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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難分舍比箭為夫君

2024-05-02 13:57:00 作者: 九命紫林貓

  第二日新婦見禮,張馥郁得王府中嬤嬤指點,做得並無差錯。只是朱棣冷不防的問了一句:「聽聞你們昨晚夜讀良久,可都是些甚麼書?」

  朱高熾回:「回稟父親,都是些詩書詞話,未有其他。」

  「噢?世子妃也通詩詞?」這句問已是衝著張馥郁了。

  「回稟父親,小女在家深閨無事,喜讀詩詞,略懂而已。」張馥郁把話說的很謙虛。

  「你可喜杜甫?」朱棣來了興致,繼續問道。

  「甚喜杜甫,但覺杜甫不如岑參。」

  

  「哦?岑參在詩詞上的天分才能與杜甫不可同日而語,你為何這般覺得?」

  「杜甫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自是好的;只是小女覺得拼殺肆意,醉臥沙場,才算英雄。」她是真這麼覺得,在她心中,想和做是兩回事兒。

  「此解甚好,熾兒結此良緣,新媳頗有幾分豪爽和英氣,正好補了我們熾兒的仁厚和心善,如此我放心多了。」朱棣一直是嚴肅的,這會兒的臉上卻也出現了一絲笑容。

  「可不是嘛,我聽聞張麒武官出身,人品仁厚卻不縱容奸佞之人,果敢公正,想必其子女也如其父。今日一見果然不錯,把熾兒交給你,我這做母親的也大可放心了。」徐王妃在一旁插話,聽說世子的婚事是徐王妃一手操辦的。

  這徐王妃看張馥郁是越看越高興,上前拉著手說:「這安也請了,這茶也敬了,以後就是一家人了。熾兒人很好,就是過於仁善,你以後可要幫我看著點。」

  「謹遵王妃教誨……」

  「這傻孩子,該叫母親了。」徐王妃笑道。

  張馥郁暗自吐了吐舌頭,臉又紅了一下,徐王妃對她這麼好,剛才受寵若驚,居然連話都不會說了,真是不該。

  幾個人又閒聊了幾句,各自散了。

  「……父親呢是燕王,這個你自然知道,母親是開國勛臣徐達的女兒,我是徐達的外孫,這關係你應該都了解。父親對我有所不滿可能是我們這一門將領之才,就出了我這個讀書人,他有些不理解。我弟弟不懂事,小孩子一個,若是以後碰上他說了什麼難聽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還有兩個挺可愛的妹妹,只是年齡太小,又不是一母所生,不常見。」回世子府的時候,一路上朱高熾和張馥念叨這些,張馥郁一一聽清,一一記在心中。聽聞太祖是農民出身,可也最注重禮儀排場,弄錯了被人抓到把柄又是麻煩。

  「最近幾日是我良辰,自不必上早課。三日之後我白天要去做功課,下午申時才會回來,你若煩悶可在書房讀書,我存書較雜,你可以多看看。」

  「好。」

  「還有這……」

  「世子,離上功課不還有三天時日嘛?你可以慢慢說與我聽。況且就算是上早課也是日日要回住處的。時光甚多,我會慢慢聽懂你,也聽懂這燕王府的。」張馥郁笑臉盈盈,撒嬌似的扯了扯朱高熾的衣袖。

  朱高熾不再說話,只是伸出手,在寬大的袍袖下牽了張馥郁的手,十指纏繞,似願一生不分離。

  蜜月如火。

  在別人眼中,那卿卿我我如同開在荷花池深處的粉蓮,看之心情愉悅,轉頭也就忘了。不過這當事之中的二人:一個一掃之前的不得志和不順心,仿佛全身心都被眼前的女子拿走,看她嬉笑嗔鬧,並無半點不妥;一個笑靨如花目光含春,仿佛是在這一月之中讀懂了愛和情、性與欲,晨曦初醒,只覺歡欣無比。

  她絲毫不覺得朱高熾肥胖,反倒總愛撫摸他那一身肥肉,無事也愛捏捏。只是有時趴在朱高熾的胸口,聽著那有些勁弱的心跳,多少還是會擔心他的身體。

  他雖不貪食,卻是真的好靜厭動,久坐幾個時辰對他來說異常輕鬆。常常回來後要求張馥郁捶肩揉背,不然酸疼難忍。若不是朱棣要求他一月之內必需去校場兩次,必須練箭法,他想必也會不去吧。

  朱棣曾當眾說:「你體胖,騎馬舞劍樣樣不行我可體諒;但箭法可靜可動,並不難為你,若你一張弓都拉不開,一個箭靶都射不中,那我也無你這樣的兒子。」這話說得很是嚴重,就算是為了保住世子之位,不讓母妃失望,朱高熾也是會去練的。

  而這一個月中,朱高熾帶著世子妃去練箭的次數明顯多了,以前他總是再三推脫不願意去校場,從來都是服侍他的太監小廝們再三勸說提醒才去的,他是受不了去校場被轎子抬著,那些下人們背後的竊竊私語。但如今不一樣了,有了張馥郁之後,那些在背後諷刺或者挑刺的人,朱高熾統統看不見聽不見。他眼中只有張馥郁的笑,耳朵只能聽見張馥郁的鼓勵,鼻尖聞到的是她身體的芬芳……別人,他不在乎了。

  「我怎覺得你的箭法比我還好?」世子與世子妃一月之中這已是來城外校場第四次了。每次世子的成績都比世子妃差了那麼一點。

  「我父親守護城郭二十年,武舉人出身,自然是一身武藝。我女兒家他不願教我舞刀弄槍,學習箭術防身,倒是願意教的。」說罷,張馥郁又射出去一箭。

  「原來我父親,是把我當女娃養呢。」朱高熾有些苦笑,也射出去一箭。

  冷不丁校場又突現喧鬧,一個略顯粗獷的聲音遠遠傳來:「大哥終於承認自己是個女娃,真是可喜可賀。」那廂走過來一個少年,不是朱高煦又是誰?

  朱高煦剛過十二,天天習武,加上遺傳了朱棣的形態相貌,頗有幾分豪邁英氣,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張馥郁也只得說朱高煦比他哥哥長得好看多了。

  「弟弟又來了。不知為何我一來,十有八九都能碰到弟弟?」朱高熾還是那副不溫不火的德行,似乎只是把剛才朱高煦的那些話當成是一個玩笑。

  「哥哥說這話就不對了,我是天天來,有時候聽家裡管事兒的人說你在這,我就不來了,沒聽說我就來,碰到你打個招呼我也就離開了。哪像你,一個月來上那麼三五次父母親都會誇你。」說罷朱高煦就把臉扭在了一旁,似是不願見哥哥這一身肥膘。

  到底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這表現不就像是個爭寵的孩子麼。朱高熾說:「哥哥在武學方面自然不如你,學習下箭術防身,不給家人添麻煩也是我應該做的。但我如女子也未必是壞事,本身生在帝王家就多有喧鬧,能沉靜下來也是好的。」

  「我看你不是如女子,恐怕是不如女子罷?連我這剛過門的嫂嫂都比不過。」朱高煦咄咄逼人,之前他也看到世子和世子妃幾場比試,此話說出來,確實傷人。

  「哦?小王爺覺得世子不如女子?我覺得小王爺在箭術上也未必能勝我,若你是輸給了我,是否你也不如女子?」張馥郁聽到這裡覺得這老二也太不懂事了,這十有八九也是這個過於仁慈的哥哥給寵的,一個滿腦子都是「弱肉強食」的小屁孩,你跟他說那麼多「高山流水」的大道理他聽不懂!不給點教訓還真當沒人能收拾得了他?!

  「馥郁,別鬧,他年齡小,不懂事,自小習武,你……」朱高熾一是怕張馥郁吃虧,二是覺得朱高熾年少,實在是沒必要計較。

  「世子放心。」張馥郁抬頭對朱高熾一笑,「郁兒必不會輸。」

  哼,你自小習武,我可是自小練箭,好像我爹不是武將似的。張馥郁本就不是那種鍾愛享受和八卦之人,自小大部分時間花在讀書作畫上,小部分時間全用來射箭投壺了。每逢張家宗廟之會,在宗族面前張馥郁這聞名京城的千金小姐也是要露露臉的,她琴棋略通,書畫甚佳,總是今年和別人一起合奏,明年就寫個大字炫炫才氣,實在沒啥表演了就拉弓射箭玩百發百中。

  朱高熾也是傻,誰射箭每次不勝你多,就比你多一點點?要是一次兩次那叫偶然,三次四次,那就是對方箭術高超了。朱高熾這一月始終認為張馥郁箭法也就比他好那麼一點點,這麼上去贏面不大,輸了那朱高煦不懂事的嘴巴又不知道要吐出來什麼傷人的話。

  「既然嫂嫂這樣,那麼煦兒也想見識見識,看我這男兒到底會不會輸。」朱高煦覺得張馥郁的箭術若僅為剛才之貌,必無法獲勝。況且張馥郁嫁進燕王府之後,父母親對哥哥的態度明顯轉好,肯定是這個女人在暗中作祟,他剛好一肚子火沒地方放呢。趁這次機會也好讓這夫妻二人知道,生得早不如本事好,少在他面前裝哥哥姐姐。

  當下兩人擺開架勢,每人十箭,中紅心多者勝。

  第一箭,二者都中紅心。

  朱高煦並不在意,換了一個靶子接著來。

  張馥郁見狀後冷哼了一聲,繼續朝她原來的那塊靶子射箭。

  「嫂嫂這樣做未免托大吧?況且靶子中間的紅心也容納不了十支箭。」原來朱高煦射箭時是一靶一箭,他一直是那種非要這一箭在靶子正中心不偏一點才算行。

  「小王爺還是專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免得大意失了荊州。」張馥郁淡淡回了一句,接著拉弓射第三箭。

  那箭就像是長了眼睛似的三支整整齊齊的排在紅心上,從上到下密密的挨著。再看朱高煦的臉色就沒剛才那麼好看了。這女人!難道之前總差紅心一點是裝的麼,這箭法就算是比起從軍五年的校尉,也不多承讓啊。

  他收起了剛開始的輕視之心,即便是他也沒有把握十箭十環全中,當下不再出言諷刺,只是加快了速度去完成那十箭。

  張馥郁見震懾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接下來的幾箭射的無比輕鬆。爹爹曾說她這準頭都可以去江湖山賣藝了,雖然力道不足,可這準頭確實難能可見,如信手拈來一般,非常人可比。

  兩人射完十箭,都在紅心,這樣的結局讓朱高煦平白鬆了一口氣,讓他在一個靶子上射出十箭紅心是萬萬不能,箭靶紅心就那麼點地方,越往後越難,甚至會因為前面射的箭位置不佳導致後面沒地方射上去。可自己這十個靶心上也是十支箭,不算輸。

  他剛想說什麼,那邊張馥郁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之間張馥郁射完箭筒里的十支箭之後,又從旁邊站的小兵手中拿了一個箭筒,在她身邊的九個空箭靶前快速走過,拉弓射箭速度之快讓人目不暇接,猶如平日穿衣吃飯,下意識而為。剎那功夫,原本另外九個空箭靶正中心都多了一隻羽箭。

  不想認輸?想得倒美!

  張馥郁射完箭之後給朱高煦行了一個「請」的姿勢,意思是讓朱高煦也選一隻靶子在紅心上再釘九支箭。

  朱高煦此時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神色複雜的望著張馥郁的十個靶子,臉色很難看,最後把弓箭一摔,大步走到校場邊,牽了自己的那匹馬駒,翻身上馬而走。

  校場一時無聲,但若仔細觀看,能發現不少小兵在捂著嘴憋著笑呢。

  「你這又是何苦?」朱高熾見狀略有無奈。張馥郁比他小三歲,時年也不過十五歲。若那朱高煦是個孩童,那張馥郁也大不了多少。他已近十九歲,看著這兩人的比試,如同兩個不懂事的頑童比賽鬥狠。

  「給他一個教訓讓他收斂一點,你雖然武不如他,可他武未必能勝過我,文自然不能與你相提並論。明知自家兄長有肥厚之症,不能勞累,卻要三番五次的戳人痛處,也著實可惡。世子你不必理他,也不必憐他。我也有姊妹,自知如何相處。」

  張馥郁也有些生氣了,她本以為幫世子贏回了這個面子,朱高熾會誇讚幾句,沒想到朱高熾卻是這個反映。當下也沒有在校場待的興趣,自顧自的收拾隨身物品,這就要坐馬車回府。

  朱高熾算是明白了,自己娶得這嬌妻也是個傲脾氣。趕忙過來哄:「我也不是怪你,只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若樂意如此,我自也不會擋你。」說罷他有些失落的站在馬車下,垂手忐忑。

  見他這樣,張馥郁不由噗嗤一笑:「夫君多心了,我未生氣,不過是剛才不願和你多語爭論。天色已晚,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好。」朱高熾臉上忐忑之色瞬間一掃而空,他想上馬車,但掙扎半晌依然無果。無奈命人搬了墊腳,跟來的小廝扶著他上去,這馬車因他本是改良過的,車轅下還有一處落腳,張馥郁上車時輕鬆無比且不用人攙扶,他這幅狼狽的樣子,多少也讓他自己有些尷尬。

  回府之後,一切風平浪靜。此後月余,張馥郁再也沒有見過他這個小叔叔,不管是在校場還是在府內,大約是在躲著他這不好惹的嫂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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