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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她已睡熟了

2024-05-02 16:05:14 作者: 梨灼

  後來那個電話她不知道是怎麼撥通的,似乎是全靠酒精也麻痹不了的記憶力按下,前三次都無人接聽,但她屢敗屢戰,終於在打到第四次的時候,電話響到最後,她都要以為再次失敗之時,被接起了。

  那一頭是薄涼至極的嗓音,穿過十二點的空氣,帶著午夜特有的稀薄與陰寒而來。

  「這麼晚了,什麼事?」

  紀唯整個人都已經撲在桌子上,趙亦舒擔心她磕在桌角上,全程拿手護著桌角。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冷淡?七年了,永遠都是這樣,我這麼喜歡你,難道都比不上你殺父仇人的女兒嗎?!」

  「紀唯,你醉了!」

  趙亦舒聽到這裡已經心驚膽寒,她醉了,打電話給陸城就算了,可是竟然說出這種話來,倘若日後陸城翻舊帳,自己這也是有從犯罪的。

  而那一頭很寂靜,寂靜得仿佛無人接聽,一秒,兩秒,一分鐘……時間緩慢近乎凝滯地流淌。

  「紀唯……你真的要這樣嗎?」

  陸城終於給予回應,然而,卻是如此殘忍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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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這個男人,一向不是會憐香惜玉,會留情面的人,當年離開吳石的時候甚至對左未央都能夠拒絕得那麼決絕,又何況是她?

  她小心地屏著呼吸,只等來他繼續說:

  「你今天是不是找未央了?對她說了不該說的話,原本我是打算看在我和你的情分上就這麼算了。但是,介於你現在仍舊執迷不悟,我又怎麼還能允許你這樣一個危險繼續存在?紀唯,從今天開始,我不會讓你和我有一點關係,今天晚上的這個電話,說清楚一切,你我之間本來就沒什麼算不清楚的,從此以後,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和未央的生活。」

  很長的一段話,他從來沒有對自己這麼有耐心地說過這麼長的一段話,可是,卻是在清清楚楚地釐清他們的關係,只為了,從此以後斷絕關係。而她竟然是在聽完這段話之後才恍然發現,原來他們之間,真的沒有任何分割不了的情分。

  那邊被掛斷,忙音響徹在她的耳蝸,一聲一聲,像極了某種淒涼的諷刺,纖細的手指握緊了手機,扣得骨節發白,

  紀唯的表情很少見地愣愣的,像一個忽然找不到自己心愛的洋娃娃的小女孩,首先是不敢相信的深深疑惑,最後意識過來,才終於控制不住地情緒失控。

  她握著手機哭出來,先是小聲地抽泣,漸漸地在趙亦舒的安慰下化作肆無忌憚的慟哭,他無力勸阻,一時間也是傻了,只能趕緊繞到她那一面去拍著背安撫。而這麼一來就瞬間吸引了整間酒吧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都在猜測發生了什麼,顯然,俊男靚女,痛哭與安慰,最合理的解釋就是情債。

  醉了的人也就算了,反正已經顧不上那麼多,然而趙亦舒還是要面子的,何況以他縱橫香港夜生活的身份,哪裡沒兩個熟人?萬一被認識的人看見了,豈不是要在背後天上地下地猜測起來?

  再留下去是萬萬不能,他思索了一會兒,權衡了無數種辦法,最後留下的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趕緊去開房。

  ——————————

  夜幕之外,陸城站在門外的走廊,因為擔心吵醒房內早已經睡熟的人,他走了很遠才接通了電話,彼時掛斷了電話,卻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房。

  他走到別墅的院子裡,點燃了一支煙,看著白色的煙霧裊裊消散,幽深的眸子更加深不可測。

  他不是一個擅長處理人際關係的人,這一點他承認,但是紀唯,他曾經真的把她當成自己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女性朋友,更是唯一。但是,他也是個商人,最懂得趨利避害四字的重要性,不管是誰,如果觸及到了他的底線,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拋棄。而他的底線,從前是他的父母與左未央,如今,只剩下左未央一人。

  紀唯,這就算他對不起你一次。

  然而她也不是完全無辜的,這一回雖然沒有造成什麼後果,未央心地透徹,並沒有放在心上,可並不代表紀唯就是無辜的,至少她的出發點很明確,就是想讓未央離開自己,這,就已經是原罪。

  煙燃燒至指間,他才恍然驚醒,清冷地笑了笑,將菸頭掐滅,又因為擔心身上的煙味會讓左未央睡不好,在外面站了許久才回屋。

  《荷塘月色》里,結句是這樣寫的:什麼聲息也沒有了,妻已睡熟好久了。

  這一段被多少人評為抒情散文名篇的文字,然而他上學時讀到,總覺得最後一句才是最好,如果在他歸來時,能有一人安然等候,該是怎樣一種千言萬語都說不盡的溫柔?

  就像是現在,他輕輕地推門進去,看見她已睡熟了,就覺得他在外面做了任何事,惹了一身冰霜,此刻也全都融化了。

  對他來說,只要有她在,生命才是存在的,哪怕恨著,不也是活著的一種證明嗎?

  小心翼翼地躺到她身邊,經過昨天一夜,她似乎愈發緊張了,方才睡著之前,輾轉反側了好幾回,非得他嚇唬嚇唬她才安分地不敢動。她身體不好,自己當然會有所克制,這些隱忍的事情他做就好了,她就永遠做個隨心所欲的小女孩就好。這樣好不容易才睡著的,他又怎麼會捨得吵醒她呢?

  她睡著了,自己才能夠稍稍卸下一點忍耐,流露出他是愛她的。眼神,動作,都是溫柔的,溫柔而充滿占有欲地看遍她的臉,她有一張很小巧的臉,也談不上特別精緻,然而卻極為耐看,左眼臥蠶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聽說,長了淚痣的人,一生流水,半世飄蓬,年少時他不信命,但是這些年過來,卻又似乎不得不開始相信。

  他觸碰到那一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淚痣,這么小,怎麼就能決定人的一生?

  可是這麼一想,就連自己都笑出來,見微知著,這個道理不是自古以來就有的麼?就像未央本身,看上去單純得似乎人人都能看透她,可事實上,她才是那個最透徹的,能淡漠地看穿任何自以為聰明的所有人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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