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滾出去

  宋浩華抿了抿嘴角，眼角卻是看向宋小葉。

  這半年來，他也想過要周濟宋小葉，但想想，如果宋小葉能就此屈服，肯放棄什麼做明星、做演員的念頭，也不算是件壞事。所以，他硬下了心腸任由宋小葉苦熬。雖然知道宋小葉過得很苦，卻沒有伸手幫忙。

  小葉，是怪他的吧？！

  

  想到這兒，他倒覺得宋小葉一直沒給他好臉色，也不算什麼了。等他好好勸勸小葉，小葉或許就不會再怪他了……

  「小葉，」他伸出手，想要坐過去握著宋小葉的手，卻不想宋小葉突然跳起來，竟一下子衝到宋振峰面前。

  「是啊是啊，我是靠著你們以前給的零用錢活的！爸，你到底知不知道我這些年能有多少零用啊？還是，你以為我和雅芝一樣，可以隨心所欲地花錢？」

  被宋小葉一問，宋振峰還真怔住了。

  他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會管子女零用錢這樣的小事兒呢？

  「你、你什麼意思？是想說我對你不好，還是你媽對你不好？！」

  雖然覺得有些尷尬，可是更多的卻是憤怒，瞪著宋小葉，宋振峰大聲吼著，似乎越大聲就越占了道理。

  看得額上冒汗，宋浩華身子往前一搶，擠在兩父女中間，「小葉，不要這樣……」

  從前的小葉，怎麼敢這麼大聲和五叔說話呢？

  「五叔，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小葉，我和五叔都是為了你好，你收拾一下，明天我陪你去學校辦退學手續。」

  看著宋浩華仍然溫柔的眼神，宋小葉口齒微動，卻沒有說話，只是大力甩開了宋浩華抓著她的手。

  退開一步，她看著宋浩華，平聲道：「三哥，我已經說過，我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宋小葉——你可能很了解從前的那個小葉，可是，我不了解我！」

  宋浩華面色一沉，嘴角不自覺地搭了下去，「小葉，你別鬧了。」

  「我沒有鬧！三哥，你真應該仔細聽我說的那些話……」往後退了一步，讓宋浩華伸過來的手落了個空，宋小葉沉聲道：「我沒有鬧，也不是故意胡絞蠻纏，想要挾哪個，我一直都是認真的。是，我一開始可能有想故意氣爺爺，那是我太不成熟。可是現在，」

  宋小葉認真地看著宋浩華，「我是真的想當演員！」

  「那，」宋浩華有些尷尬地垂下手，「你是不打算和我們回香港——是這樣吧？！」

  點頭，宋小葉沉聲道：「我不會回香港，不會退學，不會停止拍戲……」

  她的話還沒說完，宋振峰已經撲過來。宋小葉一驚，下意識地連退兩步，而宋浩華也一把抱住了宋振峰。

  「五叔，你冷靜些……」轉向宋小葉，宋浩華輕輕吁了口氣，「小葉，你考慮清楚了！？如果你一定要留在美國，爺爺那裡……」

  「我剛才忘了說，」宋小葉笑了笑，眼裡閃過一抹狡黠，「如果你們想要掩飾，真的得加把力了！這半年，我拍的可不只這一個電視劇。雖然說，大半都是龍套里的龍套，可是，好像也有幾個能看到臉的……」

  宋振峰臉色一變，看著宋小葉，似乎是想確定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一把推開攔著他的宋浩華，宋振峰指著宋小葉，連呼吸都急促起來，「好、好，你真是有本事！」

  深吸了口氣，他突然一下子抓起沙發上的背包，砸了過來，「滾！你現在就給老子滾——」

  被背包砸中胸口，宋小葉抱著背包，看著宋振峰鐵青的臉色。抿起唇，一言不發地轉身。

  「小葉！」叫住宋小葉，宋浩華回頭勸宋振峰，「五叔，天都黑了，你現在讓小葉去哪兒住？」

  宋振峰冷哼一聲，根本不理會宋浩華，「浩華，你是覺得這公寓是你的，你就不聽我的話了是吧？！好！你留下她，我出去……」

  「五叔！」拉住宋振峰，宋浩華只覺得頭疼。雖然宋振峰不用他操心，可是這樣讓叔叔出去，讓人知道也不好。

  「三哥，」回過頭，宋小葉叫了一聲，「你不用為難！爸爸走，還不如我走了。你放心，我有地方住。還有，明天我會來取東西……」

  「小葉，你……」被宋振峰抓住，宋浩華只能看著宋小葉轉出客廳。

  「五叔，你就不怕小葉出事？！」憤憤地問著，宋振峰甩開宋振峰的手，「我去追她，至少送她去酒店。」

  「你要去追她，就是不把我這個叔叔放在眼裡！」宋振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聲音發悶：「浩華，我不是擔心那個死丫頭。可是要是讓她就這麼丟人，那我還不如就當沒生過她這個女兒呢！」

  雙手插進頭髮，宋振峰一臉苦惱，「如果被老爺子知道這件事，別說她，就連我，都沒好果子吃。」

  突然間就冷靜下來，宋浩華盯著宋振峰，搖了搖頭，「五叔，你來紐約根本就不是關心小葉，不是怕她被爺爺懲罰，你根本就是為了你自己——小葉說得對，你沒有把她當成是女兒……」

  「浩華，你怎麼能這麼說呢？這些年我對她……」宋振峰激動地叫起來，可是宋浩華卻已經再沒心情聽他說。

  追出兩條街區，才看到宋小葉的身影，宋浩華招呼司機放下他，一個人從後面追了過去。

  還沒等她靠近，宋小葉已經警覺，警惕地回頭看來，等看清楚是他，才收起那副戒備的表情。

  「小葉，我們談談。」拉住宋小葉，宋浩華懇求：「我打電話定房間，你今天先在酒店住一晚，好好想清楚了，然後我們明天好好談談。」

  「三哥，」笑了笑，宋小葉有些倦意，「為什麼你就是不明白，我說的那些話從來都不是因為衝動，而是因為我已經把事情想得很清楚，確定我真的想要……」

  搖了搖頭，她苦笑道：「算了！三哥，真的不可能像從前了……」

  鼻子有些發酸，宋小葉扭過頭去，不想讓宋浩華看到她快要流出的眼淚。

  從前，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居然會覺得浩華哥哥不懂她。可是現在，他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小葉，」宋浩華心裡堵得發慌，想說什麼，卻又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到最後，也只是低聲勸道：「去酒店吧！」

  「不用了，三哥。我去朋友家裡住——我是說真的，你不用擔心我，這半年來都是我自己照顧自己的……」

  拂開宋浩華的手，宋小葉笑了笑，轉身走向馬路對面。

  「小葉……」

  「嘀……」退後兩步，隔著駛過來的汽車，宋浩華遠遠地看著宋小葉走進了地鐵入口。遲疑了下，他沒有再追上去。而是返身回了公寓。

  可是，回到公寓，原本該在公寓的宋振峰卻不知道去了哪裡。打電話，過了好久都沒有人接。

  這個時間？！

  想起大哥對五叔的評價，宋浩華不禁一聲嘆息。倒在沙發上，他頭痛地揉著太陽穴，卻仍然想不出來到底該怎麼做。

  雖然五叔是為著自己，可是小葉做演員的事兒真被爺爺知道，後果的確是……

  「唉……」隨手點開剛才看的視頻，宋浩華直接點到了要看的那一段。

  古舊而神秘的廟宇，英姿颯爽的少女，在血與火中的搏殺……

  他從來不知道，小葉原來也有這樣靈活的身手。

  反覆看著那短短的一分多鐘，宋浩華的目光里閃爍著說不出的複雜。

  或許，小葉真的有這方面的天賦吧？不過是短短几個鏡頭，卻讓他移不開目光……

  手指停頓，宋浩華心頭一震，有些慌亂地收回了不知什麼時候落在屏幕上的手指。轉過頭，望著進門玄關菱形玻璃里被分隔得有些扭曲的面容，他的心不知不覺間亂了起來……

  沒有去「夜」，雖然宋小葉一開始打算去米婭那裡住的，可是最後她還是去了公司。在公用電話，打給理察，可接電話的是個陌生女人。說什麼，宋小葉根本聽不清楚，只能聽到混亂的音樂聲夾雜著男人、女人的笑聲。

  沒有鑰匙，她又不想去別的地方，索性就窩在公司的門口。坐在地板上，背靠著門，宋小葉只覺得舌尖發苦。

  被宋振峰大罵，趕出來，都算小事，重要的是她可能就這樣失去了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

  她沒那個自信，覺得自己遲到失約，華納的人也會等著她，再給她機會。像她這樣的小龍套，失約就等於自毀前程，怎麼可能還會得到原諒呢？

  只要一想起這個，她就覺得心裡發苦。就好像她重生之後所做的一切努力，都這樣斷送了一樣。那種苦澀的滋味，讓她想要哭，想要叫，可是卻又強壓著，不想讓自己就那樣失控。

  至少，她還沒有收到最後的審判。可能，還有一丁點的機會吧？

  宋小葉那樣期盼著，雖然知道自己可能只是奢望。守在公司門口，她如同困獸一般，一會坐下，一會在走廊里走來走去，甚至還練了一套拳來讓自己平心靜氣……

  不知是什麼時候，她就那樣靠著門睡了過去，等到驚醒時，天已經亮了。

  有人從電梯裡出來，一看到她，就驚得手裡的鑰匙掉在地上了。

  「天啊，宋，你怎麼會在這？你這時候不是該在蘇格蘭嗎？你該在試鏡的……」

  「是啊，我該在蘇格蘭……」苦笑著，宋小葉爬起身，顧不得去多做解釋，「瑪莉，能幫我找一下理察嗎？我現在——很需要他。」

  聲音有些哽咽，宋小葉覺得自己如果再說下去，可能真的要哭了。可是，她現在還不能哭，至少，在得到答案之前，她還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