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刮骨

  助教拎著蛋圓圓走到右側屏幕旁邊，伸手敲了敲門。

  蛋圓圓瞪著一雙眼睛，才發現，原來不只左側有門，右側也有門！

  助教站在門口，道：「有考生念出了屏幕上的字。」

  門悄無聲息地滑開，裡面光潔的地板映照出了蛋圓圓一臉苦瓜的表情。蛋圓圓抬起頭，看到了一個穿著灰白武術服的老爺爺，拿著細軟的狼毫在光屏上揮寫。他的眉心上有一顆很大的痣，下巴的鬍子和他的衣服一樣灰白。

  這是一個側廳，很大，很安靜，蛋圓圓聽到了自己短促的呼吸。

  助教把蛋圓圓放在地上，老爺爺聽到聲音側過頭來，臉上笑眯眯的，道：「煙華辛苦了。」

  助教微微頷首，轉身出門。

  

  蛋圓圓越發緊張了，手腳也不知道怎麼放。這個老爺爺看起來很慈祥，她一點也不想欺騙他，怎麼辦？

  老爺爺放下狼毫，一臉似笑非笑：「蛋圓圓？」

  蛋圓圓下意識地點點頭，隨後覺得不對勁，他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正想著，老爺爺又道：「你看得懂我的字？」

  蛋圓圓習慣性的又想點頭，點完了感覺不對，急忙又搖頭：「不是，我也不懂，有個朋友懂，我問的他。」說完，一臉忐忑地瞅著他。

  老爺爺臉色不變，笑道：「藉助外力也是解決問題的好方式之一，比站在那裡等強得多。你不必擔心，我不會苛責你。」

  蛋圓圓只覺得這個老爺爺太善良太溫柔了，在一個個都一肚子壞水的天元中，顯得特別珍貴，感激道：「你真好人。」

  老爺爺含笑道：「根骨測了嗎？」

  蛋圓圓搖搖頭：「還沒有。」

  老爺爺和顏悅色道：「去把根骨測了，再來和我聊聊。」

  蛋圓圓懷著極大的感激和敬意向他告辭，出了門，走進考位。

  根骨測試比精脈測試看起來更像精確體檢，她一路走過去，把所有項目都測了一遍，在出口處沒看到紀古，她猜測紀古還沒出來，便轉回大堂去找那個老爺爺。

  與此同時，老爺爺也在「慈祥」地看著她的數據，與「一弋孤行」發信息，「骨骼清奇，值得一刮。」隨後，點開群，發了一句，「今天準備給一隻小麻雀刮骨。」

  群里立刻一個叫「咫尺天涯」的人回道：「太好了，少一個是一個，最好能多刮幾個。」

  老爺爺鄙視一頓那個咫尺天涯，聽到了敲門聲，笑眯眯地回了一句，「進來。」

  蛋圓圓踏進門，就看到老爺爺對她笑，幾乎要受寵若驚了。

  「娃啊，我看到你的根骨測試了，底子相當好，若是再下點功夫錘鍊錘鍊，以後駕駛機甲時，不擔心骨骼強度不夠會造成身體萎縮變形。」

  蛋圓圓大吃一驚，「骨骼強度不夠強行駕駛機甲會造成身體萎縮變形？」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老爺爺慈祥地點點頭：「是的，我可以把你全身的骨骼錘鍊到能勝任SSS級軍防機甲的強度，想不想試一試？」

  蛋圓圓被這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呆了，愣愣地看著他，好半晌，回過神來一想，又覺得不可思議，那麼好的事情怎麼會可能落到她的身上？她晃了晃腦袋，問道：「你手下有失敗過的案例嗎？」

  老爺爺哈哈一笑，閉著眼道：「在我手下錘鍊過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只有承受不住而失敗的人，沒有我失手導致失敗的人。」

  蛋圓圓遲疑道：「如果不錘鍊，我現在的骨骼能勝任幾級的軍防機甲？」

  老爺爺道：「A級。」頓了頓，笑道，「你是不是覺得相比那可能因承受不住而失敗的可能，駕駛A級機甲也不錯，就滿足了？」

  蛋圓圓果斷搖頭：「如果是這樣，那我一輩子也就止步於A級機甲了。」星瞳可不是普通的機甲，要駕駛得了它，就必須足夠強！她擔心的只是失敗率而已。

  經過一番糾結，她下了決心，道：「我願意錘鍊。」

  老爺爺「嗯」了一聲，總算露出一絲滿意，「先說好，錘鍊的過程中覺得痛苦可以喊可以叫但絕對不能暈，一旦暈過去就等於放棄了。人的身體一生只能錘鍊一次，你要想好。」

  蛋圓圓想了想，問道：「比起精神中樞破碎後的疼如何？」

  老爺爺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這娃兒，有點見識。精神中樞破碎和錘鍊並稱星際兩大痛苦，你若能受得了精神破碎，錘鍊應該也沒問題了。」

  蛋圓圓心裡想，紀古能承受精神破碎還能表現得像一個常人，她應該也沒什麼問題，便道：「我應該可以。」

  「好，跟我來。」老爺爺從椅子上起身，打開後門，進入另一個房間。蛋圓圓跟著走進去，那個房間一面玻璃，三面牆，鋪著地毯，沒有任何擺設，很是空曠。

  蛋圓圓詫異道：「就這裡？」

  老爺爺在中間盤腿坐下來，道：「坐到我面前來，疼了可以看看窗外，可以放聲大叫，隔音效果很好的。實在不行，你可以抓住我，不過別抓太疼。」

  蛋圓圓依言在他面前坐下來，為了不讓自己真的疼得抓他，選擇了側對。她有點緊張，要是沒忍住暈過去，那以後都沒有機會駕駛絕頂高端級機甲了。

  她在心裡默默給自己打氣：「忍——」

  當老爺爺把手放在她頭頂上時，她感到一股針扎一般的疼意，忍不住渾身打了一個寒顫。一股極為冰涼的精神力從她頭頂灌入，像利刃一樣從上劃下，像刀削一樣。

  痛感來得如此之快，來得措手不及，她差點就嚎了出來。

  「腦殼還挺硬。」老爺爺笑著說了一句。

  她眼前一黑，乾脆閉上眼睛，順著精神利潤的運轉方向數，心裡想，只要在全身走一遍就行了，應該很快。

  剛一想完，精神力延伸到脖頸處，只聽得刷的一下，精神利刃沿著骨頭下，像一把剔骨刀，把骨頭上的肉都颳了個乾淨，整條骨都在痛，那精神利刃還不是一痛到底，而是緩慢的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刮，漫長而恐怖。

  蛋圓圓兩隻手緊緊抓著地毯，嘴唇咬出了血。

  她仿佛看到自己坐在十六號燈塔基地的臨時倉庫中，奧庫面無表情地按著手中的痛神經元裝置。她疼得想打滾。

  這一次，比痛神經元裝置的終極版還要疼。

  要是有機會回去，一定要讓奧庫試試這錘鍊的滋味，她心裡想著，感覺精神利刃又下了兩寸。

  「忍一忍，還有十五分鐘。」

  蛋圓圓猛地睜開那雙疼得血紅的眼睛，還有十五分鐘！拼了！可淚水就是不由自主地淌了下來。

  她抓了抓緊地毯，感覺手鍊垂在她的手背上，想起那裡面滿滿的能源管，還有欠了無界集團的十億。她要堅持下來，她要有一副更強的身體，為了能殺更多的蟲。她只要再殺兩萬隻就能還清債務。

  這麼想著，她覺得沒那麼難受了。

  「十三分鐘。」

  嘶的一聲，地毯被扯裂了開來，她閉著眼睛，渾然不覺，心裡默默道，景初，只要我變強了，我就能保護你，保護紀古，保護所有我身邊的人，你陪我說說話，我好疼。

  景初沉睡著，沒有回應。

  蛋圓圓失望道：「你為什麼就不出聲呢？我知道你快醒了，你快醒來，好不好？」說到後面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十一分鐘。」

  蛋圓圓陷入了無窮無盡的疼痛，已經感覺不到身體的哪部分在疼，似乎整個人都麻木了，她看見，自己去到了石林大峽谷下的空心峰，拿著粒子刺刺向母蟲，母蟲沖了出去，她的粒子刺插在母蟲的身上也沖了出去。

  胖子就躺在那裡，還有躲閃不及的燕子揚。

  仿佛母蟲成胖子的肚子上踏過，一爪劈了燕子揚。

  蛋圓圓悚然一驚，耳邊記起義父的責備，是了，以後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不能丟掉防身武器，也不許再哭。打不過就逃，找到機會再捅回去！

  淚水慢慢減少，到最後止住。

  「九分鐘。」

  耳邊再次傳來老爺爺無波無瀾的聲音，蛋圓圓精神一震，她已經挺過一半了，很快就會結束的，很快就不疼了。她想扯開嘴角笑一下，只覺得全身都在抽疼，最後嘴角到底有沒有扯開，她都不知道。

  「七分鐘。」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抖動著，像在彈那一首熟爛於心的《搖籃曲》，陡然之間，蟲族壓境，繁星小鎮蟲族遍布，無論是天上、地上，還是屋頂上，密密麻麻的，在追著義父，像蒼蠅一樣噁心，又殺之不盡趕之不絕。

  她看到，義父困在蟲中，左衝右突，她看到，暗夜被蟲的強酸擊中，腐蝕了一個大洞，義父狼狽地透過大洞看著她，滿懷悲憫。

  蛋圓圓眼神灼灼，瞪著那些毒物，感到心頭一股熱氣升騰，待她變強，她必然要血洗茵塞斯蟲巢，為父報仇！

  她兩眼圓睜，眼球突出，格外嚇人。

  耳邊似乎聽到「三分鐘」三個字，她已經無暇理會了，因為，她看到了屬於摩爾少將的軍艦。

  她發誓，在她有生之年，她一定會讓摩爾少將嘗一嘗比精神中樞破碎比錘鍊更可怕的疼痛。她發誓，她會親手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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