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七章 知曉

  清風拂面，那點點煩躁已隨風去，不管前世今生，這一刻瞭然，我不是個能兼天容地的豪情女人，俊彥說他的想法很簡單，只要守著一個相愛的女子平淡的過一生，我何嘗不是如此。

  笑眯了眼，看著俊彥那頭隨風輕盪的長髮，忍不住伸出手去抓起一縷，當年月素曾嫉妒我的長髮，她說我們本是雙生，憑甚我有與她一般無二的美貌，可她卻沒有我那柔順的長髮。

  那頭長髮已經永遠的留在了過去，尤記初見閻君，他的臉和他的發令我感嘆——世間女子也不及他，甚至我那頭被月素用異樣的口吻提到過很多次的發似乎也趕不上他的，若不是心如死灰，或許我會上前摸摸看，那手感會不會和想像中的一般無二，卻是不想，在隔世之後，我真的如願以償，那發，比我見過最上乘的綢緞感覺都好。

  

  「若你是紅顏，想必這世上沒有人能比你更勝禍水之名。」

  輕嘆出聲，俊彥微微側頭看著我輕笑：「正因為我是禍水，所以我要把自己藏在深宅大院中，不經世，便不會滋生禍端，這樣於大家來說都是件好事。」

  手指一顫，對著俊彥淺淺的笑，遁世當真可以避難麼，我不覺得如此，當初的我藏得很深，卻還是落得個淒涼的下場，那便是最好的說明，如果你有被人嫉妒的地方，那麼即便藏在了世人都見不到的地方，也未必就不會有禍端落在你的頭上！不過，俊彥不是我，我信他自有其道理。

  奶娘遠遠的走來，身後跟著兩個丫頭，才想起我未吃早飯便出了門，低頭看著俊彥，輕緩的問道：「你也未曾用膳？」

  俊彥微微偏過頭來看著我，淡笑著說道：「我以為你該知道我在等你回來陪著我吃的，看來我是真的離不開你了，夜裡沒你睡不安穩，白天裡沒有吃不下東西。」

  那般的笑怎會不讓人心動，他的話聽上去很誇張，可對於女人來說卻是十分的受用，看著遠處的人慢慢走來，我還是輕喃出口，那聲音，俊彥聽得見，「若你誠心騙我，只要不明擺著說與我聽，想必我也會甘心這樣沉淪下去，即便受過一次這樣的傷，可我還是沒學乖。」

  俊彥偏著頭，前方奶娘已經近了，俊彥還是輕笑著出口，「我承認自己並不全然的說真話，可是，我不是個為了目的不顧一切的人。」

  聽著俊彥淡淡的口吻，我慢慢的勾起了嘴角，奶娘已經在我們前面站定，她的臉上掛著如母親一樣的責難，口氣也微微沾著怒氣，絮絮的說道：「王爺，您自己的身子怎麼樣，您自己還沒個數麼，這一早天這麼涼，藥粥還沒喝呢就跑出來了，瞧瞧，這身上也沒多加件衣裳，著了涼可怎麼好。」

  奶娘的絮叨讓我有一種溫暖的感覺，俊彥偏過頭對著奶娘柔和的笑道：「奶娘，不礙事的，這幾天有幽兒在，我好了許多不是麼？」

  「終歸不是個辦法，哎，瞧著你們這一對兒，或許該去聖上那求求情，讓聖上把婚事提前，也省得你們這難捨難分的，沒個正式的名分，沒個理所當然的理由。」

  我們的婚事？這個詞彙讓笑開了眉眼，成親之後，便可以朝夕相處，那年，我幻想了為休文廷披上嫁衣，那個傷痛很深刻，如今，看著俊彥眼中毫不掩飾的感情，我還是一頭栽進去了，死過，也未必就不會再憧憬了美好。

  「也沒剩幾天了，倒是不必再提前了，何況，奶娘該知道，皇兄不會應允的。」

  聽了俊彥的話，奶娘輕嘆了口氣，隨後輕聲說道：「最怕的便是情傷難過，聖上也是個通情理的孩子，會想明白的，這裡終不比夏日裡的暖和，王爺還是回去用膳吧，在這風一吹，飯菜便涼了，吃了對身子不好。」

  俊彥輕點著頭淡笑道：「好，有勞奶娘掛心了。」

  他說完那話之後慢慢對這我抬起了他的手，我先是一愣，隨即瞭然他是讓我扶著他起身，伸手接住他的胳膊，腦子裡一閃而過一個念頭——在人前，他從來都是那般的虛弱，可是沒有人在的時候，我從來沒覺得他是個病人。

  眼中生出了疑惑，手上卻沒有半刻的遲疑，此刻的俊彥當真像個病人，竟把大部分的重量放到了我身上，暗暗掐了他一下，俊彥只微微勾起了嘴角，隨後我感覺身上的人更重了。

  奶娘看著我吃力的攙扶著俊彥，略有些擔心的試探道：「王爺，王妃身子虛，恐受不住您那身子骨的重量，莫不如讓丫頭們伺候著吧？」

  俊彥搖了搖手，「這以後要受得更多，總不能都讓丫頭替代了不是，若是那般，想來幽兒也不會高興就是了。」

  臉上莫名的灼熱了起來，奶娘見俊彥這個說法，反倒開懷的笑了起來，連連點頭道：「說得也是，說得也是，瞧瞧我老糊塗了。」

  今日的早膳很清淡，有當初在白家時候的感覺，甚至連菜品都是我喜歡吃的，桌上只我和俊彥，恍惚的覺得這飯是他特別安排的，大概是為了找那種感覺，甚至連平日裡侯在一邊的奶娘都遣下去了，也只留下我和他。

  大概是被我瞧得久了，俊彥放下手中的羹匙，拉過一邊的巾子輕輕擦了擦嘴角，淡笑著說道：「這膳食不是我安排的。」

  不解的追問道：「怎的，你知道我在想些什麼？若不是你，又會是誰？」

  俊彥輕緩的說著：「你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至於這早膳與休夫人都是一樣來路。」

  瞪著眼睛看著俊彥，微微楊高了我的聲音，「你的意思是，聖上為了試探我，才動的這些心思？」

  「他只是想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豁得站起了身子，有些焦灼的說道：「若是確定了他會怎樣，治方家欺君之罪？」

  「方家對皇兄還有用處，他輕易不會動，至於旁的，你也不必過多的擔心，即便處處小心了，他心中也有定數，只要你不說，他不會有別樣的作為的？」

  越聽越是糊塗，喃喃的追問：「既是如何，何必要大費周章的做出這麼許多的事情來呢？」

  俊彥沉默了片刻，隨後才淡笑著說道：「他想確定的，其實也是我想知道的，不過我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算是比他幸運些，我在等你真的信任了我，他喜歡旁敲側擊，而我喜歡你親口說給我聽？」

  有撥雲見日的感觸，心湖之上又盪起了漣漪，猶豫了片刻，終究什麼也沒說出口來，腦子裡一會兒是景帝得意的笑臉，一會兒是淑薰言之鑿鑿的說的那個女人的故事，久久，俊彥輕嘆口氣，落寞的說道：「你終究還是有自己的猜忌的。」

  聽見他的聲音，又好像生出了一股子歉然，急切的說道：「俊彥，我是青石鎮上白家女兒，休夫人是我雙生姐姐……」

  說完之後才發現俊彥笑得開懷，我有些氣惱，抱怨的說道：「你詐我！」

  俊彥優雅的起身，看著桌上的清粥小菜，柔聲說道：「這些你不說，我想我也是該知道的，你對休夫人的態度很不尋常，從你第一次見了她之後，我便猜到了這點，休夫人的事情，早年也有人傳說，那個時候我並不在意，隨後皇兄帶著她來此，便有人在府中傳揚開來，自然也有些好事者提到過她那個死去的妹妹，她是叫白星凡的對麼？」

  自俊彥口中聽到過去的名字，我柔柔的笑了，不管是媚索幽還是現在的方幽凡，身份都是高人一等的，可我還是覺得我一直都是江南小鎮子上的白家女兒，聽見俊彥輕柔的喊著我為『幽兒』的時候，雖然別致，我卻更希望他能像別人那樣喊我為『凡兒』，因為那樣會讓我覺得他是在喊著過去的那個我——那個真正的我。

  「我是白星凡，名譽受損的白星凡。」

  說這話的時候，我沒什麼底氣，腦子裡景帝的話一遍遍的盤旋，俊彥知道月素的過去，也聽過我的事情，如此對那個我勾引了易博天的說法也該是聽說過的，誰人不想在戀人的心中留下一個最完美的印象，可是，當他真的知道了我是誰的時候，緊隨其後的便是那些過往的是是非非，我並未完全信了他的，那麼他可會全然的相信了我呢？

  微微閉著眼，說完了這些之後，我感覺自己似乎赤裸著身體站在了他的眼前，那是無地自容的，從前不覺得，可是先前俊彥同我說過的眾口鑠金，三年了，月素那人的做法我了解，死人不會爬出來為自己辯駁，她想要正大光明的嫁給休文廷，便要有一個最好的理由，我是現成的替罪羊，她是萬萬不會放過了我，死也到死了，還能為她背了黑鍋，她怎可能為我說上句好話呢？

  鼻翼間又是熟悉的藥香味，隨後是俊彥溫暖的輕輕捧上了我的臉，我緩緩的睜開了眼，俊彥的笑臉在我眼前擴大，還有他的軟語呢喃，如清風一般在我耳邊盪著：「你這神態，是不信我呢，還是信不過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