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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自戕

2024-07-09 08:13:08 作者: 柳寄江

  「那就好,」呂伊微微安下心來,想起自己這兩日聽見的消息,心中錯亂翻覆,安撫道,「阿嫣,你也別太擔心的,一切都會好的!」

  張嫣回過頭來,看著眸色憂急的少女,抿嘴笑了起來,「謝謝你,五娘姐姐。」她頓了頓,

  「我想,我阿娘會沒有事的!

  椒房殿中時光快如白駒,又慢如浸水,一點點的流過去。

  這一日,劉盈進宮,來到椒房東配殿。

  魯元三兩步的奔出來,握著他的手急急問道,「阿弟,敖哥他怎麼說?」

  

  「阿姐,」劉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暖然一笑,「你看我帶了誰來?」

  魯元怔了一怔。

  跟在太子身後身著胄甲的侍衛抬起頭來,鮮亮紅纓頭盔之下,眉清雅,目如玉,可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夫君張敖?

  劉盈瞧著夫婦二人雙目相望,唇角翹了一翹。不欲打擾他們,便悄悄退了出來。

  三月的陽光照在椒房殿上,明亮溫溫,廷中廣樹之下陳著一列鞦韆,鵝黃衣裙的女孩坐在鞦韆之上,錦色絲履履尖微微離地三分,悠悠晃蕩,鮮亮的猶如唇邊橄欖。

  「阿嫣,」劉盈走過來喚她。

  張嫣抬頭喚道,「舅舅。」笑容空靜。

  劉盈瞧她靜默如秋湖的眸色,心中生起微微憐惜之情,安慰道,「你不要怕,舅舅不會讓你娘就這麼去匈奴。」

  「嗯。」張嫣點頭,「我相信舅舅!」

  椒房殿沉默矗立,莊嚴威重,側殿欞窗之中,魯元和張敖對視良久,哭泣逸喉,撲到張敖懷中,「敖哥,真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傻滿華,」張敖擁著她,憐惜撫著她的髮絲道,「怎麼養了這兩個月,你的身子還沒養好,反而更見損了呢?」

  「敖哥,敖哥,」魯元目光慌亂,飲泣急急道,「你不要怪我,我也不想這樣的。你之前出了事,我怕你怨我恨我,所以不敢出宮見你。可是,」她用手捂面,的眼淚如珠子一般從指縫滾出來,「若早知道會有今日之禍,我一定當日便跟你出宮,無論如何,好歹還能聚一聚這最後時光!」

  「傻丫頭,」張敖使力拉開她的手,溫柔揩去她眸下的淚光,「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魯元的目色在丈夫的深情注視下變的朦朧迷離,緩緩間兩雙唇慢慢靠近,最後貼在一起,輾轉廝磨。張敖抱起妻子的嬌軀,放在殿中榻上,轉眼間,二人已是衣襟散亂,氣喘吁吁……

  夫婦二人正意亂情迷之間,忽聽得宦者尖細高昂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奉陛下命拿下宣平侯,還不動手!」

  「何貫,」太子劉盈怒斥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你好大的膽子。」

  「喲,原來是太子殿下,」何貫皮笑肉不笑道,「奴婢乃奉陛下之命做事,太子殿下若有異議,不若到大夏殿去請問陛下如何?」

  「你——」劉盈大怒。

  「敖哥,」魯元掩了衣襟從殿中跌跌撞撞的追出來,失聲道,「你們做什麼?放了我的敖哥!」

  「元公主留步,」何貫拂子一擺,上前攔住魯元,陰測測笑道,「宣平侯私闖長樂宮,奴婢奉命拿其下廷尉治罪,你可別讓奴婢為難呀!」頓了一頓,又道,

  「……當然,陛下也是念著和元公主的父女之情的,只要公主聽了陛下的話,宣平侯自然會沒事的!」

  「私闖長樂宮,」魯元捂面一笑,「好在父皇沒有天才的再加一條穢亂宮廷,要不然,我倒真的會受不住捧腹了!」

  呂后一挑鳳目,「你父皇不過以此要挾你和張敖仳離罷了!」執起女兒的手,柔聲問道,「滿華,你怎麼打算?」

  「母后,」魯元抬頭看呂雉,「照你說呢?」

  呂后眸中現過一抹厲色,「須知只有女兒在,我才認張敖這個女婿,你若沒有了,我管他死活!」

  魯元撲哧一笑,瞧著呂后柔聲道,「母后你捨得讓他吃苦頭,我捨不得。再說了,終究是我連累他至此,我總要為他擔待一二。」

  她坐直了身體,聲音冷硬,「母后,你幫我向父皇傳一句話,讓我這位好父皇紆尊降貴來這兒見我一面。見面之後,女兒自會心甘情願的去匈奴!」

  「滿華,」呂后大驚,「你要做什麼?」

  「母后,」魯元伏在呂后懷中,撒嬌道,「你放心就是,我不過是哄哄父皇而已,女兒還想伴著母后,一起到老呢!」

  「這樣也好。」呂后道,「也許你求一求你父皇,他會改變主意呢!」

  「嗯,」魯元點了點頭,流下一滴眼淚,落到了呂后懷裡,呂后沒有看到。

  午時過了一刻的時候,劉邦的玄地盤龍繡絲履出現在椒房殿外,魯元微微一笑,攏手垂拜,「參見陛下。」姿態嫻雅如故。

  「滿華,」劉邦笑著上前攙她道,「咱們父女哪來的那麼生疏客套?」

  魯元固執不肯起身,劉邦漸漸失了笑容,直起身道,「你這是不肯嘍?」

  「父皇去問問闔宮上下,」魯元抬頭淡淡道,「哪個女子願意背井離鄉,到那荒涼蒙昧的匈奴草原去?」

  「滿華,」劉邦放柔了聲音,神情誠摯,「你不要怪父皇,父皇為這大漢天下,也沒辦法。從公上說,你是大漢元公主,理應為國盡忠;從家上說,你是我女兒,就當為父皇委屈委屈罷!」

  魯元抬頭直視父親,驟然問道,「若滿華答應嫁去和親匈奴,父皇可願發誓終生不易盈弟太子之位。」

  劉邦皺眉不悅,「這是兩碼子事,豈可混為一談?」

  魯元恍若未聞,逕自步步相逼,「父皇又可願遣走戚夫人,此後不復相見?」

  「你……」劉邦甩袖大怒,「你不要無理取鬧!」

  魯元嗤笑,「父皇自己都半點不願為大漢受委屈,那麼我這個做女兒的又何必受這個委屈?」

  「劉滿華,」劉邦見懷柔不成,索性撕下溫情脈脈的面紗,無賴道,

  「朕管你應不應,朕是你親生阿翁,為人子女者,婚姻看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既然做了主,你便是許也得許,不許也得許。真惹惱了朕,朕把你綁了送到去匈奴的和親車子裡去。」

  「是我哪門子阿翁?」魯元霍然起身,瞪著近在咫尺那個名為父親的男人。

  「從你當年將我和弟弟一起推下車的時候,我心裡頭的阿翁已經死了。」她嘶吼道,眼淚從染紅的眼圈一滴滴落下來,「猛虎尚知道不吃自己的孩子,你心裡頭只有你的江山,只有神仙殿那個女人和他的兒子,哪有我們母子三人半分?」

  「逆女」,劉邦「啪」的一聲狠狠打了魯元一巴掌,「你吃了什麼邪風?敢這麼對朕說話?「——你不要忘了,」他冷冷道,

  「張敖此時還在廷尉關著呢!」

  魯元的臉被打的向一旁偏去,捂住漸漸浮出的指痕慘笑,「有本事,父皇就逼死我們一家四口,心裡就清淨了!」驀的轉頭,奔到殿中屏風處,抓起其上青銅劍,拔劍出鞘,刷的一聲橫於頸項,

  「不就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麼?女兒今日便將它們都還了。父皇要真有本事,就拿我的屍骨去匈奴,送他們一個真真正正的元公主啊!」

  她用力割下手中劍。

  張嫣尖叫一聲,「阿娘,」從屏風後奔出來,想要撲過去擋住魯元自戕的動作,因著太過慌亂絆住雙腳,狠狠的摔了下去,猶自拼命滾到魯元腳下,扯住她持劍的衣袖。

  劍鋒割破頸項,瞬間噴薄出一蓬鮮血。

  「哐當」一聲,染血的劍**在地上。魯元閉上寧馨的眼眸。因著劍鋒被張嫣的力道帶的偏了一些,離了致命的地方,卻仍割破了頸項,緩緩倒在地上。脖子下的鮮血瞬間蜿蜒成河。

  仿佛是畫面忽然變成黑白色,殿中宮人都在一剎那間定格。何貫尖聲喝道,「快宣御醫!」

  「你們這些人還傻愣著幹什麼?還不先為公主把傷口包紮起來。」

  反應過來的宮人忙屈膝應道,「諾。」匆匆上前。

  劉邦站在原地,木然的看著殿中央宮人們簇擁之中,面色慘白憔悴的元公主,她靜靜的躺在那兒,若非胸脯還在微微起伏,幾乎看不見生命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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