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就此塵封

  那可憐巴巴充滿淚痕的臉，讓韓放心中一軟，剛剛看到她的背影只萌生了要將她一把拖走的衝動，而此時仿佛做不出來了，手上的動作一改，將她拉入了懷中，控制了所有的情緒，只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因為你需要一個肩膀，不是嗎？」

  楚月牙沒有掙扎，抱著韓放胳膊，如同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伏在他的肩頭繼續剛剛沒有宣洩完的情緒，將鼻涕眼淚統統蹭在韓放的衣服上了。

  她知道這樣不對，不該把韓放當做木頭人，甚至她也知道她狄夜傷心，韓放會更傷心的，可是她控制不住，她真的需要發泄，呆在這裡，就像是從時空隧道被送回了那一年半的時光一般，簡直讓她不能自己。

  兩個人就僵立在原地，韓放如同是木頭樁子一般，站得很筆挺，充當楚月牙的發泄工具，他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感受著她的顫抖和嗚咽，他的心也跟著在顫抖，感覺很錯雜，心疼、不甘、憤怒、怨恨、放棄、堅持……什麼都不有，矛盾無比。

  但是有一點他很清楚，他是愛她的，這跟她做什麼無關，早在兩年前就是如此了，如同什麼毒素已經浸透了他的五臟六腑奇經八脈，除非他死了，否則她忘不掉。

  他看著躺在棉被上整整齊齊的狄夜，輕嘆，狄夜，她為你如此，你也值了，畢竟她將最寶貴的都給你了，無論時間還是眼淚或者是貞操……若我換做你，我也死而無憾。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墨藍色的天空開始淡去，開始變成深藍色……藍色……一點點的亮堂起來，楚月牙已經在韓放的懷中哭著睡過去了，太疲憊，心累，身也累，而且她知道韓放的懷抱是安全的，她可以依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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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之後，楚月牙才從紛亂的夢中醒了過來，眼睛酸澀的疼痛，讓她瞬間便意識到了一件事情——狄夜……

  她猛然坐起，現在這裡是石洞，她睡過很長時間的石洞，推開被子，她將雙腳放在了地上，下床，走到了桌邊。嘴很乾，想喝水，只是水壺是空的。鼻子又是一酸，以前狄夜都是將水涼好放在水壺中的，她早上醒過來便有水喝……

  再也沒有人如此了吧？

  「你醒了？」剛剛念及此，韓放的聲音便出現了，他從洞口進來，手中拿著兩隻碗，放在了楚月牙的面前，一隻碗中放著水，一隻碗中是白粥，「先喝點兒水，然後吃粥。」

  「謝……咳咳……謝。」楚月牙發現自己的嗓子計劃沙啞得說不出話來，不是沒有人如此的，韓放還會如此，她知道，在心中愧疚著。

  喝水，喝粥，悄無聲息，韓放坐在一邊看著楚月牙，眼神很平靜，若是換做兩年前，有誰告訴楚月牙，韓放會長成這樣的話，她一定不相信的，在她的腦海中，似乎他一直就是那個性格霸道脾氣暴躁沒有長大的男孩。

  「你多大了？」楚月牙突然問道。

  「十七。」韓放微微一愣，還是答道，臉上帶了一絲笑容，「比你大三歲。」

  「哦。」楚月牙點頭，再喝了一口粥，「和狄夜差不多大……對了，他呢？昨晚我……」

  「我將他搬入了另外一個石洞之中，想必那是他睡覺的地方。」韓放道，沒有多少感情在裡頭。

  「把那個石洞封了，我們出去吧。」楚月牙放下了碗，心還是跳痛，「這裡……我不想呆了，會勾起我許多的回憶。」

  「好，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將那石洞封起來，然後我們一起出去。」韓飯點頭，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你打算去哪兒？是回千金樓，還是去我那裡，或者是……」

  「我想進宮。」楚月牙篤定的道，壓著心頭的憤怒，狄夜的死，都是龍爺造成的，若是不能將龍爺滅了，心中的恨，怎麼也消不去，以前只是躲避，只因為她剛好有他所需要的東西，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她對他有恨，一想到狄夜冰冷的身體，她就覺得有火在燃燒。

  至於葉仇，雖然是他殺了狄夜，可是若是他不殺狄夜，多半就是被狄夜所殺，如果葉仇死了，她同樣會難過，九娘更會撕心裂肺。她和狄夜不過短短几年，她都傷心至此，九娘和葉仇十幾年，經歷的風雨自然比她的多得多，葉仇死，只怕九娘也很難活下去。

  雖然九娘從來沒說過她對葉仇的感情，但作為女兒，楚月牙很清楚九娘的心，只是又道坎兒給攔住了而已。

  所以，罪魁禍首就是龍爺，而不是別人，她要報仇的對象，也是現在一直在追殺她的對象，她要和他面對面的好好鬥一斗，不再退縮了。

  「進宮？」韓放皺眉，疑惑，「現在局勢不是很穩定，你不適合進宮的。而且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進宮去呢？畢竟……」

  「我想見見皇上，我想親口問問他究竟怎麼想的。」楚月牙堅定的道，帶著幾分不滿，「當初他知道韓放是偽裝的，他不動手，非要玩什麼帝王權術，讓各方勢力制衡；方曉狼子野心，我都看得出來，我不信他看不出來，愣是縱容著他；龍爺進入了信陽都，他也知道，他還是不動手，不知到底在等什麼……反正我就是有很多疑問，想問問他。」

  「他有他的想法和立場，你……」韓放也不知如何解釋，畢竟誰都沒有在皇上那個位置上。

  「不用多說了，我就想好好的問問他。」楚月牙一口道，沒有半分猶豫，「還有他日後打算如何，他的兩大得力幹將都被逼走了，這可是掌握著內外兩大兵力的人，我就想要問他。」

  「好吧，我看看想想辦法，能不能……」韓放皺起了眉頭，接著道，「有兩次機會！」

  「嗯，我姐姐大婚，應該快了，不過我想應該是先去太子府，然後第二日才回去拜見皇上皇后，不過這不好辦，畢竟我已經和楚府脫離關係了，跟著大姐不太合適……」楚月牙停止了一夜的大腦，現在變得異常的清晰，「還有三姐，她倒是進宮，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不過應該很快，她的肚子就要顯出來了，楚彌可丟不起這個臉。」

  「先回去，分別和他們商量，再看看如何行事吧。」韓放道。

  「你……為什麼沒有見到皇上的機會？」楚月牙突然好奇的問道，「你是皇上的兒子，若是你要見皇上的話，一定也是可以的。當初商定你在宮外，他在宮內一起對付偽裝你的人的時候，難道你們沒有什麼接頭的方式嗎？」

  「當初不是商定，而是我負氣而去。」韓放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說我不想做泰王殿下，對皇位也沒什麼興趣，父皇就十分生氣，說只當沒有生過我這個兒子，還說……」

  「什麼？」

  「既然我要出宮，那就永遠不要踏入皇宮一步，最好事情結束之後，連帶信陽都都不要呆了。」韓放平淡的將這句話說完，「我當時也很生氣，覺得父皇限制我，干涉我，我向來不喜歡被人約束，我就說，好。」

  「你……」楚月牙心頭又是難受，這做這些也不過是為了實現和她的諾言而已，突然想起昨日在馬上陸修雲說的那句紅顏禍水了，自己還真有點兒那個勢頭，「何苦呢？」

  「這是我的選擇，我從來不會對自己的選擇後悔的。」韓放站了起來，「去將狄夜的洞給封了，離開這裡吧。讓他……好好安息。」

  安息……

  楚月牙忍住又開始泛酸的眼眶，跟著韓放走了出去，到了狄夜的石洞前，韓放留在外面，她獨自一人踏步的進去。

  「狄夜……」楚月牙輕輕呢喃著，昨夜一夜的痛哭，現在看到狄夜的身體的時候，似乎沒有那麼痛了，心依舊如同刀絞，「我不罵你了，一路好走。來世……你一定要投生有錢人家，做一個玩世不恭的少爺，整天帶著的一群家丁調戲娘家婦女就好了……你不需要武功蓋世，不需要仁慈仗義，你只需要……過得開心舒坦就好……」

  淚珠懸在眼眶，幾乎就要滴落，楚月牙彎腰，輕輕吻了吻狄夜冰冷的額頭，戀戀不捨，綿綿長長，這是她最後一次看見他的容顏了吧，如同曇花一現般，就這樣將生命的終止在十七歲的狄夜。

  一滴晶瑩的淚水，在楚月牙抬起身體的時候，終於落在了狄夜的臉頰上，慢慢滑過。用被子給他蓋好，楚月牙退出石洞，站在了韓放身邊，輕聲道：「開始吧，封了這石洞，封了……記憶。」

  「轟隆隆，轟隆隆……」韓放動手，就地取材，將石洞口周圍的石頭打落，楚月牙看著石頭堆積起來，高過了床，高過了桌子，最後墊起腳都看不到狄夜的臉來了……

  狄夜，來世再見。下一世，我可能會是陸修雲的丫頭，你就做那個來搶我的紈絝少爺好了……

  楚月牙心道，不敢在看，默然轉身，看著那參天大樹，恍然又是那一日陽光明媚，那個少年帶著草帽，含著一根的雜草，那灑脫隨性的樣子，還有那燦爛一笑，對她說的第一個字，噓。

  就此塵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