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田園

  安靜，安靜到讓人感覺到恐怖。

  周圍的一切都似乎遠離了何深的身體。

  他從心底感受到了一股疲憊的情緒。

  周圍沒有如同之前一般，有一些人在跟他說話。

  有的只是無比的安靜。

  

  安靜到何深以為，是不是貝多芬這個時候的耳朵就已經聾了。

  畢竟眾所周知，貝多芬因為遺傳性梅毒，耳朵收到了非常大的損傷。

  但是如果按照這一首作品發布以及寫作的時間來看的話。

  貝多芬這個時候應該還沒有徹底聾掉。

  還是比較正常的吧？

  這個時間段，應該是一個無比平靜的時間段，貝多芬在這個時候應該是正在追尋著他自己，他個人對於後續音樂發展的一個方向。

  畢竟這一首音樂，是貝多芬作品音樂的一個小小的轉折點。

  決定了貝多芬中期的作品風格。

  正當何深胡思亂想之時，面前的一切緩緩在他的眼前展現。

  貝多芬醒了，他睜開了眼睛。

  他起身坐在床上發呆了許久，看著面前的一切，就這麼愣愣地坐在床上。

  感受著時間在他周圍流逝的痕跡。

  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

  一動不動。

  不知道想什麼。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晃了晃頭，起身走到窗戶前。

  伸手推開窗戶。

  地氣從大地上緩緩沸騰而其，周圍的一切都無比的安靜祥和。

  看著這一切，貝多芬並沒有心潮澎湃，一激動，直接拿起手中的紙筆，開始不停地書寫著新的音樂。

  他只是坐在窗口，看著遠處的一切。

  看著面前的山水，湖泊。

  這個是一個鄉村，一個無比偏僻的鄉村，人煙稀少。

  他的這一間小別墅，也是非常的偏僻！

  周圍渺無人煙。

  他就這麼看著面前的景色，持續的發呆。

  何深看著貝多芬所看到的一切，不由得遲疑起來。

  貝多芬此時此刻，好像並不是如同很多人想像的那般，心中充斥著怒火與豪情。

  似乎想要把一切燒成灰的熱烈。

  他好像……

  累了？

  何深只是從貝多芬的視角，無比認真地觀察著貝多芬的一切。

  早上起床後，起身燒水，砍柴，燒一杯熱茶，端著滿是浮沫的茶，站在田園的邊上，依靠著柵欄，嗅著帶著涼氣的空氣，以及空氣之中的動物糞便味，緩緩長舒一口氣。

  他就這麼站在那兒，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就是這麼站在那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車鈴聲傳來，一輛略帶一絲奢華的馬車，停在了貝多芬這片小屋的屋子前方。

  一名身著禮服的男子，從車上走向，對著貝多芬微微。

  「尊敬的路德維希·凡·貝多芬閣下，我是克蘭茨，漢堡音樂出版商負責人，之前向您徵求的，新的樂稿是否按時交稿呢？我們都很期待您的大作！」

  那位男子充滿期待地看向貝多芬，等待著貝多芬的答覆。

  但是貝多芬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沒有理會他，只是看著面前的村景發呆。

  並不是沒有聽清他的話，只是因為不想理會。

  克蘭茨等了半天沒有等到貝多芬的答覆，不由得尷尬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略微往前走了一小步，用著更加恭敬地語氣開口道。

  「貝多芬閣下，如果您最近沒有任何什麼好的創意的話，不如聽我一句建議？」

  貝多芬這個時候看了一眼克蘭茨，目光深沉，依舊沒有說話。

  克蘭茨看著貝多芬的目光，渾身不自在，總感覺在貝多芬目光的背後，似乎還有一個人在看著自己。

  他不由得輕輕咳嗽一下，無比認真地開口道。

  「最近德意志貴族圈內，他們對於這種田園風範的音樂特別喜歡，他們雖然沒有辦法步入田園，但是他們希望可以聽到更多的，關于田園的音樂！」

  「剛好，您正在休假，在這片無比幽靜的田園之中生活。」

  「不知，您是否可以……」

  克蘭茨用著期待的目光看著貝多芬，等待著貝多芬的答覆。

  但是貝多芬並沒有理會他，只是看著面前的田園景色，淡淡地開口。

  「我的作品，我自己決定！」

  克蘭茨面露糾結：「可是市場……」

  「我的作品，我自己決定！」貝多芬再此重複了一句，目光看向克蘭茨，眼睛微微眯起，一股強烈的氣勢從他的伸手湧出。

  看著貝多芬，克蘭茨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低著頭不敢說話。

  雖然說貝多芬跟他們是合作關係，並不是上下級。

  甚至貝多芬有時候還需要求著他們幫忙出版。

  但是，出版商並不是只有他們一家。

  貝多芬在整個歐洲，都非常地有名，他們不敢得罪。

  貝多芬看到克蘭茨退步後，才緩緩開口繼續道。

  「我之前答應給你們的作品，我會寫的，你們放心。」

  說罷，貝多芬將杯中還帶著浮沫的茶一飲而盡，絲毫沒有在乎那些浮沫葉也隨著茶水，一同進了他的喉嚨。

  他只是轉身向著他的屋子裡走去，關上了門。

  克蘭茨看著貝多芬的背影，表情遲疑。

  他不知道說什麼，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繼續進屋催促貝多芬的交稿。

  最終只是轉身回到了馬車上，讓車夫帶著他回去，看看其他的作曲家有沒有人想要交稿。

  交一點關于田園的作品。

  最近，田園的作品賣的是真的好，這種閒雲野鶴，想要逃離城市的那種作品，賣的格外暢銷！

  可惜，貝多芬不接受指定作品，也不會接受他的提議。

  他剛剛，好像有點冒犯了？

  克蘭茨走了，貝多芬卻坐在窗前，看著離去的馬車，深思。

  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

  何深沒有辦法讀懂貝多芬的想法，只是感覺貝多芬此時此刻正在陷入了一種掙扎之中。

  只能看，卻不知道貝多芬在想什麼。

  好像，他的心中燃起一股火？

  過了不知道多久，貝多芬才再一次開始行動。

  他起身，拿起一疊樂譜，走到窗前，看著面前的景色，目光緊鎖。

  他在思考著音樂！

  「田園嗎……」

  「這應該是一首，很舒緩的奏鳴曲！」

  貝多芬看著面前的一切，突然想到了之前自己起床之時，面前所浮現的地氣。

  那一股清晨的地氣！

  他不由得愣住，遲疑了好久，才緩緩在自己的面前的五線譜上，寫下了樂譜的第一顆音。

  D！

  他身處田園，他需要書寫一部關于田園的樂章，他也必須詮釋出他自己對於音樂的理解。

  而這一個D，充斥著陽光與溫暖的D大調，則是他對於音樂的一個想像。

  他需要這一種感覺。

  貝多芬開始在這個房間裡不停地行走，何深可以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一件事！

  那就是……

  貝多芬的情緒，越來越平靜與祥和。

  他之前的音樂，太過於極端，太過於強烈，幾乎快要消耗掉他對於人生的一切想法！

  因此，他必須尋求出路！

  尋求一條，音樂與人生之中的一路，一條可以讓自己逃離這片塵世的出路。

  和弦在樂譜上奏出，塗塗改改的痕跡明顯。

  貝多芬與其他的音樂家手譜不同，貝多芬的手譜幾乎是最髒的一個。

  上面塗塗改改，以及標註的內容，比其他音樂家標註的內容，要多上許多許多。

  何深看著面前的樂譜，加上貝多芬現在的動作，可以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貝多芬的想法。

  他在思考後面的一切。

  他所想要，所需要的音樂是什麼樣的！

  他為什麼會想要構建出這樣的音樂！

  這一次，貝多芬並沒有如同之前那般，尋找更加出格，更加讓人驚訝的曲式結構。

  「田園，田園……」

  「這是一首關于田園的作品！」

  「田園的風格，寧靜，安靜，對於自我的一個解脫！」

  「我需要的不是出格，我需要的是逃離，從折磨之中逃離！」

  「與其他作品，應該有著非常清晰的差距！」

  「……」

  貝多芬在思考，他在喃喃自語。

  他喃喃自語的聲音很大，但是因為耳朵的緣故，何深聽的不是特別的清晰。

  寫著寫著，貝多芬突然將這一首樂譜給撕去，重新換了一張新的樂譜。

  「不對！」

  「不應該是如此！」

  「這應該更加遵從現如今的作曲技法！」

  「結構線條應該更加清晰！」

  「如果需要更加清晰地線條地話……」

  貝多芬看著手中地樂譜，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開始書寫。

  嗡……

  嗡……

  嗡……

  他時不時停下來，走到鋼琴前，試驗一兩下，聽著面前鋼琴地聲音，不停地皺眉。

  不僅他皺眉，何深也同樣皺眉。

  鋼琴並不是特別好地鋼琴，只是一台普通地鋼琴，放在這邊當作備用的。

  貝多芬現在所處地鄉下小別墅，也不是那種特別昂貴地別墅，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屋子。

  他不富裕，因為他剛好處於兩者交界地狀態！

  在他之前地海頓，莫扎特，這些人是被那些大貴族所供養，供養著他們地吃穿，音樂在上層社會之中。

  在他之後地浪漫主義時期，李斯特蕭邦等人，這些人則是自己通過演出，以及售賣樂譜賺錢。

  而現在的貝多芬，他剛好處於音樂家被上層大貴族拋棄，特別賺錢路子並沒有找到。

  雖然說不上窮成什麼樣，但是絕對不富裕！

  貝多芬看著面前的鋼琴，緩緩搖頭。

  這台鋼琴大概就這樣了，他還是靠著自己大腦內的音響，配和一點點的鋼琴去寫吧。

  「不對，不應該如此，我應當與之前做出區分！整體應該呈現出一個較為完整的趨勢！」

  「每一個樂章與樂章之間，應當由更加緊密的聯繫，而不是如同之前的分開獨立！」

  「音樂的情緒，要更加的柔和……」

  「田園之中的呼吸，讓情感得到舒緩！」

  「讓乾涸，麻木狀態恢復！」

  「燦爛神風吹拂……」

  「神女撥動琴弦……」

  「詩意棲居田園……」

  「星辰伴隨日落……」

  「世間的一切，都應當與其本身的情緒對應！」

  貝多芬的目光逐漸亮起，他感覺自己好像找到了一絲絲靈感！

  他猛地從屋子裡跑了出去，看著屋外的一切，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田園？」

  「這就是田園！」

  「我已經在田園之中！觀察著田園的一切！」

  「其實，這便是我真正所追尋的田園！」

  「田園並非所見之一草一木……」

  「田園乃是世界萬物！」

  「河流的波濤在霧靄中流動，星辰的夜影與萬物永恆！」

  貝多芬回到了屋子裡，將之前所寫的作品，再一次撕碎。

  他再此翻出第三堆樂譜，猛地開始書寫。

  依舊是D大調，依舊是那一股極為濃烈的溫暖！

  情緒沒有更多的變化。

  變化的，只是貝多芬的心境！

  咚……

  咚……

  咚……

  貝多芬在左手寫下無數個D，讓這一顆音，幾乎貫穿整個音樂篇章！

  「D作為持續保持的音，如同時鐘的鐘擺，貫穿始終！」

  「時鐘，所代表的，應該是永恆不滅的時間！」

  「這個便是時間！」

  右手的音樂和弦，與之前有所不同，在這個地方展現出了更為明亮的狀態。

  主題，與之前相比，要短了許多許多！

  「主題不能太長，太長的會讓人感覺到疲憊！」

  「將主題壓縮，壓縮的更短！」

  「我需要的不是特別長的主題，我需要的，是短促的主題！」

  「短促的主題，所帶來的，應該是與展開部的對比！」

  「展開部，展開部應該怎麼寫？展開部……」

  「展開部要增強！要變得更強一點！」

  「展開部後再現部，拓展戲劇性的復甦！」

  「復甦音樂的情緒與靈魂！」

  「依舊是之前的結構，依舊是傳統的奏鳴曲結構構建！」

  「這一點，我不會做出任何的改變，我也不需要做出任何的改變！」

  「從不變中，找到更多的新意！」

  「這個地方，這個地方……」

  貝多芬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的目光逐漸亮起。

  他所想的一切，跟之前克蘭茨完全不同，他不是為了克蘭茨所寫這一部作品。

  他只是在為自己所寫這一部作品！

  「現實與幻想的結合，將幻想所展現出來的情緒，展現的更多一點！」

  「我需要更多，更多的音樂情緒！」

  「這個情緒，應該是安靜的，淡雅的！」

  「有意思，越來越有意思了！」

  「不要給予任何一絲絲特別強烈的激情，讓一切都得以逃逸！」

  「我要一首，完美的奏鳴曲！」

  貝多芬猛地走到窗戶前，坐在窗戶的邊緣，感受著周圍空氣的流動，嘴角上揚的幅度，越來越強。

  他找到了自己目前比較適合走的一條路！

  他目前，所應該去理解的一條路！

  後續這條路會發展成什麼樣子，他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現在的這一條路，應該是對的！

  自己目前所寫的作品，是一首極為完美的作品！

  一首真正意義上的……

  大奏鳴曲！

  貝多芬不停地寫，不停地修改。

  整個人完全陷入了音樂之中。

  他在思考著音樂，閒下來的時候，就是在外面走走，思考著自己應該怎麼樣，才能夠讓一個完整的思想，貫穿整部作品。

  音樂，是需要完整的。

  同一個主題，在不同速度下，應當有著相同的情緒。

  這種情緒，應該在音樂中怎麼才能表現得更加完美？

  他在尋找一個更加完整，更加樸素，更加嚴格的風格！

  讓這種風格，在不同中尋找統一！

  這個很難，非常非常的難。

  比如說一個非常優美的情緒，你需要以一個非常快的速度去詮釋出來。

  這個快，要快的優美。

  之前很少會有人這麼做。

  這麼做的人，基本上都不會將其作為奏鳴曲去寫。

  他們會寫一個單獨的作品，來詮釋這一種想法。

  但是！

  貝多芬覺得他可以，他可以非常清晰地感受到……

  他可以完成！

  這個代表著他個人轉折的一首作品！

  他很明確地感受到，他在寫作這一首作品的時候，所能夠感受到的一切。

  音樂，在他的手中流淌。

  在他的大腦中流淌！

  雖然耳朵出了一點點問題，但是問題不算特別大，還是可以聽見的！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音樂！

  他要以一個絕對統一的形象，構建出一個巨大，恢弘，蒼勁有力的世界！

  時間快速流逝，格蘭茨來貝多芬找了幾次，都沒有得到見面的允許，只能躲在一邊，等貝多芬出來透氣的時候，才過去見面。

  每一次見面都被貝多芬趕走，不允許打擾。

  見到貝多芬如此，格蘭茨一時間有點無奈，卻又沒有辦法，只能老老實實地回到漢堡，等待貝多芬作品的完成。

  終於，過了不知道多久。

  大概是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後。

  他，完成了！

  完成了他的音樂！

  貝多芬看著面前的這一首，無比巨大的，擁有四個篇章的奏鳴曲，嘴角不由得掛上一絲絲微笑。

  「以同一情緒，在四種不同類型的篇章種，構建成一個統一的奏鳴曲！」

  「既然如此，那麼就叫這一首作品為，大奏鳴曲吧！」

  「D大調，大奏鳴曲！」

  貝多芬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一笑，看向邊上積攢的信件。

  信件上除了朋友的聊天，出版商詢問什麼時候才能出稿之外，還有一個消息，是講述約瑟夫·埃德倫·馮·宗南費爾斯男爵的一個消息。

  「貝多芬，我最近正在跟隨約瑟夫·埃德倫·馮·宗南費爾斯男爵一起工作，他在推廣啟蒙運動！倡導人道與自由，我覺得你與他或許會非常相配！」

  「如果你願意，我想要將你，介紹給他！」

  貝多芬看著這一封信件，又看了一眼自己剛剛做出來的作品，不由得笑了笑，在作品的最後，隨意地寫上了最後一行字。

  「以此曲，獻給約瑟夫·埃德倫·馮·宗南費爾斯男爵！」

  「路德維希·凡·貝多芬！」

  貝多芬將作品寄出，寄給那些跟他有聯繫的出版社，請他們進行出版。

  各個出版商，都非常驚喜，立刻表示安排出版。

  畢竟這種田園風格的作品，最近賣的非常火熱！

  而格蘭茨得到貝多芬的手稿後，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將這一首D大調大奏鳴曲的標題，給填上了「田園」二字。

  貝多芬並不知道此事。

  何深也不知道。

  他從貝多芬的這一首田園奏鳴曲記憶中走出後，便快速進入了其他奏鳴曲的記憶。

  在何深不斷經歷貝多芬的經歷，吸取其對於音樂的理解之時。

  巡迴音樂會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