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白紙一張起航

  李仙草還在懵懂之中，她記得入了十四層枉死地獄，備受折磨可是到灰飛煙滅為止，為何自己能出來？為何自己又能墮入輪迴？

  她已經記不得和閻王之間的約定了，她現在只是李仙草，她甚至看到孟婆還會畏畏縮縮的，不敢接觸孟婆那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神。

  

  「孩子，你又來了。」孟婆嘆息：「我一直在這橋上等你，我也知道你一定會來。可我沒想到你這次這麼狼狽。為了那個執念，值得嗎？」孟婆問她。

  李仙草懦弱地張開嘴，擠出來一句：「什麼執念？」

  孟婆覺得不可思議，苦笑一聲：「你在枉死地獄裡呆著，居然把自己的執念都給抹殺掉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次入這輪迴？」

  仙草有些束手無措：「那個婆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以為要折磨到我灰飛煙滅為止，可不知道怎麼了，閻君居然把我給放了出來。他現在讓我入輪迴，我只好入啊。」

  孟婆聽了不再說話。她覺得有些可惜，又有一種憋在心裡說不出來的滋味。

  明明你見證了一個人一世又一世，你也明白她來的目的，你知道她的執念，你也欣賞她的勇氣。

  你看著她，就像是看著另外一個自己。

  你祝福她，因為她在不知不覺中活成了你想要的模樣。

  可有一天，她所有一切讓你佩服的東西都沒有了，所有一切讓你想念的東西也都消失了。她還是她，她又不是她了。

  你的這份懷念和感觸，就像是故事沒有結尾，突然就斷片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你很想自己給這個故事續個結尾，去想像她如果沒有犯錯，如果沒有變成一張白紙，她的故事會發展到哪裡。

  可是你還是會遺憾，還是會留戀，看她的眼神還是會覺得可惜。

  孟婆在給仙草盛湯的那一瞬間，從眼神中看出來了，她不是她。她可惜的眸子裡帶著點失落。可仙草喝下了那一碗孟婆湯後，說：「謝謝婆婆，這是哪？我是要墮入輪迴了嗎？要是碰到一個愛我的，我又愛的人就好了。」

  孟婆看著她走入人間道，等著那傳送帶一樣的光圈慢慢從明變暗，嘆了一口氣之後笑了。

  本來只是微笑，最後越笑越大聲。

  她的執念還是沒有消抹掉，或許這輩子她才能找到她想要的人，因為這才是最普通的凡人，她有著最乾淨的願望，她心裡還記著愛，卻沒有太多對愛的見解和渴望。

  若她能簡簡單單的就被滿足，她的每一世也不至於過得在不知足中死去。

  她應該傻一點，她應該裝一些，她應該虛榮一點，她應該別看懂世事，她不需要太漂亮，她不需要太聰明。她應該是這凡塵滾滾里的一粒塵埃，畢竟這裡的塵埃太多，找到同類，相互取暖，便更容易了。

  從此，這個世界上沒有了墨白雲，沒有了那個輪迴八世的墨白雲，沒有每一世都疊加起來的趨利避害，或者說過於偏執，她是李仙草，也是新的墨白雲。

  孟婆忽然覺得，墨白雲的第九世，或許不是墨白雲的結束，而是墨白雲的開始。

  她想到這個，就不由得更開心了。

  *****

  「孟婆，你在笑什麼呢？」閻君在大殿中聽到笑聲，好奇問孟婆。

  「回稟閻君，我在笑那個痴兒。閻君，那個墨白雲，若她真找到了真愛，你是否會告訴她真相？會幫她把之前的記憶找回來，告訴她這一世又一世的故事？」孟婆問閻君。

  閻君聽了，也笑道：「我又何必告訴她這些，她這一世，自會知道。這天道和大道三千，生生不息，她總會得到一個契機知道這些故事，她總會得到一個機會，知道她的前世和今生。如她有緣，故事自然是她的；若她無緣，即便是塞給她，她也不要，更是不信。」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我瞧這姑娘，愣是在紅塵里打轉了許多世，也不如這一世放下神體的包袱，來得更肆意暢快！若她成功了，我亦高興！」孟婆似乎有好多年沒這麼快活過了。那個墨白雲，當真是自己唱戲如夢一生又一生，別人看戲，唏噓一世又一世。

  我們瞧她苦，瞧她累。可她要找的東西就在這些苦裡邊，就在這些難裡頭。若是一生順風順水，又怎麼能試出情比金堅？

  這是她的選擇，感情也是她的潔癖，她只要能承受的住，那就是她想要的人生。

  只是她這一世，苦難雖然還會纏繞她，她卻是個普通人了。若是普通人，沒了那感情上的潔癖，相反會更幸福一些。

  孟婆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在那個新的墨白雲身上種下了一枚屬於墨白雲自己的、關於因果的夢。

  在某一天，在合適的時間裡，墨白雲會做那個夢，會想那個事兒，會被一個夢牽著鼻子走，然後走上一條她自己選擇的宿命。

  萬家燈火都是苦，她這一世的苦只是要比旁人更為厚重些。

  扛得住，你可以用苦難當筆，用閱歷當墨，書寫輝煌一生；若你扛不住，那苦難是刀斧，閱歷是陰影，走不到這一世的盡頭。

  墨白雲，新的墨白雲，你到底會怎麼選擇呢？

  閻君也不知曉，因為曾經的墨白雲，已經不在了。而新的墨白雲，他還不熟悉。只是這閻羅大殿裡認識曾經那個墨白雲的所有鬼差，心中都在想，想著這第九世是一場考試，是一場歷練，又是一場在花花世界裡難以為繼的苦難人生。

  她能扛得住嗎？等到死後，來陰間的，又會是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