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年初二的年輕人

  三嬸娘不敢將那句到了嘴邊的「不做就不做」的硬話講出口，生怕自己講出來了就失去了一個掙錢的機會。又盤算了一下才抬起頭來笑著解釋：「我這也是沒得辦法，這不是屋裡沒有多少錢嘛！我先讓老三跟到做兩個月，要是掙的錢不夠孩子讀書用，就再去挖煤唄？」

  這話講出來，倒是聽著順耳了，兩個孩子還要靠屋裡掙錢讀書的，如果真的兩個月後還不掙錢，不用三嬸娘講，這個豆腐和釀酒的事情也肯定做不下去了。

  二嬸娘腦子沒有三嬸娘好使，卻認定了一件最直觀的事：只要三嬸娘覺得可以做的，那就一定不會吃虧！聽了三嬸娘的話，二嬸娘也連連點頭：「我們也跟到做嘛，要是過了兩個月還掙不到錢，再去挖煤也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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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是自己主動想幫著這兩個老實兄弟，卻沒成想這兩個兄弟的婆娘還都有些不情不願的，就像自己領著兩家人一起跳火坑似的！大伯有些心裡不是味道，卻不好再講什麼，於是就這樣講定了下來。

  知道多了一條掙錢的路子，剛才李貴旺在三叔家又再次講了，過了這幾天就給他們家重新鋪墊豬欄的頂，三嬸娘陰霾了好幾天的臉色終於也明朗了一些。吃過了晚飯，各自回家不提。

  初一的兒子初二的郎，到了年初二，就是女婿給老丈人和丈母娘拜年的日子，別人家忙碌著去丈母娘家拜年的時候，李小小家倒是最清閒的，李貴旺跟老丈人和丈母娘都是同住的，還用得著專程出門去拜年嗎？

  因為想著國味樓的菜今天該來人拉了，李小小領著李鳳，跟著劉春梅和李貴旺早早就起床了。

  因為才初二，李小小不好找劉小海來幫忙，只好自己一家子下地拔菜。殘雪還沒有消融，包成了一個大菜包的大白菜和深綠色的蘿蔔葉子都只露了一點兒尖。扒開雪，在凍硬了的地里拔蘿蔔和砍大白菜並不是一件詩情畫意的事情，李小小的手不多時就凍成了紅蘿蔔。

  看著撅著屁股同樣忙得呼哧帶喘的老爸老媽以及妹妹，李小小不由得暗暗感慨：做什麼事情都不容易，如果不是自己將賣菜當成了事業，這大年初二，全家老小都可以在家睡懶覺過舒服日子，不必大清早的一家大小頂著嚴寒來這雪地里拔菜。

  想想年前已經下過一場雪，劉小海和兩個幫忙的婆娘就是像眼下自己這樣在地里忙碌，一天四五百斤的菜照樣要全部拔出來洗乾淨分裝好，李小小又不由得對劉小海和幫忙做事的婆娘們心生感激。

  水井洗菜倒是沒有想像中那麼冷，井水從地下冒出來，是微溫的，洗起來反而能讓手稍微暖和一些，整理好了稱重之後，將菜交給了胡金元派來的車子，這一天最忙碌的時間也就過去了。

  吃過了午飯的李小小竟有些閒得發慌無所適從的感覺，於是領著小寶來來回回地在地里和院子裡轉悠，看看風景看看菜，也有一番別樣的風味。樹梢垂垂累累的堆滿了雪塊，風一吹就撲簌撲簌地往下掉，葉面覆蓋了透明的冰，隨手捏起一片輕輕一彎，就能剝離下來一片完整的冰葉，無色無味的，放入嘴裡只有一點冰涼，隨後就消融在了喉間。想起小時候常常將家裡的白糖偷了出來蘸著冰葉子吃，最後吃到發燒的傻事，李小小不由得微笑。

  感受著嘴裡最後一絲涼意，李小小極目遠眺，正是大雪初晴，頭頂藍天腳踏白雪，近處的田地都鋪上了白棉被，遠處黛色的大青山也穿戴上了白帽白袍，竟是一片難得的好風景！

  正自得其樂呢，遠遠的大路上走來了一群年輕人，領頭的竟然是劉麗華。

  這個已經懷孕的妹子絲毫沒有已經要為人母的自覺，大雪天的依然是緊身的裙子和羊毛襪，踏著恨天高的長靴，一腳一個釘子般的深坑，嘻嘻哈哈地往李小小家的方向走來。遠遠地看到李小小領著狗站在地頭，劉麗華揚聲打招呼：「你還真的在家呀？我就知道我沒猜錯的！」

  這大年初二的，這姐們是要領著一群人幹嘛去？李小小有些好奇地看著她，應了一聲：「我又不用去拜年，不在家還能在哪兒？」

  等劉麗華領著一群人走近了，李小小才看清楚，這一群人基本上都是村里在外打工的人，其中也有李玉柱，倒是沒有李玉強，想想也是，他向來都覺得自己很能幹，是有正經工作的，一貫高高在上，自然不願意跟這些初中高中畢業後就出去打工的正宗打工仔為伍。

  劉麗華笑得很開心：「我們都是不想去外婆家拜年的，我和他們講起你這個大款，他們都好奇，就約好了今天去你們家給你們家的老人拜年，順便混餐飯吃！」

  看著她身後表情各異的年輕人，李小小不由得有些啞然：年初二是給娘家拜年的日子，村里人一般都不會亂竄門，這個姐們也太奔放了些，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也不提前打個電話，領著一群年輕人就來了。

  可這人都已經到家門口了，李小小也不好說不讓進去，沒有大過年的將拜年的人擋在門外的道理，於是堆起了笑臉將人往屋裡迎：「你們這些都是在外面創世界、見過世面的人，能聚到一起就不容易，如今還都到我家來，我可是請都請不到呢！快進屋！」

  劉春梅和家裡人都在補看除夕夜沒看完的春晚，聽到外面的動靜忙迎出門來，看到這一大群裝束新潮的年輕人，也是吃了一驚，聽劉麗華講了來意後，也跟李小小一起將人往屋裡領。

  「錦妹子怎麼沒見跟你們一起？」劉春梅想起了李小小的同學之一，她正是讀師範去了的。

  「她呀？她媽一定讓她去外婆家拜年，這不，一大早就去了她外婆家去了。」劉麗華撇撇嘴，頗有些不以為然，「她媽覺得考上了師範了不得，怕和我們一起學壞了，也不想讓錦妹子跟我們這幫打工仔耍呢。」

  李小小聽著這話泛酸，也不好當著一幫年輕人的面講劉麗華，只得岔開了話題讓劉春梅端出瓜子花生等零食來待客。

  一幫年輕人嘰嘰喳喳的，劉春梅和其餘的大人就都走開，將桌子讓給了這幫子年輕人。好在這些年輕人雖然是出門打工見過了世面，農村的規矩倒是都還沒全忘掉，沒有人空著手來，都帶了些東西過來的，算是拜年，既然來客都有禮有節，爺爺奶奶的臉上也就都堆上了笑容，不計較這些年輕人的莽撞，都讓開了地方。

  「南林來了！我叫的。」劉麗華瞅准了機會衝著李小小使了個眼色，示意李小小往窗戶那邊看，李小小順著劉麗華的目光看過去，卻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眼睛。這摸著窗簾正看著李小小笑的是南華的哥哥南林。

  南林是來的幾個人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也是大學畢業生，只不過不是什麼名牌大學，現在也還是在廣東打工，工資倒是這些人裡面最高的。不過跟李玉強的高高在上不同，南林對上誰都是一臉謙和的笑，所以南林也是村上的未婚妹子們都喜歡的伢子之一。

  看著劉麗華一臉立了大功的曖昧表情，頓時讓李小小哭笑不得：這妹子，不會覺得這是為了自己找來了一個金龜婿吧？自己什麼時候講過看上了南林的話了？

  假裝沒看懂劉麗華的眼神，李小小一臉笑意地讓大家坐下，自己進屋端出了一碟子冬瓜糖和紅薯干，這可是奶奶特意做的。李小小前段時間講想吃冬瓜糖，奶奶特意砍了一個大冬瓜，用白糖煮了晾乾做好的，這可是真正的無添加劑無糖精的好東西！

  這次來的七八個年輕人，看到了李小小家的青石板鋪起來的院子，又看到了新電器和糊了白紙的牆，這可是又有想法又有錢才能做得到的，於是紛紛問起李小小的收入，李小小不傻，自然不會將自己的真實收入講出來，只是笑著告訴大家：「掙的錢不算多，但是也夠用了。」

  聽不到李小小的實話，劉麗華最不甘心，竟然將劉小海的收入講了出來：「你還講不算多？都請了好幾個人摘菜，劉小海給你做事每個月都有一千塊錢呢！你還講年後要給他加錢的不是？」

  眾人譁然，這幫子年輕人雖然回來都穿得光鮮，可都是經不起細看的，仔細一看都是大路貨，根本就沒有什麼好牌子。有些人在廣東一個月也就只有八九百塊錢，如今聽講李小小的菜地請了劉小海，一個月都開一千塊錢，年後還要再增加，都有些不相信。

  李小小恨不得找根針縫上這個妹子的嘴，當下卻是沒法子，只好解釋：「劉小海在我們菜地做事很用心也很努力，因為他在，我少操心了不少事情。明年如果我的農場開起來，還要再請人，我又懶，想讓劉小海幫著我多管些事，加點錢也是正常的。」

  劉麗華十分得意，有意無意的看南林一眼：「我跟你們講，你們還不相信，現在人家親口講出來了，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