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自我

  趙紫彤緩步走到了鋼琴的邊緣，閉著眼睛，讓自己的心沉澱下來。

  她並且讓自己的手抬起，放在鋼琴之上，而是按照何深所說的，安安靜靜地去思考。

  她現在對於這一首音樂，究竟是怎樣理解的？

  何深並沒有讓她把貝多芬的這一首田園奏鳴曲全部篇章給詮釋出來，只是讓她詮釋一下，這一首作品之中，關於音樂表達最為深刻的第二樂章。

  奏鳴曲的第二樂章，一般為慢板樂章。

  而這種慢板樂章，越是慢，其中對於音樂的表達，越是容易放在眾人的面前，讓所有人可以看個一清二楚。

  越慢，越能非常清晰地感受道演奏者對於這一首作品的想法，以及她如何去詮釋這一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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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比如說那些快速練習曲，明明你想要表達一種焦急的感覺，但是讓你慢下來，你在焦急的慢速下，能不能依舊錶達出那一種焦急？

  何深讓趙紫彤詮釋這一首作品，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想要讓她想一想，想一想她的音樂，究竟想的是什麼！

  趙紫彤閉著眼睛，感受著周圍風吹的聲音。

  其他原本圍繞在這兒的那些老人也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面前的趙紫彤，等待著他的演奏。

  趙紫彤沉默，緩緩抬起頭，看向周圍的一切。

  沒有青山，只有綠水。

  還有無數的樹木掩饒。

  一切，都如同在一個小型的樹林裡面一樣。

  貝多芬當時寫作這一首第二樂章的時候，他在哪裡？他也在這個樹林之中嗎？

  還是說，他在自己的家中？

  又或者……他在朋友的家中聽朋友的故事？

  有很多種可能，貝多芬所想要表現出來的那一種感覺，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趙紫彤閉著眼睛在思考，在思索，她自己的貝多芬，她自己的音樂。

  她感受著周圍的一切，讓大腦玩的防空下來，冷靜的思索。

  音樂，音樂……

  音樂，究竟應該是什麼樣的？

  自己所想要的音樂，究竟應該如何去詮釋。

  自己對於這一首音樂的理解，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場景？

  音樂……究竟在這個地方，代表著什麼？

  音樂啊……

  音樂？

  趙紫彤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她的眼睛緩緩睜開，目光迅速凝起，看向自己面前的這一個鍵盤。

  八十八個黑白鍵，沒有多一個，沒有少一個。

  這個是一個非常正統，傳統的鋼琴。

  趙紫彤將自己的手抬了起來，放在鋼琴之上。

  所有人看著面前的趙紫彤，呼吸不由得摒起，期待著她的演奏。

  她剛剛一直在這個地方沒有動彈，她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身邊沒有任何的動靜。

  誰都不知道她一直坐在那個地方究竟在想什麼。

  眾人等著都有一點點焦躁。

  雖然說，邊上的那些人都是老年人，可他們也是過來玩的啊！

  一些老人過來玩著音樂，一個小孩子過來跟自己說，說他的學生需要用一下這一台鋼琴，感受一下他心中所想的音樂。

  眾人這才將位置讓開來給他用一下。

  可是沒有想到居然等這麼久。

  他的學生居然在鋼琴的琴凳之上一直坐著，一句話不說，最起碼等了好幾分鐘。

  人生有多少個分鐘啊，就算他們已經即將步入死亡，他們也不願意就這個樣子隨便的浪費自己的生命。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著急的時候，趙紫彤動了。

  她將自己的雙手抬起，放在鋼琴之上，沉默片刻後，緩緩按下。

  梆，梆，梆，梆……

  右手和弦，沉重，如森林環繞。

  但是左手的聲音卻表現出來十分的輕盈。

  她將和弦的分解所表達出來的，是一個完美的旅行者的形象。

  她站在那個地方，看著周圍的一切，好奇地看著周圍，感受著周圍所帶給她的美感。

  然後，輕輕地抬動玉足，在這片森林之中走動，肆意地嬉笑。

  這個，便是她所想要展現出來的意象。

  趙紫彤的手在鋼琴上輕巧的跑動，沒有任何一絲絲的停頓。

  音樂之中所展現出來的音樂感，被她展現的非常清晰。

  何深給她打下的幾位厚重的底子便放在那個地方，將她的音樂完全的襯托起來。

  趙紫彤，已經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之中。

  雖然說，她所表現出來的音樂，還是不夠完美，她對於某些地方的思考，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模糊。

  她在思考著的音樂，其中有很多，都只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想法。

  但是，其中已經有了許多，她對於這一首音樂的想法。

  她覺得，這個音樂應該是一個什麼模樣的音樂。

  她覺得，這個音樂，應該走到一個什麼楊的地方！

  何深跟計夢婷兩個人就站在一邊看著面前的趙紫彤，看著她的詮釋，表情沒有任何一絲絲的變化。

  何深是非常自然，他覺得趙紫彤是可以演奏出她所想像出來的音樂。

  只是因為她之前比較懶，一直將自己困在自己的安全區內不願意出來。

  這才導致她對於音樂上有很多的疏漏，只是安安靜靜地聽自己的音樂。

  至於後面的計夢婷……

  她則是有那麼一點點的麻木。

  她完全沒有想像到，趙紫彤居然在這個地方能夠突然表現出這樣的表演。

  就好像……突然開竅了一般？

  可是，不應該啊！

  哪有這麼樣，突然彈琴就開竅的？之前不是還跟著自己一起悲嘆，說自己的音樂之中沒有自己的存在嗎？

  為什麼現在……

  計夢婷看著面前的趙紫彤，表情逐漸變得無比的疑惑。

  她開始將自己的目光放在趙紫彤所演奏的鋼琴之上，開始思考……

  是不是這個鋼琴有一個魔力？能夠讓演奏者將他所想要表現出來的音樂給完全表現出來？

  說不定呢？感覺好像確實有著一種可能吧？

  確實感覺好不錯的樣子……

  計夢婷看著面前的趙紫彤，不由得有了一絲絲也想要上去彈一彈的感覺。

  之前一直在那些觀眾面前彈，現在在這些路人面前彈，說不定可以有什麼啟發呢？

  何深看到了邊上計夢婷的表情，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什麼。

  邊上其他的那些，原本坐在這兒的那群老人，看著舞台上正在演奏的小女娃，眼角不由得蕩漾開一絲笑容。

  原來，她是真的有東西！她所演奏的音樂，是真的不錯！

  因此，那些老人看著面前的趙紫彤，不由得點了點頭，再也沒有任何反對的意見，直接坐在那兒享受著音樂。

  只是可惜，音樂並不長……

  這一首第二樂章，大約五六分鐘的樣子，音樂便已經來到了結束。

  她的手離開鋼琴的時候，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樂呵呵地看著中間的趙紫彤，等待著她的繼續演奏。

  趙紫彤並沒有繼續。

  她只是抬起頭看向正站在一邊的何深，無比忐忑，等待著何深的點評。

  何深同樣在看著趙紫彤。

  他並沒有了立刻評論趙紫彤哪裡彈得好，哪裡彈得不好，而是對著她開口道。

  「繼續吧，隨便彈一點你想彈的，不用在乎比賽。」

  「這一場比賽，就算你隨便彈，你也能夠進入決賽中，所以第二輪的鋼琴奏鳴曲，你不用太過於擔心。」

  「所以，繼續彈吧，隨便彈，不用在乎別人的想法。」

  「欸？」趙紫彤一愣，她迷茫地看著面前的何深，似乎沒有徹底理解何深的意思。

  而何深，也只是慢步走到了鋼琴的邊上，伸手搭著鋼琴，開口道。

  「你有想過，你為什麼要彈琴？」

  「我……」趙紫彤遲疑片刻，搖了搖頭。

  何深似乎對於趙紫彤的反應並沒有放在心理，他就這麼直接坐在趙紫彤的邊上，看著遠處的景色，開口道。

  「其實，我也沒有想過……」

  「那麼我之前為什麼彈琴呢？很簡單，就是我父親逼著我彈琴。」

  「從小，不知道是誰說我有彈琴的天賦，然後我的父親對那個人很是信服，因此我便被他送過去學習鋼琴。」

  「我當時是在江州，跟著江州內，不，或者說是市內，最好的鋼琴老師學的鋼琴，她幫我打的基礎。」

  「然後，我因為彈得比別的小朋友好，彈得比別人塊，所以我父親覺得我是一個學鋼琴的料子，就不停地逼著我練琴。」

  「他控制著我的一生，希望我一直跟著他的步伐，成為世界第一的鋼琴家！」

  「可惜……我並沒有聽他的話，我的水平，其實並不算特別好，我只是一個有那麼一點點天賦，但是並沒有那麼多天賦的普通人。」

  「我只是我們市裡面最強的那一個，但是將我放到了華國內，甚至放到江州內，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甚至可以收，非常差勁的普通人！」

  「我並沒有被學校提前錄取，我是參加了藝考，走藝考的路子進入音樂學院。」

  「在藝考後，參加那些學校的單獨考試，便是這樣。」

  「我的父親告訴我，說我不應該在這個地方繼續荒廢下去，我應該去中州，去華國音樂學院以及海城音樂學院！」

  「我得到了這兩所音樂學院的審核通過證明，鋼琴系專業，中州第十二名，海城第十名，我沒有選擇。」

  「我選擇去了武州音樂學院，一個與父親遠，但是不是那麼遠的地方。」

  「我在試圖，脫離他的控制！」

  趙紫彤計夢婷聽到這個地方愣了一下，她們完全沒有想到何深居然會說他的過去。

  何深也不理會二人，只是繼續道。

  「然後，我在武州音樂學院碰到了第二個老師。」

  「他教了我許多基礎方面的東西，他一直在讓我補充基礎，並沒有讓我做其他方面的練習，只是讓我補充基礎。」

  「我補充了一整年的基礎，隨後，在不停的補充基礎過程中，一直拿著學校四年內的最高分。」

  「學校內期末考試的最高分！超過了所有考進來的時候，分數比我高的人！」

  「我這個時候我又一次覺得我應該是一個學鋼琴的料，即使我沒有任何的作品，我對於音樂的理解還是一知半解的，但是我當時覺得我應該成為一名鋼琴家！」

  「結果……我差點餓死。」

  何深說道這個地方突然笑了起來，邊上的計夢婷跟趙紫彤兩個人則是聽的非常認真，沒有任何一個人笑。

  何深對著兩個人繼續道：「我其實在這一段時間內，從我即將餓死，然後回到江州成為一名打工人，住在地下室練琴，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那就是……」

  「我所想要表達出來的音樂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所想要表達出來的東西是什麼，我只是按照老師的想法，去不停的磨練基本功，然後按照鋪面上的標註，去詮釋出譜面上的一切。」

  「很顯然，我失敗了，我也成功了。」

  「我成功在於，我的基礎變得無比牢固，我失敗在於，我的音樂之中，沒有任何的音樂！」

  「不過，我有一個幸運的事情，便是碰到了周叄，還有你，趙紫彤，周叄帶著我去到了金琴獎，讓我擁有向著更高層級邁步的機會。」

  「而你，則是給了我吃飯的機會。」

  何深抬起頭看向天空。

  天空中沒有任何雲霧的遮擋，陽光極好，讓何深的眼睛不由得眯起。

  「人間百味，我從別人口中的天才，逐漸變成了眾人所不齒的蠢材，然後再從蠢材走向了天才！」

  「當我再次以為我是天才的時候，世界給我開了一個玩笑，我從天空墜入深泥。」

  「我所思考的一切，很多東西都太過於膚淺，與音樂之中所應該去表達的東西，還是有了許多的差距。」

  「當我已經沒有任何再繼續往下走的空間之時，我又得到了繼續上行的機會。」

  「我對於音樂的想法，能夠詮釋出我自己音樂的想法，有了更多的理解與明悟。」

  「一個人對於音樂的理解，是需要靠著他不斷地積累，才能夠詮釋出來地。」

  「就比如說古爾德的所演奏巴赫哥德堡變奏曲，他年輕時候地版本跟年老時候地版本，完全就是兩個不同地概念！」

  「音樂並沒有一個完美地形象，比如說你覺得音樂就是應該這個樣子！」

  「別人所有人都是在詮釋著童真德莫扎特，你在這兒詮釋一個明明已經二十多歲，還是裝作小孩子去博取那些大人物歡喜德莫扎特，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嗎？」

  「你們的音樂，是你們人生的夠成，我沒有任何批判你們音樂的能力，我只能說，你們的音樂，應該由你們自己去詮釋，自己去書寫。」

  「我能幫助你們的，則是音樂的邏輯，比如你踏出了左腳，如果你是正常的走路，那麼你是應該繼續踏出右腳，這樣音樂的邏輯。」

  「你們在詮釋音樂的時候，應該更加注意自己對於音樂的詮釋，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去詮釋音樂。」

  「如果想不明白，可以問我，但是……」

  「我不會再繼續任何一點，你們音樂詮釋上的建議。」

  「因為我不是你們，我不能再給予你們任何一點點的建議，你們去回味你們自己的人生，去思考自己的音樂，究竟是什麼……」

  何深起身，走到了一邊，看著已經呆在那兒的趙紫彤計夢婷，笑了笑。

  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