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閉是我護身符

  雖然總成績差到沒眼看，可作文還是能打的，時常被老師當做範文在班上念，偶爾還會應老師要求去參加個徵文比賽。

  有一天，我正在看《搜神記》，前排的一個男生問我：「作文怎麼寫？」

  我頭都沒抬，說：「開頭點題，點題之後做排比，中間說事兒，或者議論，注意引用下名人名言或者有意思的話，事例寫生動了就行，最後照應個排比段寫結尾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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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你說起來好像挺輕鬆的樣子。」

  「作文本來就沒什麼可寫的。」我聳聳肩，表示沒有接著談下去的必要。

  那男生似乎有點尷尬，問我：「都中午了，你不去吃飯？」

  「飯錢都拿來買書了，沒錢吃午飯，到晚上一起吃吧。」現實生活的不舒服讓我忽略了身體上的不舒服，我急需書中世界給我帶來快感，好讓我覺得日子不那麼難過。

  「那我請你好了，你吃什麼？」那個男生問。

  「饅頭就行，我有辣條。」我也沒客氣。

  後來我幫男生改了他的作文，又告訴他要想寫好作文需要看什麼書能速成，而他，就成了我每次在看書入迷的時候，不願意下去吃飯最好的外賣小哥。當然，除了那次他請我之外，其他時間我都還是會給他飯錢，讓他幫我帶。

  這算是在人際社交上的一個重大突破，可我心裡明白，那只是互惠互利罷了。直到我每天吃饅頭辣條把自己吃到醫院裡。

  我開始頭暈，難受，臉色蠟黃，體重直線下降，在一個多月內瘦了將近三十斤。我周末回家對媽媽說我頭暈上不了課，她帶著我去檢查了一番，醫生給的診斷是用腦過度腦神經衰弱，開始大把大把的吃藥。

  許是治療神經衰弱的藥物也有抗抑鬱的效果，本來一直處在抑鬱邊緣的我，吃了一段時間情緒反倒是好了一些。可是頭暈一直沒有改善，後來才發現是誤診，我其實是貧血了。

  之後我只能好好吃飯，不敢再一個人一天到晚都耗在教室里。我開始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回宿舍，不管別人怎麼看我，怎麼說我，我都是這樣的一個我，我也不覺得我這樣有什麼不對。

  你都不在乎這個外在的世界了，你還操心它幹嘛？

  我死死的抓住書中的那個虛幻世界，它是我最後一片淨土，我想守候住它。只是我沒想到，我最後也沒守住。

  我是個廢物，同學找我借書看我學不會拒絕。那些不在乎你的人也不會在乎你的書，等我的書被傳出去之後，經常是找不到了封皮，或者那本書乾脆就沒有了。我討厭這種感覺，有時候也忍不住會抱怨兩句。可換來的人我這個人太小氣又古怪的評價。

  我當然小氣啊，我沒有錢吃好的，也沒有錢去做我喜歡做的事情，我的生活費是母親從牙縫裡摳出來的，我的書是從我的牙縫裡摳出來的。你們憑什麼拿著我用飯錢買的書隨便看隨便糟蹋還說我小氣？

  我那個時候不明白，我那種行為叫做「敝帚自珍」。

  我那個時候還沒意識到，我希望有一天我和家裡人不再為了生計出去借錢，家裡可以天天吃到肉，我能上的起美術、舞蹈或者鋼琴班等等這些美好的願望，其實是我的那些同學的起點。

  他們的家裡天天有肉吃。

  他們有手機可以用。

  他們買一本書從來沒有過要看第二次，都是看完之後慷慨的送給別人接著看，直到這本書被拆的七零八落，被扔在垃圾桶。

  相比之下我就是個什麼都沒有，還把自己給封閉起來的人。

  我真的是個怪人。

  直到我遇到了岩筱，她是個熱情的女孩子，她找到我正前排兩個男生換座位，說想坐靠窗的位置。

  她無意間看到了我寫的那些不上檯面的小說，在草稿紙上胡亂的畫著。她說：「還有些意思，這都是你寫的嗎？」

  「是啊。」我應了一聲。我並沒有在意這樣的交流，因為我在和這個世界賭氣——所有人都不在乎我，那麼我也不要在乎所有人好了。

  然後她告訴我她曾經也寫小說，初中的時候就已經在寫了。她也是個喜歡看書的女生，她的抽屜里也是大把大把的雜誌。我什麼都可以不在意，只是我沒辦法不在意收留我的那個世界。我和她交換著雜誌看，交換著課外書看，然後度過高中住校漫長的時光。

  我們都不是好學生，我急切希望被這個世界給接納，她急切的希望了解這個世界。我段位比她低太多，她已經在開拓未知的領域，而我還做不到進入正常人世界的大門。我被這世界拒之門外，便在門外賭氣說我再也不進去了。

  她告訴我打開門的訣竅，也告訴我不要太在意別人的評論，她說我情商太低，也告訴我有些事情不能像我想的那麼做，人和人之間相處的原則在哪，別人的底線在哪裡，你也要有你自己的底線。

  各種新奇的名詞從她的嘴裡蹦出來，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處世之道，彎彎繞繞的，讓我有些迷茫，也有些新奇。聽了她說的之後，我照葫蘆畫瓢學了一些竅門，果然發現外邊的這個世界也不是張牙舞爪的，而是我的某些行為引起了周圍人對我反感，但是我絲毫不知。

  適當微笑，適當保持坦誠，不了解別什麼都說，做不好的別什麼都做，也別什麼都看不慣，更不要逮著誰都抱怨。

  我很驚訝一個女生在這個年齡能知道這麼多，這是我家裡的人永遠都不會告訴我的，也永遠都不會教我的。人的本能趨利避害，每個人會不自覺的讓自己朝著舒服的方向挺近，這是一種本能。

  原諒我那時候的情商才剛剛開始萌芽，我根本還搞不清楚什麼叫做「延緩獎勵」，也搞不清楚青春期的重點不是寫雜七雜八，寫東寫西；最正確的做法應該是考上一個好大學，在更好大學裡接觸更好的資源，然後一飛沖天。如果人生能預見自己的選擇會導向什麼樣的結果，我想每個人做選擇都會容易很多，更會明智許多。字典里也就沒有後悔和遺憾這兩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