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打工

  穿過吵雜的人群，宋小葉小心避開前面滑旱冰的小男孩，走過去，順手又摸了下他的頭，「小朋友，不要在餐廳里溜旱冰，會摔到的……」

  「先生，這是您要的溜肥腸——對，豬大腸——炒的……」

  宋小葉點頭，臉上的笑容不變，可是眼角卻有些抽。

  雖然英語流利，可是用怎麼用英語解釋這個「溜」，她還真有些說不大明白。

  「來了來了，」聽到叫聲，她慌忙轉身，錯身讓過又一次滑過來的男孩，卻在下一秒，腳步一僵。

  哪兒來的混蛋小子，在中餐館裡滑旱冰不說，還敢拍她的屁股……

  回頭，宋小葉咬著嘴唇，瞪著正回頭沖她扮鬼臉的臭小子，很想衝過去狠狠捶他一頓。但是……

  

  「來了來了，先生，馬上就來……」

  陪著笑臉，快步趕到餐桌前，宋小葉先遞上菜單，「兩位點什麼菜？」

  「炒雜碎……」

  眼角跳了下，宋小葉恨不得叫兩聲。這些外國人，如果只知道點什麼「炒雜碎」為什麼要來中餐廳呢？好像唐人街的中餐館只賣炒雜碎似的。

  不過，說是中餐館，但這個菜的味道真是——不中不西，要是回國內開這樣的餐館，不出半個月就要被人砸了吧？

  「小葉……」聽到熟悉的叫聲，宋小葉回頭，看到走過來的米婭和麗麗，不由笑起來。

  招招手，她示意兩人先坐，抹身飛快跑到廚房方向，把定菜單撕了一頁遞過去，「又一份炒雜碎……」

  交了單，她才輕鬆地轉回來，「沒想到你們會來，想吃什麼？啊，千萬別點什麼炒雜碎……」

  米婭沒說話，眼睛只是盯著繫著圍裙，頭髮微亂，看起來比平時大了好幾歲似的宋小葉。

  「你真在這裡打工？」看著宋小葉點頭，米婭幾乎不敢相信。

  「我好不容易托大師兄幫我找的工作……」看到米婭欲言又止，表情也怪，宋小葉不禁笑起來：「安了，這裡的時薪還不錯。一小時四元，我每個星期只在周六、周日過來工作，一周就有快七十塊！算不錯了……」

  看著宋小葉的笑臉，米婭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你真的能堅持住？」這個從沒有打過工，初相識時讓她一眼就覺得是朵溫室花朵的女孩，真的能在這裡一直呆下去？

  宋小葉沒回答米婭的話，只是笑著收起菜單，「今天我幫你們作主點菜好不好？」

  米婭張了張張嘴，還想說話，卻覺出麗麗碰了碰她的手。

  奇怪地看了眼麗麗，她咽下要說出來的話，對著宋小葉點了點頭。

  等宋小葉一走開，米婭就立刻轉向麗麗，「麗麗姐，你拉著我幹什麼？應該讓我說說小葉才是。這裡這麼亂，什麼人都有，她的年紀小，性格也太溫和，怎麼能呆在這裡打工呢？！」

  「你多大？」麗麗揚了揚眉，看著米婭。

  可能因為太久沒有在白天出來，不適應直照進來的陽光，麗麗偏了偏頭，用手擋住半邊臉。

  「離家出走，從加州農場一個人背著背包跑到紐約時，你有十八歲了？」

  「當然有了！」米婭答得理直氣壯，「我過了生日才出來的！」

  雖然答得快，但米婭原本緊張的情緒卻是放鬆下來。

  「小葉和我不一樣——她，」忽然笑了笑，她偏著頭回想，「第一次看到她時，她就站在人群里，雖然在笑，可是整個人卻好像和周圍的人都隔絕了一樣，帶著一種讓人說不出的恍惚感……我都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那麼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低笑了聲，米婭輕嘆一聲：「在紐約混了將近三年，我認識了不少人，可是像小葉這樣的，還是第一次認識。我總有種感覺，就好像她是一個該好好照顧的小妹妹一樣。」

  看著米婭臉上溫柔的表情，麗麗臉上漸漸浮上笑意，「米婭，」握住米婭的手，她柔聲道：「小妹妹也有長大的時候。現在的小葉，就和你當初離開加州時一樣——你該是最明白她的……」

  是啊！有時候，她們很像……

  抬起頭，遠處，宋小葉正揮著手，衝著一個溜著旱冰滿屋轉的男孩大叫。

  不再像初見時一樣，那般溫柔靦腆，可是，宋小葉的笑容是那樣燦爛，生動而鮮活。從認識以來，只有在宋小葉站在舞台上時，米婭才看到過她這樣的神情。

  想起那天晚上宋小葉拖著她守在電視機前，只為看在電視裡出現她的鏡頭。雖然不過60秒，兩句話，可是宋小葉那時候的笑容卻好像得到了整個世界……

  「她很快樂……」低聲呢喃著，米婭笑著，偏過頭笑問：「麗麗姐，咱們夜總會裡是不是還缺一個侍應生啊？」

  「咳……」麗麗差點被水嗆到，「真是姐妹情深啊，就是夜總會不缺人，你也能硬說是缺人了是吧？」

  早就和麗麗混熟了，米婭可不怕麗麗的冷臉，嘻嘻笑著，指指端著大托盤穿過人群的宋小葉，「小葉那麼能幹，麗麗姐才是賺到了呢！」

  兩個月，不算太短的時間，可在宋小葉的感覺中，卻像一眨眼就過去了。每天從一睜開眼，就要忙到晚上，辛苦，卻又是那樣充實。

  早上起床，練拳、練劍，跑步去學校。認真上課，努力修夠學分，放學後買個漢堡或是熱狗就算是對付了一餐，整個晚上，都在「夜」里做侍應生。

  偶爾，還會在人少時充個臨時演員上台湊個數。

  到了周六、周日，整個白天都是在唐人街的餐館裡度過。周日黃昏時，還要去武館，接受師傅的指導，只要一個動作不過關，就要吃竹尺打手板兒……

  這樣的生活，是宋小葉兩生都沒有過的清苦。可是，每一天，卻都是那樣的快樂……

  「我是說真的，真的長肌肉了……」宋小葉舉起手，在米婭伸手來捏時忍不住發笑。

  因著兩人的笑聲，周圍和她一樣在等待叫號的人紛紛扭頭看了過來。

  雖然考戲劇系的人要少些，不像音樂系人那麼多，可今天朱麗亞的考場還是聚滿了人。

  要不是有米婭陪著她，宋小葉還真是要覺得緊張了。

  「不要那麼緊張，麗麗說，只要你做到像在夜總會裡排練的一樣，一定會被錄取的。」

  摟著宋小葉，米婭低聲安慰。

  「嗯，」宋小葉點點頭，目光下垂，看著已經調成振動的手機屏幕上那個熟悉的名字，默然片刻，還是按了拒聽鍵。

  不用聽，三哥又是打過來希望她能放棄的。這兩個月來，天天打，天天都要問她那一句。

  前世那麼了解她的人，現在卻突然成了最不了解她的人——不是他變了，而是她自己變了，變得不再是那個他熟悉的人了。

  「小葉……」被米婭一碰，宋小葉忙回過神來。

  慌忙起身，她急著往前走了幾步，才記起來回頭。

  看到米婭舉起雙臂，做出誇張的韓劇式加油姿勢，宋小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來緊張的心情立刻就放鬆下來。

  寬敞的教室，除了最里側那一排桌椅外，就只有中間那一把孤零零的椅子。

  還沒等走進教室，看到這樣的架勢，考生就已經怯了。

  站在門口，宋小葉深吸了口氣，才慢慢走了進去。

  沒有先去看那些老師，她走到椅子旁，先行了禮，才抬起頭看過去。

  目光掃過，看到評委里那個熟悉的棕發女人，宋小葉不覺暗喜。

  金妮?馬里蘭！沒想到今天有她做評委。

  雖然她的表情和其他老師一樣，嚴肅而認真，可宋小葉的心情就是放鬆下來。

  初試，其實並沒有多難，不過是考生自我介紹，表演下特長。

  原本宋小葉是打算唱歌的，還是《貓》里的《回憶》，這段時間，在夜總會裡麗麗沒少指點她的技巧，她有信心會打動評委。

  可是她剛報上歌名，坐在最中間的一個男評委，突然抬手示意了下。

  見幾個人都看向他，鬍子拉碴的男人聳了聳肩，「我看你的資料里寫：中國功夫啊！你會什麼？少林寺的拳法？還是李小龍的雙截棍？！」

  偏了下頭，他和旁邊的男人笑道：「里奇，我知道你也喜歡神奇的李小龍的！」

  因為他的話，里奇就笑起來，推了下眼鏡，他看著宋小葉，平聲問道：「宋小姐，你可以表演下你的中國功夫嗎？我的同事對這個很感興趣……」

  雖然沒有準備，但宋小葉沒有拒絕，只是低頭看了看裙子，她就點了頭，「不好意思，我需要一把剪子。」

  鬍子男笑了起來，抬頭叫了一聲站在門口的工作人員。不一會，真的就有人送來了剪子。

  剪開裙邊，宋小葉毫不猶豫地把裙擺撕開……

  把剪子遞還過去，宋小葉回到原位，微微合了雙眼，凝神片刻，慢慢抬起手來。

  目光平和，面容寧靜，起手而動，一套太極拳就這樣如行雲流水般施展出來。

  動作柔和，卻暗藏剛勁，雖然宋小葉學藝不到半年，可是這一套天天練的太極施展出來，卻足以唬弄這些外行人。

  圓活完整的弧，連貫協調的動作，讓舞太極的宋小葉好似一隻白鶴般，透出空靈而高雅的氣質。

  等她終於收勢，輕吁一口氣，抬起頭時，看得發呆的評委們才回過神來，毫不吝嗇地拍起手來。

  「好看、好看！中國功夫——棒極了！」原本態度有些輕佻的胡碴男拍著手，直接站起身，對著宋小葉翹起大拇指。

  宋小葉目光閃爍，下意識地看向金妮，在看到她對著自己微笑時，立刻就鬆了口氣，露出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