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隨波逐流

  不得不說，那隻手錶給了她心思鬆動的理由。手錶只是個物件，並沒有打動人心的功效，但是手錶背後的行為意味著，李躍這個人也並非是把何靜當做一個戰利品，他是真有點愛惜的心思在裡邊的。

  何靜不知道是不是被這一輪又一輪的批鬥給整傻了，總覺得現在有一個人能愛自己就不錯了，自己是沒有資格去談愛別人的。

  時間快到了，她不敢不上台錯過批鬥，錯過上台躲過批鬥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在這之後被扣上更大的帽子，摘不下來，挨更讓人難以承受的批鬥。

  她把那隻表塞到了內衣口袋裡，走到台子那邊去。

  還是老一套，老套到讓人覺得麻木。

  

  只不過心裡邊沒有之前那麼蒼茫和不知所措了，似乎一直期待的未來，到現在終於有了個方向，雖然她也不知道這方向是好是壞，可總比做沒頭蒼蠅要好的多，那種不知道方向的迷茫，是會把人給慢慢消耗掉的。

  人，到底還是嫁了，中間有太多的事情這裡不做贅述。何靜覺得自己沒有想像中的不情願，但是也沒有想像中的情願，那種心情很矛盾的，會出現在每一個即將要嫁出去的女人心中，也不算稀奇。

  何靜按照新式婚禮的規矩和李躍結了婚，照了相，黑白的，何靜覺得自己很漂亮，因為看不出面色的蒼白和目光中的憔悴。結婚那日的場景她記得有些模糊，因為人很多，也很亂，唯一能記清楚的，是有些女人嫉妒的眼神，那種眼神是真的嫉妒，似乎覺得她這麼一個走資派，到現在居然如同沒事兒人一樣，嫁給了在她們看來很有出息的一個青年才俊，這樣的反差讓很多女人都想不通，似乎不應該是何靜這樣的女人應得的東西。

  何靜能記起這些，是因為那些眼神讓她不寒而粟。她無法想像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會迫切的想嫁給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在她看來就是一個魔鬼，居然會有人想要嫁給魔鬼，這本來就很不正常，也不應該這樣。

  「以後兩個人要好好的過日子，多多注意彼此的思想工作。既然何靜同志決定要嫁給李躍，而且李躍同志也做了保證，那麼我就相信你們兩個人在一起，這純粹的革命友情能夠對抗走資派的那些煙霧彈，也希望何靜同志不要再走錯方向。」李躍的小舅是這次的主婚人，也是李躍在省城相關機構里的「靠山」，此番對著新人訓話，沒人敢說個不字。

  小舅接著又專門叮囑何靜：「你現在要有一個意識，如果你走錯方向的話，那麼對李躍同志來說是不公平的，他會遭受到更大的打擊和痛苦，我覺得這應該是我們現在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

  他在婚禮上把事情說得很明白，何靜不由心裡一懍，連忙點頭答應。

  也是因為婚禮的原因，所以李躍難得像今天這樣喝了不少的酒。說不上是開心，還是自己犧牲了這麼大娶了何靜傷心，總之，邁入洞房的他搖搖晃晃，到了洞房的門口之後，也沒有太好的臉色。

  他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想想清楚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自己開始喝酒喝得多了的。想了好久，他覺得應該是從看到別人不屑又懷疑的目光開始的。其實他真的喜歡何靜，他好不容易給何靜炮製出來很多檢查資料，還找了關係幫何靜擺脫之前的那些走資派嫌疑。

  按說在批鬥的過程中，有些人受不了自己就離開這個世界了，能批鬥的人越來越少，而自己的這波人，主要任務就是找事兒，讓那些人認罪，沒人了還批鬥個什麼？如果是這樣的話，就不能襯托出來自己的價值，所以現在牛棚里的每一個人都值得珍惜。

  而李躍，是生生把別人的小事情說成是大事情，讓別人來頂了何靜的名額。

  這其中的齷齪和冠冕堂皇自然不用細說，總之這件事惹到了一部分人，讓一部分人有些看不慣，在酒席的時候也會有意無意的表現出來。

  而那些若有若無的眼神，從根本激怒了李躍，但是在喜宴上，李躍又不能真的表現出來，只能靠著喝酒來發泄。等到他步子散亂的回到洞房時，看何靜的眼神帶著點後悔。

  這下被人抓到把柄，或許想擺脫也擺脫不了了。

  就是為了面前這個女人，這個女人！

  為什麼娶這個女人的代價要那麼大，難道就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了嗎？還有，現在把這個女人娶到手裡了，也沒有感覺到這個女人有什麼好的，自己為什麼要忍受那樣的眼神就為了這個女人？

  自私的男人永遠是自私的，不會因為得了便宜就能放下繼續占便宜的心。

  不，這個女人現在還沒有完全屬於自己，畢竟自己還沒有和她上床。

  李躍醉醺醺的想著，突然之間頓悟了：既然她讓自己產生了困擾，甚至影響了以後仕途的發展，那麼就通過她的身體來補償自己吧，或者讓她多生幾個孩子，這樣才能補償自己所受的虧欠。

  他這樣想著，也是這樣做的。何靜本想著李躍娶了自己也不容易，最起碼會好好珍惜自己。可讓何靜沒有想到的是，李躍心裡想的卻是，娶你那麼不容易，如果不能在你身上撈回來點，那不是吃虧吃大發了麼？

  何靜沒有品嘗到所謂的新婚的激情和愛情的甜香，有的只是如同虐待一般的狂暴和生不如死的折磨。

  誰說婚姻就一定是美好的？誰這樣說，恐怕是命好到了極致還不自知的有福之人。世間不乏祥林嫂，不說只是不想惹得眾人討厭罷了。

  *****

  「這結婚第二天，按道理你們是要回娘家的，如今不興娘家的回禮，現在各種鬥爭活動也此起彼伏，你們若是不想回禮也就算了，不拿禮物就是。可為什麼這人都不回來，一直拖到現在？」劉太太和張淑芬兩個人都問何靜。

  「沒有，是他的工作太忙了，我也沒有時間，這剛結婚，事情太多，不好回來。這今天不是回來了嘛。」何靜勉強笑著，不想讓兩位母親都擔心。

  「哎，早知道就不讓你來城裡上學了，讓知識青年下鄉那段時間，我就應該讓你回到農村，乾爹乾媽做別的不行，但是給你弄個定點下鄉的指標還是可以的，你也不用在城裡受這麼多的罪。」

  「乾媽，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他對我挺好的，我自己生活的也挺好的，你們不用擔心我，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不讓你們擔心。」何靜趕緊轉移了話題：「你看我們買的點心你們嘗嘗，這是省城老字號的東西呢，現在成了國營的，不過味道還是和以前一樣好。」

  「還說你過得好，之前李躍想要你的時候，那對我們的態度還算不錯，我覺得這孩子最起碼還算對你有幾分情意，可是現在要我說啊，他不過是想要得到你，這把你要到手之後，就不願意搭理你了。你瞧他今天乾的是什麼事兒，對你冷言冷語，還在這坐了十分鐘不到就走了。走的時候還交代你要你自己回家，他就不來接你了。」劉太太說起來還是很氣憤：「你說有這麼當丈夫的嗎！」

  「他不是工作忙嘛……算了，不說他了，我當時嫁給他的時候就想到了現在這個局面，不然我也不會猶豫那麼久。其實他私下裡對我還是不錯的，知冷知熱的，也不像今天這樣，可能是今天工作不順心。」何靜笑吟吟的：「如果我真的在那裡過得不好，以我的脾氣，肯定得回來投奔你們，不會去忍的，現在我都和你們說了我過得還不錯，你們就不要那麼多心了。」

  爹媽擔心也是白擔心，畢竟那是子女自己的生活。幾個女人在一起說了一會兒家常，何靜說還要坐車回去給李躍做飯，於是提前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