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黑暗時代

  雖然陳賢頌的怪笑嚇得前邊一群人夠嗆，但只要是智慧生物就能產生交流，他略微提及己方兩人迷路了，想找到最近的城市落腳，希望對面的大哥們能捎他們兩人一段路程。

  因為經過萬年的變遷，雖然還是同一種語言，但很多詞的語義有了一些改變。陳賢頌覺得這群傭兵的漢族語音調古怪，傭兵們又何嘗不是覺得陳賢頌的通用語不太地道。

  一個柔弱的少年，一個美麗的少女，這樣的組合怎麼看都是人畜無害，傭兵們將情況上報，團長跑過來一看，問了幾句話，就讓兩人加入到了隊伍之中。商團中間還沒有完全熄滅的柴堆重新燃燒起來，陳賢頌和白敏坐在一旁，看著火苗被晚風吹得飄來盪去。

  在他們的身邊圍了一大群人，都是跑過來圍觀大美女白敏的。傭兵們大多是粗壯漢子，沒機會接受什麼教育，更與上層社會無緣，雖然白敏穿著一身男式的傭兵破舊衣裳，但光從那張潔白無暇的小臉，還有纖細如玉蔥的手指，傭兵們一致認為，這絕對是貴族家的女孩，農家女娃漂亮的也有，但絕對沒有這麼好的皮膚。

  

  至於陳賢頌，傭兵們看他也是細皮嫩弱，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個貴族的公子哥，這兩小傢伙多半是從家裡私奔出來。這樣的事情，他們聽傭兵公會裡的遊街詩人說得多了，最出名的便是第一代所羅門國王和他皇后年輕時候私奔的愛情故事。

  能被大商團僱傭的傭兵團，信譽一般都是極好，為人也是不錯的。團長坐在兩人不遠的地方，一邊挑弄著柴火堆，一邊好奇地問道：「小傢伙，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從我見到你到現在，眼淚就一直沒有停過，但看你的樣子，又不像在哭泣。」

  陳賢頌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神情僵硬地說道：「一個小毛病，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作，影響到你的心情了嗎？如果是這樣，我很抱歉。」

  「哈哈，當然不會。如果你眼睛裡流出來的是血，我倒是會怕上幾分，流眼淚能算什麼事。」團長摸著下巴上茂密的鬍鬚：「對了，大叔我叫阿斯蘭，你們叫什麼名字？」

  「陳賢頌。」

  白敏看了看阿斯蘭沒有說話，她靠在少年的身邊，時不時會警戒地看向四周。阿斯蘭其實一直都有注意她，這並不奇怪，只要是心理正常的男人都會不自覺地偷看美女，他能理解這個少女的顧慮，畢竟商團和傭兵團中，幾乎全是男人，一個嬌滴滴，漂亮到不行的小女孩，被這麼多大男人圍著，肯定會尷尬和害怕。

  白敏怕有人傷害陳賢頌，一直在戒備，不願意說話分神。陳賢頌知道這一點，便替她說了：「她叫白敏，是我的下屬。」

  「下屬？」阿斯蘭有些愕然，不過很快就想到了一個解釋，貴族也分三六九等。這個女孩的身份可能不如男孩子，應該差距還極大，兩人相戀，門不當戶不對，受到了男孩家族阻撓，然後便約了個時間私奔。

  很快阿斯蘭又有些擔心，兩個貴族家的孩子，學識和其它方面肯定比普通平民強，但現在這世道黑暗啊，先不說兩個小傢伙能不能養活自己，就說那個小女孩，漂亮到讓人想犯罪的地步，遇上他們還好，萬一遇上其它行事沒有什麼顧忌的的傭兵團，或者其它組織，會受到什麼樣的對待，想都不用就能猜得出來。

  阿斯蘭考慮了一會，做了個決定，他認真問道：「陳賢頌，聽你的名字看你的樣貌，你和白敏應該都是震旦帝國的人吧？」

  「震旦帝國？」陳賢頌眉毛抖了抖，伸手從旁邊折了一根柴枝過來，在沙地上寫了兩個宋體漢字：「這個『震旦』？」

  阿斯蘭低頭看了一會，然後抬起頭來，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實，我不識字，這兩個字寫得很漂亮，是通用文吧。我們傭兵團中，只有坎貝爾識字，不過她還在車裡睡覺，女人嘛，總是害怕睡眠不足會影響她的容貌。」

  「我也是震旦帝國的人。」大鐵在旁邊大聲喊道，然後蹲著向前挪了幾步，抱著長矛，呵呵笑著坐在團長的身邊，他早就想離那個頭髮長長黑黑，臉蛋白白淨淨的女孩子近一些了。以前他覺得坎貝爾很漂亮，但是現在他卻覺得坎貝爾一點都不好看了，特別是她那頭黃色的短髮，和眼前這個少女黑緞似的長髮一比，就像是秋收後的麥杆，又粗又糙。

  阿斯蘭知道大鐵這個小男孩的心理，他也曾年輕過；輕輕撫摸著這個心思外露的小傢伙的腦袋瓜子，他心中暗想：孩子，你沒有機會的啊，知識遠比武力重要，身份更是重要，普通平民就老老實實娶個農家女，安安穩穩的地生活才是硬道理。

  阿斯蘭心中嘆了口氣，然後挑了挑火堆，讓快熄滅的火焰得新變得旺盛起來，接著繼續問道：「陳賢頌，到了最近的城市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陳賢頌將手中的柴枝扔到火堆中，說道：「看情況吧，先找份工作，怎麼也得先養活自己。阿斯蘭大叔，我感覺到你似乎有些話想說，不妨直言。」

  自己的心思被人人看穿，阿斯蘭並不覺得奇怪，貴族們本來就擅長揣度人的心思，貴族家的孩子有這方面的才能相當正常。他笑了笑說道：「如果你沒有什麼目標的話，可以暫時待在我們傭兵團這裡，我們需要能識字，還會計算的後勤人員，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陳賢頌想了一會，點頭：「我只會這種……通用文，能行嗎？」

  「足夠了。」阿斯蘭笑笑：「你的小女友會些什麼？」

  「小女友？」陳賢頌的大腦當機了一下，好一會他才明白阿斯蘭指的是誰，他看了看身邊的白敏，她應該是自己現在唯一的朋友了，當做女朋友也應該沒有關係吧，當下也就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而是答道：「白敏的計算能力特別強。」

  「計算能力？」阿斯蘭眼睛一亮：「千位數內的複雜計算應該沒有問題吧？」

  陳賢頌倒是愣了一下：「千位數內的複雜計算？有這說法，我不太明白，大叔你能不能舉一下例子？」

  阿斯蘭向後面喊道：「基拉，去把我們團里的帳本拿來，快些。」

  沒多久，一個渾身汗酸味的大漢小心翼翼地捧了一摞厚厚的羊皮卷過來，交到陳賢頌手裡。他翻開看了第一頁，木然的臉龐上有些抽動，然後他一頁頁看下去，翻到最後，他猛地將手裡的羊皮卷全部合上，說道：「如果只是這點程度的話，甚至不需要白敏，我都可以解決。讓白敏來計算這些東西，太大材小用了。」

  白敏大腦中的晶片，甚至可以在一分鐘內將『E8』這個困擾了人類許久的數學結構計算解析完成，這摞羊皮紙中所謂的千位數內計算，只是簡單的數字加減，連乘除都沒有，不過陳賢頌好奇的是，羊皮卷中的書寫符號，居然是他們在新人類時代使用的阿後伯數字。

  白敏說這些人是黑猩猩近親，那他們為什麼會使用阿拉伯數字，還有，他們所謂的通用語，明顯是新人類時代時的漢語。陳賢頌估計新人類時代有一批人的血脈流傳了下來，並且帶來了這些知識。他們現在哪裡？

  陳賢頌沒有急著向阿斯蘭詢問他心中的疑慮，他認為自己的首要目標是融入當前的社會，當前的人類群體中去，只要成為這些人的一份子，以後有的是打聽的機會。

  阿斯蘭一聽，開心笑了起來：「太好了，坎貝爾只會百位數以內的計算，現在傭兵團的帳薄越來越厚，她也有些力不從心了。」原本他只是想讓兩個孩子加入他們的傭兵團，順便保護他們一段時間，他這麼做，並不只是單純的善心發作。貴族的孩子，無論如何私奔，總有一天還是會回到家裡去的，如果能在他們遇到困難的這段時間裡，得到他們的好感或者友情，那麼以後說不定當他們回到家族之中後，會時不時照顧一下自己的傭兵團。

  貴族需要人脈，商團需要人脈，傭兵團同樣也需要人脈。有熟人好辦事，放到哪裡都是真理。

  只是沒想到，這兩個孩子的能力完全出乎他的想像，一個專精通用文，還有一個專精術算，無論走到哪裡都搶手貨，沒想到讓他們給遇上了。

  「你們願意暫時加入我們的傭兵團嗎？」阿斯蘭有些緊張地說道：「我不會限制你們的自由，你們什麼時候想離開都行。」

  陳賢頌想了一下，扭頭問白敏：「你有什麼建議？」

  「聽從上級指揮！」

  陳賢頌再抹了抹臉上的水痕，說道：「沒問題，那以後我們也要叫你團長先生了。」

  「不用這麼客氣，叫我阿斯蘭大叔就可以了。」

  大鐵聽到兩人加入了傭兵團，禁不住嘿嘿笑了起來，他沒有太多的念頭，只是覺得，眼前這個女孩願意留下來，他就能天天看到她，實在是太好了。

  陳賢頌將手中的羊皮卷交回給阿斯蘭，同時問道：「大叔，能識字，能算數的人很少嗎？」

  聽到這話，阿斯蘭就知道眼前這男孩很少離開過家，他嘆氣道：「少，很少。就連貴族中，也只有少部分的人可以熟練的書寫文字，紙張很貴，平民學不起，也沒有人教，至於數算，除了貴族外，還有商團的理事以及少部分助手可以學到，一般來說他們也不願意教給外人，畢竟這可是一門好技藝，只要在紙上數數劃劃就能吃得飽，還能養活一家人，比我們這些傭兵風裡來雨里去的，強得多了。」

  陳賢頌扭頭問白敏：「聽到這話，你有什麼想法？」

  「黑暗時代！」

  陳賢頌點頭：「我也是這感覺，我稍微讀過一段時間的歷史書籍，具體時間我忘了，黑暗時代的特徵除了頻繁的戰爭外，就是文化傳播低下，平民連受教育的機會都沒有，文字和技藝，都是貴族的權利，我原來以為只是後人對歷史的一種誇張描述，現在看來，應該是真的。」

  陳賢頌這段話，稍微受過一些教育的人應該都能聽得懂，但在場這麼多人，硬是沒有一個人能聽得明白。用句俗氣的話來講就是：陳賢頌說的每一個字，拆開來他們都能明白什麼意思，但連在一起，他們就完全不知所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