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盼生男不生女

  麥田裡刮過來的風是香的，李老漢站在田埂上，瞅著兒子在地里忙活。

  「伢子，媳婦快生了吧。」李老漢突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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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田裡忙活的李銀三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呲著一口大黃牙，露著笑容，對自己爹說：「快咯，或許下個月就能生了。」

  「你可得好好看好，還有，對你媳婦好點，咱家不做那種缺德的事兒，到時候生男生女都一樣，你都要對孩子好好的。」

  「曉得啦，現在都什麼年代了，肯定生男生女都一樣。生個女兒也是寶，是她媽的小棉襖，生男孩子皮，反倒是不好管教,好一點的是有那一把力氣。可力氣現在不值錢，我聽說鄰村的王小二，人聰明，家境也好，家裡一直供著上學，現在已經是城裡的大學生了。」

  「上學好，上學好，我聽人家說上學了就能到城市裡工作，現在說什麼沿海的地方可發達了。等著孩子落地了，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只要娃想上學，我們就砸鍋賣鐵也要供，明白不？」

  「知道的，有這幾畝好地，別說一個大學生，就算是再生兩個，來個兩三個孩子，我們也能供得起。」

  「話不能這麼說，不能這麼說，現在開始搞什麼計劃生育了，聽說不能多生孩子，現在人太多了，多生孩子是要罰款的。農村最多生兩個，我問過了。咱不管男女只生兩個，也算是給國家減輕負擔嘛。」

  「行，就聽爹的，爹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李銀三爽快答應了。

  *****

  孩子出生和別人家的孩子別無二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也沒有天生異象，也沒有過度難纏。就像是那瓜熟蒂落一樣，是村裡的女醫生來家裡接生的，李銀三的媳婦田桂霞沒怎麼太痛苦，也不是很輕鬆，反正把這個小傢伙生出來了，一家人算鬆了一口氣。

  「男娃女娃？」

  「女娃。」李銀三的聲音不怎麼快活。不過最後臉上還是露出了笑容：「再生個弟弟，這一家人就挺好了。」

  「女娃挺好的，我看這女娃眼睛有神，挺機靈的，以後說不定是個好種。」

  「管啥男娃女娃，一樣帶唄。」李銀三的聲音里責任多過於興奮。

  女娃子起了個名字，叫做李仙兒。主要是這名字上口，好叫。李仙兒三歲的時候李銀三把她送到了村裡的託兒所——其實這也是掛羊頭賣狗肉的一種說法，哪裡是什麼託兒所，不過是幾個老媽子沒事情做，帶著倆小媳婦，在一起找了個院子看孩子而已。

  有這麼個託兒所，那些農忙的，外出打工的，在縣城上班的，家裡只有老人幫忙照看孩子又照看不好的，算都有了能塞孩子的地方。

  「這孩子叫李仙兒？」託兒所最年輕最有文化的女老師問。聽說這女老師是正經在縣城裡的技校幼師班讀過的，說是村裡的兒童教育也不能太不像回事兒，於是就回來做託兒所，說準備把村裡的唯一的託兒所給做成正經的幼兒園。

  「啊，是啊，我們覺得這名字好聽，於是就叫李仙兒了。」

  「我覺得還是改一下吧，按照老一輩人迷信的說法，這是對神仙的大不敬，改一下孩子或許這人生路能順暢一些。如果還想用仙這個字兒的話，不如改成李仙草或者李水仙，都行。」老師說得有道理。

  「行，老師說什麼都行，那就登記成李仙草吧，等著過兩天我去給孩子上戶口去。」

  農村人沒那麼講究，很多孩子都是上了學，學校的老師說需要戶口才上戶口的。

  這樣，李仙兒就成了李仙草了。

  李仙草上了幼兒園之後，她媽田桂霞終於緩過來了一口氣，覺得沒那麼累了。田桂霞說李仙草並不好帶，她雖然看起來悶不做聲文文靜靜的，但是骨子裡特別有主意，是那種蔫壞蔫壞的。

  平日若是什麼還都可她的心意，那還成；若是有什麼她真的不願意，那是一點都不願意將就的，不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絕對不罷休。雖然她要的東西多數時候也不過分，可這就已經夠讓人頭疼的了。

  田桂霞剛喘過來氣，丈夫李銀三就又來磨她。

  「再生個孩子吧，這仙草是個女娃娃，我們在農村，這沒有個男娃娃怎麼行。仙草如果以後嫁給了本村的男娃娃那還行，要是嫁得遠了的話，我們這一把老骨頭，到時候沒有人管怎麼辦？還得生個男娃。」

  田桂霞一臉不樂意：「你當時說生男生女都一樣，怎麼現在又非要個男娃？你這嘴裡到底有幾句話是真的？」

  「你別管我嘴裡有幾句話是真的，總之我也不算騙你了，我不是告訴過你生男生女都一樣，不管生什麼樣的孩子，反正我肯定會對孩子好。你自己憑良心說說，我這幾年對仙草咋樣，挺好的吧，沒虧待她吧？我就是想湊個兒女雙全，沒你想的那麼複雜。」

  「你給我半年時間，讓我休息一下，這帶個孩子累死了，我跟你說，不比你下地幹活輕鬆。」

  「行行行，你辛苦，你最辛苦好不好，你說啥都行，我只需要你能再給我生個孩子，你說啥都成。」

  「那要是再生個女兒怎麼辦？」

  「不會的，肯定是個兒子。」李銀三根本不想生女兒，覺得說出來就是一種詛咒。

  「你這給我打馬虎眼可不行，我可不想到時候又生個女兒，你們全家人開始拿著白眼對我，那我可不干。」田桂霞知道現在雖然不是舊社會了，但是老一輩人的想法還是跟不上現在的新時代。聽說縣城裡還有很多男人，娶媳婦的時候非要女人生出了兒子才讓她進家門，如果生了女兒一樣會遭受白眼。

  「這樣，我向你保證，咱就再生一個。如果這一個還是女兒的話，咱就不生了，你看行不行，我認命，你也認命，成不成？」李銀三總算在妻子的逼迫下說了一句敞亮話。

  「行，這可是你說的，你別到時候又反悔。」田桂霞心裡清楚其實李銀三對自己還算不錯的，李銀三雖然沒什麼本事，只會種這麼幾畝地，出去換換糧食，農閒做點小生意，可是還算是個爺們——出門的時候李銀三總會護著田桂霞，再者就是只要李銀三說出來的話，向來是一個吐沫一個釘，板上釘釘的事兒，向來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