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父親的心情

  沉吟良久，他清清冷冷地說：

  

  「我明白，這很危險，尤其是分娩過程，對於未央來說……太危險了。」他指尖是冰涼的，一隻手在膝上握拳，已經扣出條條白痕。

  終於，在所有人沉鬱之時，他提出了自己的辦法：

  「所以……我的意思是，不要孩子。」

  「陸城你說什麼！」

  左君沅暴怒而起，比當初陸城以3億資金相要挾，比他把左未央嫁給他的時候還要憤怒百倍。

  椅子都被他踹開，起身就拎起了陸城的領口，作勢要揮拳，陸城不能還手，任由他泄憤，自己吃下重重一拳。

  左君沅雖然已是個中年人，可身體一直保養得很好，提前退休之後整天休閒運動，武術也學過一些，這一拳下去陸城嘴角都滲出血來，他用手擦去，左君沅卻還不肯罷休，抬起手又要落下一拳。

  其他人連忙去攔，左老夫人在大屏幕也著急，可就是沒法當場相勸，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孫女婿漂亮的臉掛了彩，又是心疼，又是對他剛才說的那一句話氣得不行，覺得是該教訓。

  「爸你冷靜一點！」

  左簡蕭牢牢拉住少見憤怒的父親，與此同時，一向來話都不多的阮好終於開口了，且語氣痛心：

  「君沅你住手！」阮好擋在陸城前面，與左未央無比相像的出水杏眼中，泛著哀傷而絕望的淚光。

  「他……說的有道理。」

  左君沅便再也沒有了動手的力氣，整個人一軟，左簡蕭連忙把他攙到椅子上坐下。

  最愛自己孩子的永遠是母親，阮好都這樣說了，旁人還能多說什麼？

  左老夫人也在大屏幕里嘆氣，滄桑道：

  「你們現在，都對未央好一點，至於其他的，我再考慮考慮……再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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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城上樓後，門內靜悄悄的，他忽然不是很想推開這扇門，站在門外或許還可以想像裡面是怎樣一副超脫世外的溫馨畫面，但是一旦推開門，自己就不得不將紅塵俗事沾染到她。

  可是，該面對的總歸還是要面對。

  陸城輕輕地推門，只露出一條門縫，就看見裡面姑侄兩人居然都坐在地上，一時間有點擔心左未央的身體，但是看她下面還墊了個坐墊，也就稍微放心了一點，左斯黎到底還是懂事貼心的。

  她正在手把手指導左斯黎畫畫，地上鋪著一張很大的宣紙，小傢伙整個人幾乎都跪坐在上面，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上面已經描出了一個簪花侍女，稍微少了點神韻，但是頗為仔細精緻。

  左未央其實有一個小癖好，很喜歡塗指甲油，他不知道為什麼，七年前她明明還不喜歡任何裝飾品，現在也不喜歡，但唯獨指甲油，家裡的梳妝檯擺滿了全是。她總是將指甲塗成各種顏色，沒什麼特別的規律，但幾乎從來沒有停止過，直到前幾天知道懷孕的消息才開始戒掉，於是原本塗的顏色就開始已經有些剝落。

  但即便是剝落了色彩的指甲，還是那樣好看，她的手很好看，畫畫的時候更好看，或者應該說，她在他心裡就是很好看，怎樣都好，病弱的，驕縱的，冷淡的，都好。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左未央手把手教左斯黎畫完了侍女圖，從勾邊到上色，幾乎花了大半個小時，然後左斯黎抱著自己的作品自豪地跟她邀功，她笑得燦爛溫暖。陸城猛地覺得胸口一陣收縮，垂了垂眼睛，還是不得不打破這美好的光景。

  「未央，畫好了？」

  左未央聽見這突然的聲音，差點被嚇了一跳，她居然毫不知覺陸城在門外。

  「嗯，好了。」

  「姑父，你上來找姑姑了嗎？」

  左斯黎還一心全在自己的作品上，很快地抬眸和陸城說話，同時也不忘把自己的作品炫耀給他看，「你快過來看，我畫的簪花侍女好不好看？」

  陸城倒也沒有敷衍地直接上來就夸，而是走過去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

  「以你的年紀，第一次畫人物畫就能有這般水平，的確很有天賦，雖然還欠缺了一些火候，可是假以時日，一定能畫得更好。」

  「真的嗎？」

  左斯黎知道自己姑父是這一家裡最耿直的人，他說的話當然相信，高興得眼底全是小星星，抱著畫就蹦起來。

  左未央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小侄子，不是明明，是自己手把手教他畫的嗎？怎麼偌大的功勞苦勞全被陸城幾句話就全部都搶走了？

  就在這左斯黎喜不自禁，左未央失落間，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手被舉起，然後被誰握住，抬到唇邊，輕輕落了一個吻在她的指尖，頓時渾身顫慄，想要收手，卻又怕發出聲響驚動左斯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陸城突如其來地吻自己的指尖。

  他的唇是涼的，可是神情又那樣溫柔，房間因為擔心光線影響畫畫視角所以拉起了一點窗簾，開著一盞暖黃的燈，從他身上落下，高大的身軀猶如灑上了金輝，而他俯身閉眼，所有驕傲盡數俯首，溫柔、深情得，像對待一個孩子。

  他說：

  「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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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到了晚上，左未央其實還在因為陸城自從得知自己懷孕，卻沒有露出過哪怕一點點的喜悅而感到失落，並且這種失落愈演愈烈，到了現在，凝結成她躺在床上，背對著他。

  可是對陸城來說心裡又何嘗不是矛盾的？

  男人沒有辦法理解一個母親的心情，同樣，女人也沒有辦法理解一個父親的心情。

  的確，在得知未央懷孕之前，他是多麼希望他們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可是當真的有了這個孩子，他才意識到，相比於這個孩子，他更希望未央平安健康。

  面對已經連看自己一眼都不肯的左未央，陸城在黑暗中摸著她的頭髮，忽然開口：

  「未央，你在生氣。氣我在知道你懷孕之後，並沒有顯得很高興，你覺得我不喜歡。未央，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麼喜歡這個孩子。可是，得知自己做了母親的人都會被喜悅沖昏頭腦，你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嗎？你知道今天我和你的家人都說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