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番外 公主與影子22

  港口附近位置最好的一家客棧，頂樓整層被包下，

  艾莉絲坐在窗前，盯著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出神。

  沈明嬌端著餐盤走了進來：「母妃，吃點東西吧。」

  

  艾莉絲呆呆的轉過頭：「你先吃吧！我不餓。」

  沈明嬌輕嘆口氣，自打安安出事後，艾莉絲許是出於自責，像是變了個性子，時常坐在窗口出神。

  這些年她跟著溫衡學習，也看過許多病例，對人精神心理方面的疾病也算研究頗深，她能看得出，艾莉絲心裡本就積壓了許多事情，安安這一失蹤，原本精神還不錯的人瞬間像是老了十歲。

  她拉開椅子在對面坐下，「上回殿下來信，說兩孩子去了大月國，有浮光在，他們不會有事的。」

  艾莉絲沒說話，只是沉默的端起了飯碗。

  婆媳倆食不知味的吃完了飯，沈明嬌出了廂房，頭靠在走廊上，發了會兒呆。

  安安失蹤，她這個做母親的比誰都著急，可既然封黎笙已經過去，她就必須留在大夏。以防止帶走安安的人突然回來。

  可如今既然已經確定人在大月國，她就不想再這麼幹等下去。

  她打起精神，去見了青州刺史，既然要出海，肯定坐官船要更加安全。

  等一切辦好，已經近黃昏了，她回了客棧，卻見艾莉絲早已等在門口，身後侍女提著包袱。

  兩人對視一眼，沈明嬌還是道：「母妃您身體不好，不如留在青州，我過去和殿下會合，有消息了儘早讓人給您傳信。」

  艾莉絲擺了擺手：「你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再遇到危險怎麼辦？不用擔心我的身體，雖然年紀大了，不過再活二三十年沒問題。」

  沈明嬌沒忍住被她的語氣逗笑：「放心，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翌日，一行人便上了官船，有艾莉絲身邊的親衛和大夏這邊的官兵一路隨行，安全是絕對有保障的。

  官船揚帆起航，其他人還好，沒過兩天，沈明嬌開始暈船，幾乎吐的吃不下飯。

  艾莉絲也沒空發呆出神了，她剝了一顆橘子小心剃掉白絲示意沈明嬌張嘴，嫌棄道：

  「年紀輕輕的，還沒我這個老人家體力好。」

  沈明嬌把橘子咽下去，感覺稍微舒服了些，她靠在軟枕上，有氣無力地道：

  「這我也沒辦法啊！身體弱是天生的。

  說來我懷安安時都沒吐過這麼厲害！」

  應該說她整個孕期過得都特別舒服，幾乎沒有什麼太重的妊娠反應。

  這麼一想，頓時覺得她家安安還是特別乖的。

  孩子整天在面前晃，她嫌煩的慌。這突然見不著，心裡又別提多難受！

  不就平時犯點錯嘛？小孩子哪有不犯錯的，

  「等把安安找回來，我一定什麼都依著她，她想吃糖就吃糖，小公主就該被嬌慣著長大……」

  雖然她此時的模樣怪可憐的，艾莉絲還是選擇實話實說：

  「頂多三天，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沈明嬌不想說話了，這時一陣巨浪打過來，船身晃動了下，沈明嬌胃裡一陣翻湧，彎下身吐了好一陣。

  艾莉絲忙上前輕輕拍著她的背，沈明嬌喝了口水漱口：「哎！這還有兩個月呢？希望我能儘快適應吧！」

  暈船這種事，再厲害的大夫也沒辦法，只能試著慢慢克服。

  艾莉絲也沒勸她掉頭回去這種話，因為知道，即使暈船再難受，沈明嬌也不會回去的。

  「出去吹吹海風會舒服些，」

  兩人站在船頭，艾莉絲見她白著一張臉實在可憐，頓了頓，有些不自在道：

  「你不是想聽故事嗎？現在我正好沒事。」

  「您說真的？」

  沈明嬌眼睛一亮，暈暈的額頭都一下清明了許多。

  身為女人，哪能拒絕的了八卦？

  在八卦面前，暈船算什麼？

  她轉頭吩咐：「糖糖，去搬兩把椅子過來。甜糕你去弄點花生瓜子小點心來。」

  說完眼神亮晶晶的盯著艾莉絲。

  艾莉絲嘴角一抽，頓時有些後悔自己的心軟行為。

  沈明嬌卻不給她這個機會：「反正路途無聊，母妃您就給我說說唄？」

  兩個丫鬟動作麻利的搬來桌椅茶水點心，

  沈明嬌扶著艾莉絲坐下，殷勤的給他倒了杯花茶。

  艾莉絲見她人總算看著精神了些，不禁鬆了口氣，接過茶放在唇邊輕抿了口：「你想聽什麼？」

  「…呃，母妃隨便講什麼都可以，我對大月國生活挺好奇的，您就講講您小時候的事。」

  她其實挺想知道浮光生父之事的，主要之前聽浮光回憶過去，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不過她肯定不可能直接問出來啊！人與人交流也是有門道的，萬一艾莉絲不想說，那兩人多尷尬！

  艾莉絲好笑的搖了搖頭：「不過就想問我和幾個男人好過嗎？你們漢人說話就是喜歡拐著彎。

  你問我小時候的事啊！」

  她放下茶杯，身子斜斜往後靠，目光悵惘：

  「用你們漢人的話來說，我出生那真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我是父親的正妻所生，雖然我從沒見過生母，不過我打小就知道，父親對母親很痴情，這麼多年一直沒再娶。

  當然，這並不影響他一年年的給我添弟弟妹妹。」

  沈明嬌：「……」我懷疑您在反諷！

  艾莉絲瞅見她這表情，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麼。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那裡和大夏皇室不一樣。庶子是沒有繼承權的，即使沒有嫡子，也只會從旁枝選人。當然這其中也不是沒有空子可鑽。不過我父親是真的疼我。

  前十幾年的人生。我真是過得順風順水。明明身為一國儲君，需要學很多東西，可我卻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想玩就玩，想撕書就撕書。

  十五六歲了，本該差不多學有所成的年紀，可我卻連字都認不全。朝堂上怨聲載道，洛桑城都知道我是個草包公主。可我已經被慣壞了，根本不會去在乎，父親更沒有在乎，依舊變本加厲的慣著我，恨不得替我摘星星！」

  沈明嬌遲疑著問：「這是捧殺？」

  艾莉絲搖頭：「我說過，父親是真的對我疼愛有加。」

  這話明明語氣很正常，可沈明嬌怎麼就是不信呢？

  「不僅是父親，還有朝中的幾個舉足輕重的大官，城堡里的傭人，每個人幾乎都無條件的縱著我。

  然而這麼好的日子也只持續了十八年。十八年後，美好的幻像終究一點點破滅了。」

  即使是再聰明的人，被所有人無條件溺愛著，也會被養廢。

  少年時的艾莉絲真的是愚蠢又衝動，然而她自己渾然不覺。

  人生經歷的第一個挫折大概是和暗戀對象無疾而終，

  這事追溯起來要從她小時候說起，按照皇室的規矩，為了確保儲君的絕對安全，

  在確立儲君之後，君王會進行一次秘密選拔，從全國數萬武士中，挑出一個各方面最強的孩子進行培養，成為儲君的影子，

  選出的影子必須絕對忠誠主人，若主人受傷或死亡，不管是何原因，影子都會受到同等懲罰。

  一句話解釋，能力要強卻又沒地位。當然，皇室的人也自有辦法將人馴服。

  艾莉絲的影子叫柏林，是她自己挑的，為什麼會挑對方，許是當時年紀太小，如今已經不大記得了，

  記憶里，不管她去哪裡，轉過頭的瞬間，都能捕捉到一抹影子。

  時間一年年過去，她身邊的侍女換了一茬又一茬，只有這抹影子一直在，

  這似乎已成了她生命里的一部分，她日常卻也不會有多餘關注，因為習慣了。

  直到十四五歲，情竇初開的年紀，這個年紀的孩子本就叛逆，更別提艾莉絲還被父親寵壞了，因為鬧了點不如意，就偷偷甩開僕從獨自去了城外荒山探險。

  當然，被甩掉的人自然不包括柏林，

  艾莉絲藝高人膽大，不料爬到半山腰一腳踩空差點摔下去，危急時刻柏林出手相救。

  艾莉絲並沒有像話本上寫的那樣因此對柏林一眼心動什麼的，因為在她看來，柏林是她的影子，救她是理所當然，

  艾莉絲又餓又冷，兩人避到了一處山洞裡，柏林給她生火弄吃的。艾莉絲就無聊的靠在岩壁上，翻看著不正經的話本，

  描寫到男主長得如何俊美，那方面如何強悍時，她一面看的興致勃勃，一面隨意抬起頭，

  恰好瞧見火光之下。坐在角落翻烤食物的青年，五官說不出的俊美，似乎比香艷話本描寫的還要好看。

  她盯著這張臉看了好一會兒，也才注意到原來柏林長得這麼出色？再低頭看看話本上的各種美妙描寫，她頓時來了興趣。

  這個年紀的男女正是對房事半懂不懂的時候，況且大月國風氣開放，招手讓柏林過來，命令對方閉眼，而後直接仰頭親了上去。

  她學著書上描寫親的十分投入，可惜被她親著的男人仿佛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像，一點反應都沒有。她親了會兒，頓覺無趣。

  本來以為這只是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可有了這麼個插曲，再面對柏林時，終歸是有點不一樣了。

  心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誰也說不清，或許正好碰上她情竇初開的年紀，又或許更早。

  可當時幼稚衝動的艾莉絲卻壓根不會察覺。她不愛讀書，吃喝玩樂倒是占全套，和一幫不上進的富家女聚在一起，時常談些情情愛愛。

  有女閨蜜玩的特別開，已經有過好幾個男人，女閨蜜見她好奇，為了巴結她，偷偷帶她去了特殊場所。

  可她看著台上那些男人，卻半點提不起興趣，因為她已經見過了最好的。

  她不用回頭都能感覺到，柏林就在暗處靜靜跟著她。

  她心裡難得湧上些複雜情緒，有高興，還有懊惱。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艾莉絲對柏林進行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追逐，可對方就像根沒有情緒的木頭。

  當然，身為影子，他不會反抗艾莉絲說的任何話，艾莉絲不管對他題多過分的要求，他都會老實照做。

  只是艾莉絲卻一點都不開心，

  她此時像個戀愛中的傻女孩，時而傻笑，時而皺眉，

  她為了讓柏林緊張，竟然腦抽到主動跳進荊棘叢弄傷自己。

  柏林果然飛快的出現，而後就這麼定定的看著她。柏林終於不再像根木頭，可對上他的視線，她心裡莫名有點緊張。

  青年一聲不吭，半蹲下身幫她清理受傷的腿腳，他的動作小心翼翼。

  明明腿腳很疼，可低頭看著他專注的側臉，所有的疼痛似乎都化成了甜蜜。

  這就是愛情的感覺嗎？好美妙，好想永遠沉淪下去！

  然而等把她腿上的傷口清理好後，柏林站起身，扯過一大把荊棘，對準自己的腿，在和她受傷同樣的位置，狠狠扎了下去，荊棘之上瞬間沾了點血。

  柏林扔掉枝條，說話依舊那樣一板一眼：「按照規矩，主子受傷，身為影子該等同受之。」

  心裡的粉紅泡泡被一盆冷水澆滅，她呆呆盯著柏林退到暗處的背影，心裡悶悶的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