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他……居然還活著

  左未央愣了愣，而後回答：「知道，那位雪域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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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三毛露出一口白牙笑起來，隨後笑意卻如雪山一樣凝結在臉上，非常認真，更加虔誠地說，「但他更是……人世間最美的情郎。」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這是他說的，也是信上說的。可是，我不喜歡這首詩，有什麼果，必然是有什麼因，他怎麼能夠否認了果，也否認了因呢？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想與你講一個故事。」

  左未央對三毛笑笑：「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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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她想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歐亨利式的結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一切都是這麼意料之外，尊貴的堪布與普通的女子，但一切又都是在情理之中，兩個從小陪伴長大的年輕人。

  因果一說的確是真實存在的，譬如，如果沒有自己的到來，格桑梅朵就不會想要借自己去提醒他，如果沒有自己戴著這塊頭巾出現在格來嘉措面前，今天他也不會送來這封信。

  更往前還可以推溯，如果沒有格桑梅朵誤入蚌普寺那面牆下，之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是事到如今，好像也已經沒有辦法了，左未央搖搖頭，壓根就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最後也只能說：

  「其實我知道有關於這首詩的另一種翻譯方式。」

  格桑梅朵握著信紙笑，仿佛是囫圇過了半生之後幡然醒悟的笑：

  「什麼？」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格桑梅朵大笑，「好，翻譯得果然更好！」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是陪著格桑梅朵一起笑，很榮幸，她可以聽到這個故事，也很惶恐。

  但是想想倒是也沒有關係，好在自己的生命也不會再有多久，這個在康區偷偷發生的沉重的秘密，還是交由他們兩個人收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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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過了寺廟，她接下來還應該去看湖，她要抓緊最後的時間，看過世界上一切的美好，然後帶著最美好的祝願離開，不留遺憾，不讓這個可憐的孩子和自己的前半生一樣被束縛在小小的空間裡。

  這就是她最後的願望，也不知道在這塊離天最近的地方，上天能不能夠感知得到，願不願意幫助她夢想成真。

  桑堆河是拂在大地上的藍色飄帶。它的河水來自神山雪水匯成的河水蜿蜒而下，遠遠看時就像拂在大地上的一條藍色飄帶，是桑堆鎮眾多色彩中的點睛之筆。

  因為高海拔，也因為實在太過偏僻，這裡並沒有什麼遊客，所以就好像是一個人獨占了這一片湛藍的空間。走近時，發現河水冰涼澄淨，卵石密布，水流喧囂而有靈氣。這就是從神山上流下的雪水，加上陽光的愛護，形狀不一的鵝卵石都繪上了一層絢麗的色彩，猶如各種各樣的寶石。但如果想要親密接觸可就要小心了，因為水太清澈，實際深度總是比看到的更深，一不小心可能就會出醜，所以，還是安分守己地在河邊走走就好。

  桑堆河裡有很多魚，不遠處蚌普寺里的僧人常常用糌粑餵這些魚，久而久之桑堆河裡的魚也就通了人性，常成群結對地聚在一起，任由僧人們撫摸其背。

  也不知道，嘉措堪布是不是也來過這條河邊呢？大概以前也是來過的，可是後來就礙於身份無法再來了吧，格桑梅朵說她小時候也常來餵魚的，現在想想，或許這也是一種他們之間秘密的，互相交流的方式。

  那一年，我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轉山轉水轉佛塔呀，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是否所有的愛情其實都是如此難得？每一場相遇，是否都是如此難得？她同陸城也是這樣，相遇很難，相愛很難，最後相守更難，但至少已經共同經歷了很長的一段人生，在那段人生中，愛恨圓滿，不存在任何遺憾。

  她沒有遺憾了，真的。

  坐在桑堆河邊，不知不覺就過了半日，果然是人們都嚮往的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一伸手，那藍天白雲都好像是從指尖漏出的，白色的鳥拍動翅膀，劃破寂靜的空，水太清澈，魚好像是在空中遊動，然而飛鳥游魚，永遠都是隔了那麼遠。

  風馬在各處飄蕩，轉經筒的聲音就連在這裡都能聽見，康區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神聖的，讓她相信只要衷心祝願就一定能夠實現。於是向著雪山的方向雙手合十，她的信仰，現在，她願意捨棄信仰，只願，之後的年年歲歲，他能如普通人一樣好好過活。

  這裡的很多人都會跪拜雪山祈願，所以自己看上去並不算很奇怪，就連她的身邊現在也有一個人跟她一起在跪拜雪山，穿著重重疊疊的衣服，連著帽子，把渾身遮得只剩下一雙眼睛。

  不過這個人，好像有一點奇怪，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身邊的，自己跪下來的一瞬間他也跪了下來，原本還告訴自己這只是偶然，但是當她站起來想要離開的時候，那個人卻仍然繼續跟著。

  左未央覺察到了不對勁，第一反應自然是聯想到會不會是陸城的人這麼快就找到了自己，但要真的是他的人，現在應該第一時間就把自己拖回去了吧，又幹什麼陪她一起拜雪山？

  雖然知道這種時候不應該和對方對視的，但是實在是沒忍住，假裝回頭看別的東西，餘光飛快地掃過巨大帽子下的臉。

  只消一眼，心口就騰騰地跳起來，他在對自己笑，僅僅只露出了一雙眼睛，下半張臉都被圍巾遮住，可這抹笑也已經足夠令自己心頭一顫了。

  他……居然還活著。

  還能活著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還能夠這樣對自己笑，就算是清澈的眼中已經多了許多從前沒有的風霜，可是，她知道的，這就是當初在科爾馬的少年。

  他笑著朝她走近幾步，摘下了帽子，也褪下了圍巾，湛藍的眼瞳如天空一般：

  「你好，我的東方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