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 我是愛你的

  北上的火車轟隆，綠皮車的年代，車上總是有哭鬧的小孩，疲倦的旅人，和悠長的路程。

  從桂郡的姑姑家回去，張存道抱著一大包土特產，正在站台上等著上車。他的身邊有一群跟著父母親的准大學生，如今正是返校高峰期，新一年的准大學生們，也憧憬著他們以後的大學生活。

  火車緩緩的停下，列車員站在門口，檢票讓乘客上車，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張存道前方的女子一個歪斜，似乎被旁人撞了一下，整個人一下失去平衡，向著後方倒了下去！

  看到這一幕的張存道立刻上前一步，眼疾手快的托住了這個女子。

  並不是想像中的軟玉入懷，張存道的腳碰到了她的腳，這個觸感，並不像是肉體，反而像是一根鐵棍？

  張存道驚鴻一瞥，看見這姑娘的左腿一抹銀光閃過，這……像是殘疾運動員的義肢？

  「不……不……好意思。」懷中的莫曉倩猛地掙紮起來，她的父母親此時也連忙過來攙扶她。可是她的那條義肢似乎出現了什麼問題，硬是沒有活動起來。

  而她的父母親此時也是提著大包小包，手中的東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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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這一幕，張存道的同情心漸起。他笑著說：「沒事，我抱你上去吧。」他的話說完，就彎腰抱住懷中的莫曉倩。他的手臂穿過莫曉倩的腿彎，另一隻手抱住她的肩膀，然後一使勁，將她九十斤的身體橫抱起來。

  被一個陌生男人抱起，莫曉倩當時人都傻了。她活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和父親之外的男子如此親密！

  她的父母親此時也是一愣，然後看了看人高馬大的張存道，終究是擠出一個笑容說：「小伙子，多謝你了。」

  他們的座位離得不遠，張存道先將腦子已經燒的宕機的莫曉倩放下，然後又幫她父母將行禮放好，才回到自己的座位，將自己的行禮放好。

  做完這些，他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發呆。火車此時也慢慢行駛起來。

  過了一下，一個人走了過來。他的手中拿著一袋荔枝，然後笑著對張存道說：「小伙子，剛剛多謝你了，這是家裡種的荔枝，你拿去嘗嘗。」

  來人正是莫曉倩的父親，他是來感謝張存道幫忙的。張存道連忙站起來說：「大叔太客氣了，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大叔拘謹的笑了笑，然後將手中的荔枝放在張存道的身邊，接著對張存道說：「小伙子是紫金大學的人？」

  張存道一愣，然後大叔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他的這件衣服，正是印著『紫金大學』的運動背心。剛剛一陣活動讓他感到有些熱，於是就脫下外套，露出了這件背心。

  張存道點點頭，說：「是啊，我是紫金大學大二的學生。」紫金大學這塊招牌，在國內還是非常響亮的。

  果然，聽見張存道的話，這位大叔臉色就更加和睦了。他笑著說：「我的女兒，也是紫金大學的學生，學的是自動化。」他的語氣非常驕傲，這確實也是，在這個年代，家中出一位大學生都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更別說是紫金大學這種一等一的名校。

  「原來是學妹啊。」張存道也有些意外，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向著莫曉倩那個位置看去，然後就和偷看過來的莫曉倩四目相對。

  被發現的莫曉倩臉上一紅，立刻轉頭躲了起來，根本不敢看過來。

  大叔是個健談的人，和張存道聊了一下，就基本上掌握了張存道的老底，他很愉快的和張存道結束聊天，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小聲的和自己家人交流情報。

  接下來的旅程中，張存道頻頻收到來自莫曉倩一家人的注視。在此期間，他被投餵了三次水果，兩次糍粑，一桶方便麵，一瓶茶花山礦泉水。

  這讓張存道挺不好意思的，於是他也將一些桂郡的土特產回贈。不過莫曉倩一家就是桂郡的人，回贈他們自己家的土特產，這著實有些直男行為了。不過也因為是這樣，張存道在他們一家的心中，也落得一個『老實憨厚』的評價。

  人情往來就是這樣建立的，互相分享得多了，這交情自然也建立起來了。然後張存道也得知莫曉倩的一些情況。

  她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學霸，在高中的時候，就拿過全國性質的發明創造獎，小小年紀，手中就有好幾項個人專利。只是她患有先天性的肌萎縮，左腳已經徹底喪失活動能力，如今是以機械義肢來輔助她活動。

  聽見這個，張存道心中倒是唏噓不已。他的成績一般，進入紫金大學都是靠著父母，以體育生的身份進入的。他天生手腳健全，在運動方面還算有些天賦。和莫曉倩比起來，他就是屬於那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

  而莫曉倩這種天縱奇才的人，卻要飽受疾病的折磨，天生就落下殘疾。

  悠悠蒼天，何其薄也！總是不能做到盡善盡美。

  到了紫金市，莫曉倩的機械義肢還是沒有修好（？），張存道又抱著她下了火車。然後又幫著她辦理入學手續，抱著她到了學生宿舍。也多虧張存道是體育生，身體素質好，不然絕對累壞了！

  第二天，體育生張存道正在例行跑步，他剛跑完一千米熱身的時候，就看見晨曦中莫曉倩提著早餐在等他了。

  他一愣，然後迎了上去。然後問道：「學妹，你在這裡幹嘛？」

  莫曉倩笑著說：「我去食堂，然後想著學長可能沒有吃早餐，就給學長帶了一份。」

  張存道又愣了愣，他看了看根本不順路的食堂，然後說：「食堂太遠了，你又不方便，這怎麼好意思。」

  莫曉倩笑了笑，提了提左腿說：「我有機械腿，實際上比你走路都要省力，而且多運動，對我也有好處。你看這大學的清晨，空氣還真的不錯。」

  她的自信和淡然倒是讓張存道非常佩服，張存道搖了搖頭，然後說：「走吧，我們找個地方吃早餐。」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莫曉倩都會給他帶一份早餐，然後半年後，就變成張存道給她帶一份早餐。因為她已經進入導師的課題組，再也沒有時間給張存道帶早餐了！

  學霸就是這樣的，別人的第一年還只是適應學院生活，而她的第一年就進入導師的課題組，這多半已經是確定保研了。

  而張存道在莫曉倩的影響下，也開始對自動化、生物科學發生了濃厚的興趣。沒辦法的，真正的學霸是可以將一個學渣培養成材的，莫曉倩有這個能力和耐心。

  慢慢的，張存道在莫曉倩的教導下，他的興趣愛好放在了生物科學上。在大三的時候，他甚至開始考研進入到學校的某個生物學大拿麾下。

  體育生逆襲成理科類研究生，這不說絕無僅有，但也是非常炸裂。聽說過體育很好的理科生，沒有聽說過理科很好的體育生！

  這等改變，讓張父張母偷偷躲在房間裡哭，總算是將老張家高知分子的逼格給保住了！

  研二那一年，張存道趁著國際人類基因組發布的東風，也發布了自己第一份學術論文『某種基因編譯的簡單論述』。這篇不起眼的論文雖然只發布在國內二類期刊上，但是這卻是張存道人生的一大步。因為他的女朋友莫曉倩起手就是國內一類，國外頂尖期刊的水平。

  從那時候開始，兩個人成了實驗室情侶，食堂約會者，期刊上寫情書，論文上談感情。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實驗室泡著，偶爾有空，也只是約在食堂吃頓飯。給對方的驚喜，就是拿著刊登自己論文的期刊給對方看，最大的爭論，就是為了學術而爭論。

  他們會有感情嗎？

  應該是有的吧。在基因編譯中，在數百萬對鹼基配對中，張存道能寫下『莫曉倩我愛你』。

  在自動化程序里，系統順利運行的時候，也會有『張存道我也愛你』。

  這隱藏在鹼基對和程序組中的話，就是兩人最大的浪漫。

  直到29歲那一年，莫曉倩再次跌倒。而這一次跌倒，傳來的卻是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

  她的肌肉萎縮已經到了腰部，已經確定是半身不遂，就算有機械義肢，她也極有可能再也站不起來。聽到這個消息，張存道待在實驗室沉默了兩天。

  悠悠蒼天，何其薄也。它總是要在你最甜蜜的時候，給你發一把刀。

  而且，隨著莫曉倩年齡的增加，肌肉萎縮的速度會越來越快。這不僅僅是半身不遂的問題，而是會危及生命的問題。

  從那天開始，張存道開始研究起『起死回生』之術。他要讓莫曉倩身上的肌肉『起死回生』，讓她能再次站起來。

  至少，讓她能保住性命！

  一年後，張存道意外的破解一組蛋白酶的表達式。該組蛋白酶可以促進身體的黑色素分泌，如果抑制這種蛋白酶的產生，就能抑制黑色素的產生。

  靠著這個發現，張存道發明了兩種藥。一種是可以治療白化病的『變黑藥』，一種是可以美白的『變白藥』。前者讓他造福白化病患者，讓他功德無量。後者讓他賺得盆滿缽滿，成為富人。

  有了名氣和錢財，張存道可以吸引更多的人才，可以投入更多的資源進行科研。

  但是這些，都沒有改變莫曉倩的現狀。

  三年後，張存道和莫曉倩以及他們的聯合實驗室有了重大突破，他們開發了一種技術，可以『列印』出肌體！

  對，張存道沒有找出讓肌體『起死回生』的辦法，但是他和莫曉倩聯手，卻是找到了一種『更換』肌體的辦法。如果萎縮的肌肉不再起作用，那麼就重新『安裝』新的肌肉不就行了？

  這不是移植手術，而是利用納米和基因編譯技術，編譯出『納米肌肉細胞』這種納米肌肉細胞可以在人為控制下，聚攏形成各種組織、肌肉。因為這是採用自己的基因編譯和改造的，所以不會有排異反應，然後只需要一套自動化系統輔助控制納米細胞，就能讓這新長出的肌體宛如真正的肌體！

  這就有些像是當年大火的『3D列印技術』，只是這列印材料變成了納米細胞。

  這等技術的突破，讓張存道欣喜若狂。他立刻主持實驗，對這個技術進行完善和驗證。

  起初是極好的，在猴子身上，列印出來的手臂非常完美，猴子能使用這新的手臂做出任何它想要做出的動作。正當張存道以為他的技術已經成熟的時候。

  這猴子身上的手臂卻是發生了異變。新植入的手臂在一段時間的融合後，它會被大腦的神經信號影響發生突變，長出更多的怪異突起，變得極其難看，最終會成為樹枝一樣糾纏在一起。

  納米細胞，本質上還是細胞而不是機械。是細胞，就有自我增殖的可能，就會產生變化。如果這個技術不是急需用在莫曉倩身上，張存道會很開心的繼續研究下去，可能會花十年或者二十年的時間去完善這個技術，造福未來所有的殘疾人。

  可是偏偏，時間不等人。莫曉倩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當肌肉萎縮到胸肺的時候，她甚至連自主呼吸的能力都沒有了！

  她沒有十年二十年可以等待，她甚至沒有一年時間去等待！

  莫曉倩抱著在她懷中痛哭的張存道，她微笑的說：「我的學長，你不要傷心。曉倩這一輩子都值了。」

  「醫生說，我這個病，可能活不過20歲。我不甘心，卻又有些認命。活不過就活不過吧，人生匆匆，20歲和80歲又有什麼區別，我會盡力活好我的20年，不給自己留遺憾。」

  她輕輕的笑著，摸著張存道的頭。然後繼續說：「直到那年18，我在火車站看見了你……就像是冥冥中的命運，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就淪陷了！」

  「和你的這些年，我是最快樂的，快樂到忘記了20歲的大限。我都要活到35歲了！我還有什麼不滿足，這15年是我白賺來的，是和你的15年。」

  「學長你知道嗎，我好幸福的。我小的時候有不離不棄的爸爸媽媽，等我長大了有不離不棄的你。我的一生，雖然短暫，但是絕對比大部分幸運而精彩。」

  「我死之後，你不要傷心。因為我是幸運的，我是開心的，我是愛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