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九子的晚宴

  「你是守門人了，不是麼？」

  唐明瑤的耳邊仿佛還迴響著玉狐走時有意無意間說過的這句話，對此感到有些不寒而慄。

  她坐在那張絕對算不上乾淨的床鋪上，望著頭頂窗戶外的漆黑天空無意義地發著呆。

  等周圍的一切都平靜下來，她才注意到了從房屋外面傳進來的喧囂聲。

  

  或者換句話說，那是「煙火氣」。

  孩童的嬉戲，麻將牌在桌子上的碰撞，老人的閒談。

  鳥獸的奔走，蟲豸的窸窣，甚至是無光天空上不知何物的喃喃低語。

  隨著幾聲吆喝，街道上安靜了起來。

  燃油發出火光，一些掌握著法術的妖們也紛紛獻出了自己的技能，在這片黑暗的環境中支撐起了一片亮如白晝的光明。

  年輕力壯的人們三五成群，搭起伙來建造起祭典用的場地，一米多高的舞台，一片片的木凳，還有在這片區域中絕對算得上是稀缺資源的食物。

  似乎是疫神一事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希望，不少在這地方困了上千年的老者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仿佛看到了自己此番遭受的苦難終於走到了盡頭。

  死亡啊，這是多麼陌生，又多麼令人期待的概念。

  對於這些被限制了死亡的人們來說，脫離現狀，擺脫被無盡的黑暗吞噬掉自我，湮滅在靈界這樣的結局，就已經是萬幸的好事了。

  激情洋溢的年輕人們點燃火炬，圍繞在城鎮中央的場地里唱跳著，慶祝著只有他們自己才能理解的，對難得的死亡的讚頌，和對永恆的靜止的厭惡。

  從窗口看到這番熱鬧的景象，唐明瑤不由得鼻子一酸，險些不受控制地淚如泉湧出來。

  若她沒有被扯進這堆事情中的話，此時的她應該還與父母在一起，像這些人一樣慶祝著遠在帝都的觀主等人拯救世界的壯舉吧？

  雲州也會舉辦這樣的聚會，花燈滿街，人頭攢動，一派熱鬧之景。

  但現在的她不一樣了，或許會被靈界的人拜為神明，但若是回到人間，不受控制的她或許就是一枚行走的重磅炸彈，唯有一死才能對得上她所行的罪。

  她想彌補自己所做過的那些，同時也不想死，而眼下正是機會。

  經歷了一番思想鬥爭之後，她終於被疲憊擊垮，放棄了腦中的胡思亂想，扯下了身上變得有些破破爛爛的血色道袍，一頭栽倒在了床鋪之上。

  空氣中瀰漫著的木屑氣味令人昏昏欲睡，她的眼皮沉重不已，像是被磁鐵吸住了一樣。

  「嗖——啪！」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劃破天際，將她從迷迷糊糊的半夢半醒間叫起，唐明瑤睜開惺忪的雙眼，便看到了窗外盛開的七色花朵。

  煙花如同一柄利劍般直直地飛上天際，劃破那令人窒息的黑暗，接著怦然炸裂，照亮一整片天空。

  雖然短暫，但另一束煙花也隨之一併升上了天空，將那光明延續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這些生活在靈界的人是怎麼搞來的煙花，但越是被困在永恆中的人，就越是嚮往這種如花般絢爛，繼而轉瞬即逝的風景吧？

  ……

  「嗖——啪！」

  又一束煙花被送上了天空，映照著遠處帝都上空正在自愈的裂縫閃閃發亮。

  狻猊屏住呼吸，蹲坐在天台上，望著遠處收容所處不時升起的煙花眼神中充滿了孩童般的嚮往。

  「早聽說狻猊喜靜好坐愛煙火，還以為古文中的煙火指的是香爐煙火與人間煙火氣，沒想到居然是這種煙火麼？」

  螭吻站在她背後，嘴裡咀嚼著冰塊發出「咔咔」的聲音。

  狻猊頭也不回，只是靜靜地望著天空中那閃於一瞬的美麗，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春宵無價，火樹銀花，何嘗不是一種人間煙火呢？我是喜靜，但更樂于欣賞來自人間的煙火芬芳。」

  「千年已逝，我們早就改變不少了吧，古書里還說你好望喜吞呢，現在不還是除了純淨水之外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了麼？」

  望著狻猊的背影，螭吻鼓起了嘴，氣呼呼地嚷嚷道：

  「要是可以的話我也想吃東西啊，我早就催促著京師府給我弄副可以嘗出味道的系統，他們不是一直說那東西沒有用還浪費精力，所以一直不去做麼？」

  「人類的科技畢竟還有不小的限制，但看到那些被研製出來的兵器，隨著道果重回人間，想必人間的技術也會越來越發達，到那時候，你想吃東西的願望或許也能簡單實現了。」

  囚牛端著一杯馬天尼從後面走了上來，繞過酒店上面巨大的露天泳池，安慰似地向螭吻說道。

  螭吻連連點頭，坐在角落翻著筆記的負屓忽然推了推眼鏡，提起了一件事：

  「京師府一直以機械為你製造身軀，但最近似乎找到了培育肉身的新思路，若是能培育出一具沒有意識的肉身，用機械的方式將意識導入進去，或許就能重新賦予螭吻新的生命了。」

  「啊肉身啊，那還是算了。」

  螭吻又連連搖頭，還炫耀似地挽起了袖子，露出了下面亮著藍色光芒的半透明鱗片，故意啟動變形機構，將裡面齒輪和卡扣咬合的聲音弄得很大：

  「機器身體不會生病，壞了也能隨時修，還會發光，比肉身帥氣多了。你們有沒有看過西方的一個電影，叫變形金剛的……」

  「變形……金剛？那是個什麼金剛？西方居然也有人了解大乘佛法麼？」

  嘲風茫然地摸著下巴，是在無法想出一個以「變形」作為名號的佛法金剛能是個什麼樣子。

  「唉，人家說的是電影。變形金剛我沒見過，但金剛我還是有所耳聞的。好像就是之前某個學生搞來的碟片吧，裡面有個很大的猩猩，愛上了一個人類的女子，最終攀在一棟巨大的樓房上與人類的武器搏鬥的場景很是悲壯。」

  囚牛認真地向眾人講解這個「之前」看過的電影，卻換來了螭吻一陣白眼：

  「這都是多久之前的片子了，你們對流行文化的感知也太遲鈍了些吧？我跟你們說哦，這個變形金剛可不是什麼大猩猩，而是從外太空來的機械生命，他們的星球因為戰爭……」

  螭吻滔滔不絕地講了個不停，身邊的九子們也不由得聚精會神地聽了起來。

  變形的汽車，巨大的機器人，無一不在衝擊著他們的想像力，說到盡情之處還不由得拍手叫好。

  「話說觀主呢？他沒和你們在一起麼？」

  不清楚狀況的蒲牢忽然從樓下找了上來，撞破了螭吻激情洋溢的電影解說。

  「哦他啊，剛才回明德觀了，說是要處理些事情。」

  狻猊擺了擺手，示意蒲牢放心。

  那人畢竟是道宮的觀主，半步成神的存在，還輪不到他們這些人來操心。

  「是麼……」

  蒲牢抓緊了手中的白色蓮花，暫時打消了向徐陽詢問這東西來歷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