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四章 挑戰

  休文廷說那話的時候，仿若我讓他割捨了心之所戀一般的不舍，與他方才對待了月素的態度更是天壤之別，若不是見識過真實的他，我反倒要以為他是個多情的男子了。

  垂了眼帘不去看張在我心底早已刻上了虛偽的標記的臉，輕勾起了嘴角，伸手撫摸了眼前的瑤琴，質感雖好，卻比不得當初爹爹那把九霄環佩順手，輕緩的說道：「如休樂師所言，若是你懷中所抱之琴當真通了靈性，那麼休樂師便會割愛了？」

  老半天聽不見休文廷的回答，我緩緩的抬起了頭，此刻的休文廷眼睛直愣愣的盯著我擱在瑤琴上的手發呆，見我抬頭望他，才喃喃的說道：「從前我認識個姑娘，雖為樂仙之後，卻從不見撫琴，不過她每每在我練琴之前，都會先替我支了案台，擺好之後，便會如你一般坐在琴前，挑高兩邊的三根手指，只餘食指與無名指輕撫琴身，每次見了，我便說要教她撫琴，可她卻貪懶，從不肯跟我學。」

  此刻的休文廷忘記了尊卑的身份，在我眼前喃喃的回憶了當初的我，他若是不提，我反倒未曾在意過自己都有什麼樣的小動作，心頭有一絲輕顫，現出一抹譏諷，我不與他學琴，只是不想沾了樂曲，卻未曾想在他心中落得個貪懶的名聲來了，不過他認出了我的動作，天下之大，相似之物何其多，同樣的動作也不會少有便是，倒也不擔心，只冷淡的說道：「難不成休樂師覺得我也是貪懶之人，配不得你懷中的琴不成？」

  休文廷臉上現出一抹尷尬，皮相上的紅潤更加的深刻，連連的搖頭，略有些急切的解釋：「王妃莫要多想，文廷不想把這琴讓給王妃，實在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我心頭狠狠的抽痛了一下，他的『有因』我自然不會忘記，那琴想來該算是月素當做自己的陪嫁送了他的，在那樣煙雨時節，休文廷如天降謫仙般的出現在了我的世界中，坊間的百姓有喜好說天上落下了金元寶的俚語，天上會不會掉金元寶，我是沒見的，可老天卻給我送來了如斯俊美風流的戀人，讓我覺得上天並沒有遺忘了我。

  第一見了爹爹留給我的九霄環佩，休文廷便大肆誇讚過它的精巧，那之後也有意無意的說過好琴當屬好的樂師，我並沒有記在心底，因為爹爹曾說過的，他那把九霄環佩普天之下也唯有我才配得。

  

  如今才發覺，或許休文廷最初那般的溫柔，只因我乃白羽之女，他也不曾在我眼前掩飾了自己的野心勃勃，不過那個時候我尚年幼，未歷人情，生生的溺在了休文廷的溫柔中，看不清休文廷的真心罷了。

  偏過頭，看著月素依然蒼白的臉，舊情已不復存在，又何必生生的糾纏了一件物事兒，輕蔑的笑道：「莫非此琴乃休樂師與休夫人定情之物，給不得外頭的人用？」

  休文廷和月素兩人聽了我的問題皆是輕輕一顫，令我又生出了笑，這兩人當真的是夫妻，連動作也這般的一致。

  良久，休文廷才輕輕躬了身子對我俯首道：「這琴是內子的雙生妹妹所有，也是她唯一遺世之物，轉增不得旁人，望王妃見諒。」

  霍得起身，他若是不提我倒還好，他這樣一提，愈加的讓我覺得他的虛偽，起身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反應過於異常，不過轉瞬，便已經替自己的異常找到了藉口，沉著臉冷冷的問道：「怎的，既然並非定情之物，我這般要求了，你還推三阻四的，莫不是看不起我？」

  休文廷的身子再次縮了縮，隨後小心翼翼的說道：「這琴乃文廷心之所依，沒了這琴，文廷生無可戀。」

  這話說得動聽，當真有些曠世痴情種的味道，我挑著眉梢去看月素，倒是實在想知道休文廷當著她的面說他在意了我的琴，她會是怎般表情。

  月素的表情淡漠，只慘白著一張臉，木木的立在休文廷身後，不言不語。

  「卻原來這琴對於休樂師如此的特別，不過我這人秉性異人，瞧見了自己喜歡的，便是要挖空心思也要抓到自己手中，管這物事兒在人家心中是怎般的重要，若是沒得了自己喜歡的琴，我這撫琴的心思也會黯淡，怕到時候會給聖上丟了顏面，這罪過我可是擔不起的。「

  休文廷捏著九霄環佩的手指微微泛白，看得出敢怒不敢言對他來說有些辛苦，而月素聽了我那話之後，臉色更加的慘白，我此刻的說法與當初她的做法並無區別。

  有一種痛苦比死更難捱，那便是生不如死！

  我沒讓他們生不如死，可也絕對不會讓他們活得逍遙，既然做下了，總有一日是要還的，他們此刻的痛苦，較之那時我毫不猶豫的拿起了剪刀，實在相差甚遠。

  景帝的名諱我並不喜歡，如今卻覺得偶然間搬出了他來也是件讓我開懷的事情，方才還言之鑿鑿的肯定了那琴是自己活下去的依戀，這會兒聽見了景帝的名諱，倒也不再爭取了。

  「罷了，你這琴我是要定了，既然你覺得要有與之相配的樂師才能配得上它，那麼我就與你比比，若是我勝了你，這琴便歸我了。」

  聽了我的提議，休文廷猛然抬頭，臉上浮出一抹毫不掩飾的微笑，似乎我的話代表了我的妥協，是給他一條生路，語調也輕鬆了，帶著幾分開懷的語氣說道：「既然王妃話已至此，文廷也實在沒有推脫的理由，不如現在就比試一番，也好讓王妃安心練琴。」

  我輕勾了嘴角，想著休文廷幾年之間自大的秉性並未收斂，奶娘說，俊彥與景帝都精於音律，若休文廷果真天賦異稟，如今也不會被埋沒了去，可他自己偏偏就是看不清這點，如今會答應的這麼爽快，也定然料想我是比不過他的，想著我會知難而退，殊不知知己知彼的那人是我，也算我心術不怎麼端正，就是明白他這人的心思，為了省去那些羅里吧嗦的麻煩，才會有此提議，料想他也會爽快的應下就是了。

  坐回原來的位置，伸手輕指著亭子下方一張才備下的紫檀木矮几，一里一外，一高一低，處處都顯出了布局者的用心，不過他這份心思我不想在意，只念著休文廷懷中的九霄環佩，暗喜在心，輕緩的說道：「既然休樂師是聖上欽點來的，理當先來，眼前這琴我還不甚熟悉，等著休樂師演奏完之後，我再跟著。」

  我這話說出之後，休文廷臉上已經不掩笑意，那份洋洋自得仿佛我已經敗下陣去了。

  休文廷走一步，月素便巴巴的跟在他身後走一步，直到休文廷落座之後，月素才住了腳站在了他的身份，那架勢絲毫不見夫人的感覺，反倒像休文廷的侍女一般了。

  並不抬眼，輕緩的說道：「這裡只我們三人，而休夫人又是你家裡頭的，自然是向著你的，依休樂師之見，我們是不是該找個見證人，若是到時候勝了不說勝了，敗了也不服敗的，可如何是好？」

  休文廷說得極其大度，「文廷信得過王妃的人品。」

  我伸手壓在了琴弦上放出刺耳的聲音，緩緩的抬頭，果不其然看見對面男女那一臉的輕視，輕啟唇角，冷哼了一聲，「我信不過你的人品。」

  休文廷的臉色一瞬間慘白，我復又低垂下了眼帘，輕哼道：「不過我人品自認為是好，想必到時候有了結果，休樂師也不會藉故推脫，即便當真要厚了顏面，想來我也有說理的地方便是了，如此休樂師認為不需找個證人，那我也不會硬要求了去。」

  手指隨意的撥弄了眼前的瑤琴，這琴音調純正，我撥的懶散，且試調的時候還要故意的撥錯幾個，微微偏過了頭去，用眼角的餘光看著休文廷又緩解了的臉色，輕笑著說道：「休樂師怎的還不開始？」

  聽了我的問話，休文廷方才打起了精神，輕點了點頭，在月素充滿了愛意的目光中低首撫琴。

  他當初的心思沒有白費，三年的時間，他的進步算是十分的明顯的，那個時候我閨房的枕頭下藏著爹爹的琴譜，想必是被月素送給了休文廷了，月素能把易博天的真心當成嫁妝帶給休文廷，她自幼便不喜歡我，想必對我是若珍寶的東西也無所謂了。

  微微閉上了眼睛，這首曲子是與《荷塘仙子》同時期的，也算是比較清靈的一首，同樣的九霄環佩，同一首曲子，聽了片刻，我卻皺起了眉頭，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不同的心境去演繹，便是污了這曲子，冷冷的開口，「罷了，我已經知曉了休樂師曲子的精妙，如今便向休樂師討教一番了。」

  休文廷一愣，曲聲戛然而止，那頭月素先是現出了片刻茫然的神色，隨即嘴角勾笑，臉上毫不掩飾了她的譏諷，見我看她，才慌亂的低垂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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