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客人

2024-07-12 06:11:40 作者: 經年舊事

  日子過起來很快,也就是兩天的時間,禮拜三很快就到了。

  跟往常一樣,清河304廠的班車在天剛擦黑的時候回到了京城。

  它的停靠點就在軋鋼廠旁邊的空地上。

  跟很多同事一樣,許大茂每天早上騎著自行車過來,然後就把車停放在軋鋼廠的自行車車棚里。

  這樣比較安全。

  這年頭,自行車可是一筆固定資產,隨意停放在外面的話,很容易被人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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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了晚上,他們下了班車之後,又會去軋鋼廠里推上自己的自行車,騎車回家。

  這已經形成一種規律了。

  今天也同樣如此,跟門衛點頭示了意,許大茂就提著公文包不慌不忙的進了軋鋼廠的大門。

  跟在他身邊的,是原先的舊鄰居賈東旭。

  不知道是什麼回事,這幾天賈東旭總是有意無意地往他身邊湊。

  起先,他並沒有太注意,對方跟他搭話時也會跟著聊上一會兒。

  兩人之前一直住在一個院子裡,又是一個廠的同事,再加上有一雙兒女是同年的青梅竹馬,所以他們還是挺有共同話題的。

  這個說兒子,那個說女兒,倒也和諧。

  今天下班時,一上車賈東旭就坐到了許大茂身邊。

  這個位子往常都是小張坐的。

  不過今天因為廠里有事,小張就沒有回城裡。

  然後,一路上,兩人就又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之後,許大茂就發現,賈東旭總是把話題往孩子們身上引。

  賈家的槐花跟家國是同一年出生的,也是同一年高考讀大學,之後也是同時畢業分配的。

  因為槐花大學時學的專業說是小學教育,畢業後就順理成章的當了小學老師。

  如果三大爺還沒有退休的話,他倆還能成為同事呢。

  不過賈東旭話題的重點並不在孩子的工作上面,他主要說的是槐花的終身大事。

  槐花跟家國一樣,是六二年出生的,到今年算算也有二十二周歲了,如果說虛歲,那就二十三了。

  現在賈家的三個孩子,前面兩個都已經成了家,孩子也生了,現在全家都記掛的就只剩下這個老小了。

  如果槐花也成家生子了,那賈東旭他們倆口子的任務就完成了大半了。

  可是年輕人的想法,跟他們不一樣了。

  賈東旭感嘆了好幾回,說時代變了。

  想當初,秦淮茹嫁進賈家時才只有十八歲,在槐花這個年紀,棒梗都已經兩三歲了。

  現在再看看槐花這丫頭,還整天跟個孩子似的,一點都沒長大。

  說完了自家孩子,賈東旭就狀似無意的問起,

  「你家家國呢?有沒有談對象呢?我想許叔跟許嬸他們還是挺想要早點抱孫子的吧?

  前些日子,許嬸來我們院子裡串門,抱著我家二丫頭家的豆豆都不肯撒手的。」

  許大茂覺得這倒是挺有可能的,許母他們眼饞人家的小娃娃已經很久了。

  在知道家國短時間內不會談對象,更不會結婚之後,老太太還情緒低落了一陣子。

  好在還有小強倆口子,他們正好在這當口有孩子了。

  許母的注意力這才被轉移。

  許大茂看向賈東旭那厚道的面龐,突然心裡一動。

  看這情勢,莫不是他們看上家國了,想要撮合這倆孩子吧?

  不過,這還真的挺有可能的。

  要不然,依賈東旭以往的性子,應該不會這麼主動找他聊天,還說個沒完沒了了。

  想到這裡,許大茂又仔細看了看賈東旭的臉,把這個老實人看得心裡毛毛的。

  「大茂,我臉上是有什麼嗎?」

  問的時候,還下意識地摸了摸臉。

  「沒有,沒有,我只是在想,現在時代不同了,孩子們的想法都不一樣了。」

  對方又沒有明著說什麼,許大茂當然不會點破,不管人家是不是這個意思,他都不可能明著說什麼,這種事情,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比較好。

  於是,他就繼續裝糊塗,

  「我們家國也是這樣,他總說自己還小呢,現在要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工作上,說至少兩三年內不會考慮談對象成家這種問題的。我們都拿他沒辦法,這小子,你也知道的,這小子從小脾氣就比較拗,他認定的事情,別人很難勸的。」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的是,就是能勸他也不會去勸,等時間到了孩子自然就會想找女朋友了。現在又不是他前世那時候,有著買房教育醫療等等的壓力,壓得年輕人們不敢結婚不敢生孩子。

  賈東旭微微嘆了口氣,「就是說啊,我家槐花也是這樣,腦袋硬得很,勸也勸不動。」

  這時的他也不想再試探了,從許大茂言語間透露的消息,他就可以推測出,他母親跟媳婦的想法是不現實的。

  許大茂猜得沒錯,賈家婆媳倆確實是看上家國了,想著如果自家的小槐花能跟家國處上對象就太好了。

  兩孩子一樣大,又全都是大學畢業,再加上許家的條件以及家國自身的條件也都夠硬,賈家婆媳有個這想法很正常。

  於是,她倆就整天在賈東旭耳朵邊嘀咕,讓他找機會探探許大茂的口風。

  因為他們每天都同乘一輛班車上下班,總是能找著機會的。

  賈東旭是被她倆纏得沒辦法,迫於無奈之下,才硬著頭皮幹這事兒的。

  說實話,他並不擅長這樣旁敲側擊的說話,這些天也真是難為他了。

  現在他也死心了,反而放開了,跟許大茂一起吐槽起現在的年輕人來。

  就這樣,兩人一路從清河說到京城,說到下車。

  許大茂還是頭一回發現,原來賈東旭這人也是挺能說的。

  不過看對方這個態度,他言語傳遞的那點信息估計已經接收到的。

  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

  現在他挺怕有人貿貿然跟他說起兒子對象的事情。

  可現實生活中,這樣的人還是很多的,時不時就有人問起,還有些會很熱情的說要給孩子介紹對象,可有些人吧,挺不自覺的,有些姑娘的條件,他是一聽就想搖頭,可都是街里街坊的,回絕時還要找好聽的話說,要不然就要被人說自家門檻高了,看不起人之類的。

  總之,就是很煩人。

  像賈東旭這樣,暗暗試探的還是最好的,一點都不膈應人。

  他跨上自行車,賣力往家蹬去,邊蹬邊想,回去要不要把這事兒跟家裡人說一說。

  畢竟這也算是個八卦嘛。

  不過,等他回到家裡,他就顧不上說這件事情了。

  他一到家,就發現家裡來客人了。

  那是一個書卷氣很重的中年人,年紀看上去應該比他自己小一點點。

  這就是趙秋寒的舅舅,岳秉文。

  他是今天傍晚到的京城火車站,火車晚點了,比預計的時間遲了一個多小時,出了火車站,他就迫不及待地按照電話中記錄的地址找上了門。

  畢竟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雖然已經離京多年,可這個老城區還是沒有怎麼變化的,他沒花多少功夫,就順利找到了61號人家飯館。

  說實話,岳秉文很感慨,自己的小外甥既是不幸的,又是幸運的。

  這么小就父母雙亡,可稱之為不幸。

  但他又很幸運,雖然父母親都不在了,還有一個這麼好的親大伯,為了他義無反顧的上京尋親。

  對於一個大半輩子都沒出過遠門的農民來說,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幸運的是,他們在京城遇到了好心人。

  有了落腳的地方,又有了一份安身立合的工作,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夠提供的。

  不過,他到了許家這小半天,也感受到了這家人的熱情。

  他們說跟趙秋寒他們投緣,這話應該不是隨便說說的。

  最起碼,他見到的外甥,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風一吹就倒,畏畏縮縮、衣裳破舊的樣子。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面色紅潤,還帶了點嬰兒肥的清秀少年,那張臉上明顯有著妹妹的影子,尤其眼睛跟鼻子,幾乎是一模一樣。

  舅甥相認,情緒激動是正常的。

  趙秋寒又哭了一頓鼻子。

  三柱子也為弟弟掉了不少的金豆豆。

  許大茂到家裡時,這舅甥倆剛相認沒多久,趙秋寒的眼眶還有些紅腫。

  「您就是許同志吧?我是岳秉文,咱們在電話里交談過。」

  一看岳秉文這說話做事的樣子,就可以看得出來,這人是個情商跟智商都不低的人。

  許大茂跟他打了招呼,又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大家又重新在沙發里坐下。

  早就聞訊趕來的趙山松終於忍不住了,

  「秋寒他舅舅,我是個粗人,說話一向比較直,有個問題我早就想問了,你可別生氣啊!」

  岳秉文當然不會生氣,「他大伯,您有什麼問題就直接問吧!我家秋寒還真是多虧了您了,我怎麼可能會生氣?」

  「那我就真問了啊?當年你們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那弟妹,就是秋寒他媽,怎麼跟你們都聯繫不上了呢?」

  這是趙山松一直都想不通的地方。

  本來岳攸宜一直跟家人都有聯繫的,她自己又從來沒有挪過地方,如果說岳秉文換了新地方,岳攸宜沒辦法跟他聯繫還可以理解,怎麼岳秉文又不跟妹妹聯繫了呢?這聯繫說斷就斷,也真是太奇怪了。

  這個問題算是問到點子上了。

  不僅僅趙山松想知道,許家人這些外人也很好奇。

  而九泉之下的岳攸宜應該是最想知道的。

  聽了趙山松的問題,岳秉文深深嘆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才道,

  「按理來說,作為一個知識分子,我應該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可是我們岳家,那些年實在是太不幸了。

  說句迷信的話,那就是我們岳家人全都走了背字了。」

  然後,他就開始述說那些年發生的事情。

  聽完之後,其他人也忍不住想要嘆息了。

  這哪是走了背字啊,這是倒霉到家了吧?

  事情要從岳秉文寫信告訴妹妹,說自己要換地方說起。

  他本來是在一個比較貧窮,但相對又不算太貧窮的村子裡插隊。

  可忽然接到通知,他跟另外一個知青被調到另外一個村子了。

  那個新村子跟原先的地方隔了有上百里了,又偏又遠。

  這個地方最麻煩的就是缺水,缺得實在是太厲害了,他們每天要去十里外的一個小河裡挑水,而那條小河還經常斷流,如果斷流了,則要到二里外才有水源了。

  可想而知,這種環境下,壓根種不出多少莊稼來。

  來了之後他們就每天為活下去而奔波,等他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收到過妹妹的信了,這才發現自己忘記給妹妹寄新地址了。

  只是,事情實在是太寸了,他前腳剛剛寫好信,還沒有找機會往外寄,他們的住處就失火了,大半的東西都被燒沒了。

  所有的信件都在大火中燒完了,唯一只剩下父母的一封信。

  妹妹待的那個地名實在是很拗口,他記得並不是很牢靠。

  於是,他按照印象中的地址寄了信過去,要麼是查無此人被打回,大多數信件都是石沉大海,一點回音都沒有。

  不過,他還有一絲的希望。

  因為他手上有父母親的地址,於是他趕緊給他們去了一封信。

  一來是告訴他們自己的新地址,二來就是詢問妹妹的消息。

  只是,過去了很久很久,也是一點回音都沒有。

  不過以前也出現過這種情況。

  父母親的情況特殊,回信慢也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他並沒有放在心上,那時的他,更多的心思則是放在如何在這個貧窮的地方生存下去。

  不是他對妹妹父母漠不關心,而是他根本就沒有能力關心。

  那時的他並不知道,當時他的父母親都已經不在人世了,當然也不會再給他回信了。

  就這樣,他遲遲沒有得到回音,慢慢的,他也跟岳攸宜一樣,放棄了希望。

  對他來說,活著已經是太艱難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再想其它。

  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等到了七八年,知青大批量回城。

  他也跟著申請回城,可卻被告知不符條件。

  因為他並不算是知青,他可是大學快要畢業時才下放過來的。

  跟那些初中畢業高中畢業的知識青年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他的天一下子就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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