新成為了西海岸最繁華的城市。

  風嶼港則被拉蒙接管，並以一第納爾的價格賣給了李昂——拉蒙這傢伙又做了一把販賣城池的大生意，只不過價格實在是便宜得不像話。

  而光嘯灣那邊，聖騎士羅蘭親自領軍，將這個不合法的『黎明騎士團國』連根拔起——從羅蘭帶兵出徵到光嘯灣全面投降，一共只用了一個月，一路摧枯拉朽，兩萬人的部隊圍毆兩千人實在是沒什麼可說的……

  新黎明騎士團與黃昏騎士團也在短暫的戰爭中完成了真正的合併，黎明騎士團重新恢復成了最初的樣子。

  在『騎士團國』全面投降之後，羅蘭親自在光嘯灣修建了與長河城廣場一樣的雕塑群。

  雖然羅蘭依然虔誠的信奉正義女神，但他顯然已經明白了——讓人們安居樂業才是最終的正義。

  信什麼神，屬於哪個教派，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躬身為民，帶著人們奔赴更幸福的生活。

  就像三位女王正在做的那樣。

  身為霧籠城的市長，安德魯很清楚艾米、溫蒂爾芙和阿琳娜三位女王在這幾年裡所做的一切。

  或者說，是李昂所做的一切。

  畢竟他自己在這幾年裡也只是一直在跟隨李昂的政策，沒有做任何額外的事，但霧籠城就這樣重新變得繁榮安定，並且比以往整潔有序得多。

  就連巴克利的海商都在驚呼『這才幾年啊，在巴克利從來沒見過這麼安定繁榮的大城市，居然連個乞丐都沒有』。

  其實那些沒見識的巴克利人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繁華。

  長河城那種居民超過三十萬人的才叫大城市，像霧籠城這樣的『邊遠小城』，潘德大陸現在至少有十個。

  完成了最後的演講，從霧籠城廣場的講台艱難的爬下來之後，安德魯坐上了一輛精緻華美的馬車。

  這是『愛麗絲』牌四輪馬車，李昂代表愛麗絲送給他的。

  畢竟安德魯是愛麗絲三歲之前的『養父』。

  馬車裡坐著安德魯的兒子，一個十一歲的半大男孩。

  不過，這孩子體態勻稱，面容英俊，看樣子沒有繼承安德魯的肥胖基因。

  這孩子名叫萊恩，與李昂的名字很像，長得也有三分相似，這也是安德魯當年對奄奄一息的李昂頗有關照的原因——安德魯遇到李昂的時候，萊恩剛出生沒多久，安德魯要為自己人到中年才生的孩子積點德。

  「父親，您才五十歲，為什麼就要退休了呢？」

  萊恩伸手給過於肥胖的老爹關上了車門，看著車窗外仍在對安德魯揮手的人群：「人們都很愛戴您，他們都說您幹得很不錯！」

  「哈哈……其實，當霧籠城的市長真的是個簡單的活兒，只要自己別犯法，每個人都能當的……咳，比伯，趕緊駕車，這話被市民們聽到了可不太好……」

  安德魯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催著駕車的『司機』趕緊走，然後朝窗外揮手告別。

  被稱為比伯的馬夫駕著馬車離開了廣場，朝通往長河城的大路駛去。

  市民們確實很愛戴胖子安德魯，即便馬車駛離了廣場，人們依然在後面朝著馬車揮手，直到完全看不到馬車了，霧籠城的人群才漸漸安靜下來。

  霧籠城東南方向，已經新修了一條平整的大路，路面寬達十米以上，一直通往烈獅城。

  萊恩還沒忘記他自己的問題：「父親，當市長真的很簡單嗎？既然簡單，那您為什麼只當一屆就退休了呢？」

  「當市長當然不簡單，但是當霧籠城的第一任市長卻很簡單……只要守著本分有底線就行了。我估計換成比伯也不會比我差……」

  安德魯愜意的靠在馬車的沙發上解釋道：「至於我為什麼只干一屆就退休……我知道自己的本事，下一屆的活兒可就沒這麼簡單了——李昂陛下給每個城市都定了經濟增長和人民生活指數增長指標。」

  「哈，老闆，我可不是當官的料，我只會當傭兵……或者當車夫。」

  比伯從前排駕駛位回過頭說道，車廂的隔窗沒關，看樣子他是聽見安德魯的話了。

  「我不太明白……為什麼第一屆簡單，下一屆卻會很難？李昂陛下又在故意坑害各地官員和領主了嗎？」

  萊恩還是有些不解。

  「他可不是在坑害官員……孩子，別聽那些不明真相的傻子瞎說。這只是因為，我這個市長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李昂陛下的吩咐做的——實際上我什麼都沒做，霧籠城是被李昂陛下發展成如今這個樣子的。但將來的發展，就得靠市長和市政官員們的能力了，我自己可沒有點石成金的能力，當然得體面的退位讓賢。」

  安德魯耐心解釋著：「而且，我們現在什麼都不缺，李昂陛下還在長河城給我留了一套大別墅，我當然要去過悠閒的退休生活……順便陪著你在潘德學院完成學業。」

  「可我總聽人們說李昂陛下很喜歡坑害官員和貴族……人們說他只是個令人嫉妒的幸運兒，但卻又都承認他是個好皇帝，都是一邊誇他一邊罵他，我很不理解……」

  萊恩皺著眉頭說著。

  「罵他是因為他的三個妻子確實令人嫉妒，而且他確實不是那種純粹的善人……誇他是因為他這些年確實讓人們的生活變得富足——這並不矛盾，孩子……」

  安德魯撇著嘴回答著，大概是想起了某些往事。

  「不是純粹的善人？哈哈……老闆，你大可以直說李昂陛下是個壞蛋，是個被三位女神寵愛的幸運兒——反正他也不介意別人這麼說。」

  比伯在前排回過頭笑道。

  「哈哈哈，還是別說得這麼明顯……至少要尊重李昂大帝的功績，要不然萊恩會誤會的。」

  安德魯也笑了起來。

  「萊恩，雖然我們確實都認為李昂陛下是個壞蛋，但這只是因為我們都嫉妒他。其實李昂陛下確實是值得尊敬的大帝——他只用了五年，就讓整個大陸絕大多數人都能吃飽穿暖，這是神靈也無法做到的。我也是受過他恩惠的人之一，五年前我只是個失去了一切的酒鬼，那時候我只想把自己醉死算了。但現在，我已經衣食無憂，有體面的工作，有新的家庭，日子也越來越好過。」

  比伯點了點頭不再嬉笑，對萊恩很認真的說道。

  這個看起來不怎麼起眼的車夫，其實是長河軍團派來保護安德魯的軍官——長河軍團就是長河速運發展出的軍團，自從長河速運成為新潘德帝國運輸部下屬的『國營企業』之後，長河軍團便成了新潘德帝國規模最大的治安武裝。

  「比伯叔叔，您以前很窮嗎？」

  萊恩看著比伯，眼裡更疑惑了。

  他是個從小衣食無憂的孩子，安德魯從沒讓他受過苦。

  但他知道什麼是窮，他記得霧籠城的人們五年前是什麼樣子，雖然那時候他只有六歲。

  「以前我可不光是窮……哈，我曾經是酒鬼團的人，你聽說過酒鬼團嗎？」

  比伯笑著掏出了一個酒瓶，嗅了嗅，但沒喝。

  開車不喝酒，這是新潘德帝國的法令，違反法令會被強制勞教的——連接著各大城市的寬闊道路，大部分都是犯法的人修出來的。

  酒瓶上有標籤，圖案是個斷了角的牛頭標識，標籤上寫著『酒鬼酒』，還用小字寫著酒鬼團某個成員經歷的小故事。

  「我知道酒鬼團，我父親也喜歡喝酒鬼酒，每瓶酒上都有酒鬼團的故事，這很有意思。嗯，我收集過三十五個帶有不同故事的標籤，阿拉里克閣下的經歷很精彩。」

  萊恩聽說過酒鬼團，因為確實很有名——目前『酒鬼酒』已經是全大陸最有名的麥酒品牌了，甚至還遠銷到了巴克利和阿瑪拉大陸。

  五年前，從虛弱中恢復的阿拉里克得到了溫蒂女王的資助，帶著沒有加入軍團的一部分弟兄建了一座酒廠——其實就是沒被各軍團看上的落選人員，都是失業者。

  但一開始的時候，阿拉里克面臨了很大的困難——就和每個生產企業剛起步的時候一樣，產品很難賣出去。

  但隨後，艾米幫阿拉里克註冊了『酒鬼酒』商標；阿琳娜給阿拉里克提供了一個方法——她讓阿拉里克把他自己和弟兄們的冒險經歷寫成了回憶錄，將這些回憶錄改編成一個個小故事，然後找印刷廠印成酒的標籤。

  從那以後，阿拉里克賣出去的每瓶酒上，就都有一個小故事，只要不是同期生產的同一批酒，標籤上的故事便不相同。

  很多人都會像萊恩這樣收集酒鬼酒的標籤，哪怕是一些不喝酒的人，也會為了看故事而關注酒鬼酒。

  到了現在，酒瓶上的小故事，已經從酒鬼團成員延伸到了其他人身上，比如克洛澤或是萊絲麗等人的經歷——他們也是酒鬼。

  阿拉里克去年就已經開始向全大陸的酒鬼徵集故事了。

  如今的阿拉里克已經是著名的大富翁和慈善家，他在克溫鎮建起的酒廠足有六千多名員工，是全大陸規模最大的酒廠，沒有之一；而且，酒廠的員工中大概有一半都是殘障人士。

  「萊恩，你看，這就是所有男人都嫉妒李昂陛下的原因——艾米、溫蒂、阿琳娜三位女王能讓任何人發財，就連那群除了喝酒什麼都不會的醉鬼也能在她們的指點下發大財！而且她們還那麼美……她們是真正的女神……」

  比伯向萊恩晃了晃酒瓶。

  萊恩雖然才十一歲，但他似乎理解了：「這麼說來，李昂陛下就是運氣好，得到了三個女神的幫助，所以才有今天……」

  安德魯笑這搖了搖頭：「哈哈，不止三個，愛麗絲也是真正的女神。不過，孩子，你沒發現嗎，為什麼所有的女神都是李昂陛下的妻子或坐騎呢？為什麼不是別人，而是李昂陛下呢？」

  「嗯……他運氣好？長得帥？會討好女孩子？或者……他某些方面很厲害？」

  萊恩說著說著壞笑起來。

  「你這話是跟哪個混蛋學的……孩子，這是因為，李昂陛下想讓誰成為女神，誰就會成為女神，包括馬在內……就像我說的，無論是誰成為霧籠城市長，只要這幾年不觸犯法律，都能和我幹得一樣好，就算讓一匹馬去當市長也沒問題。」

  安德魯這次沒笑，前面駕車的比伯也沒有笑。

  萊恩愣了愣，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我大概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