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煙花

2024-07-07 20:38:40 作者: 狗大鴿

  我是從什麼時候變得多愁善感的。

  在很多年前,我意識到自己沒有愛的時候。

  幾近乾涸的生命之河裡,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他讓我放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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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來這世上一遭,我是來玩的,不是來受罪的。

  我記在心裡了。

  在夢裡,我還在不停地提醒自己,意圖將自己根深蒂固的苦難觀念剔除,再把新的栽植進去。

  馴服自己的過程很難,但我在慢慢努力。

  我的心就像磐石,難以從外界撼動,只能以內部融化。

  只有我自己決定好起來,才能好。

  從前就是沒有足夠的決心去決定,所以一直渾渾噩噩,得過且過。

  現在真不懂我一直在拖延什麼呢?我又不是永遠年輕。

  我應該趁自己還年輕的時候,把快樂都緊緊擁起,而不是避之唯恐不及。

  我很好,我可以伸手去夠一把人生的美好。

  一顆彩色的火球沖向天際,巨大的煙花在我的手心裡綻放,如花瓣雨,洋洋灑灑。

  鄧君竹斜臥在沙灘上,撐著腦袋,眼神含笑地瞧我。

  我抬起的手,從璀璨的煙花,落到了他的臉上。

  手指隔空描摹著他的輪廓。

  我告訴自己,我可以伸手去夠一把人生的美好。

  他,就是美好。

  看完煙花的那天后,我仿佛跟變了個人似的,開始明目張胆地跟鄧君竹接觸,完全不忌諱她們詫異的目光。

  我們一同進出食堂,校門,桌球室,各種地方,並肩而行,有說有笑。

  誰能想到,向來寡言少語的我,在他面前居然會變成一個廢話簍子。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還有這一面。

  他特別熱衷於帶我出去玩,美其美曰親近大自然。

  一次爬山,天氣陰,無路人。我們氣喘吁吁登上山頂,大汗淋漓,這時候,冰涼的雨絲如同甘霖般降落。

  山風猛烈地吹拂著我的臉龐,像是要將我的靈魂也一併吹上半空。

  我抬頭望去,只見天幕仿佛被一道道絢麗的閃電劃破,那不是閃電,而是天空本身在變幻莫測,如同一幅不斷流動的星河,光芒四射。

  雲層像是被激流沖刷的瀑布,從山巔直瀉而下,與山谷中的雲海融為一體。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果然,人就該活在沒有天花板的地方。

  視線開闊了,心腔也就開闊了。

  鄧君竹穿著藍色衝鋒衣,整個人清爽又帥氣。他雙手比在唇邊,對著遠處的烏雲放聲呼喊。

  我學著他的樣子放聲大喊。

  從前的齷齪、七彎八繞的心思、雞毛蒜皮的小事,在親眼見到震撼人心的風景時,通通都消失殆盡,化為烏有。

  我偷偷抬眼看他。

  他是在治癒我嗎?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鼓起勇氣問他:「你喜歡我嗎?」

  他回:「廢話。」

  我又問:「為什麼?」

  他定定地看我:「因為你聰明,漂亮,而且不乖。」

  如果前兩項我還能理解,那第三項我就完完全全不明白了。

  我厚著臉皮追問:「從小到大,人人都說我可乖了,怎麼就偏你覺得我不乖啊?」

  他眸色淡淡。

  「對別人太乖,所以對自己,就一點也不乖了。」

  我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句話的含義,他又道:

  「陳柳,我希望你永遠不要對我乖,你可以打我罵我,隨意撒潑,怎麼都行,就是不許對我乖,好嗎?」

  有幾滴雨絲恰到好處地落在他的眼睫毛上,閃動著瑩瑩的光澤。

  他這個要求,好離譜啊。

  為了滿足他這個小小的心愿,下山的路上,我刻意與他疏遠,然後趁他不注意,閃進了旁邊的一塊岩石里。

  幾分鐘後,他神色忙慌地跑上台階。

  看到坐在岩石上悠然自得,蹺二郎腿的我時,他捏了捏拳頭,眼裡迸出殺氣。

  但剛說出的話不能反悔,於是滿腔的怒火化為了溫柔隱忍的一句:

  「走,回家。」

  哼,回家就回家。

  我從岩石上跳了下來,怕我再丟,他伸出手要牽住我。

  我不讓。

  他就折了根樹枝,自己握住一頭,讓我牽住另一頭。

  山里剛下過小雨,階梯潮濕,空氣清新,頭頂飛過一隻不知名黑鳥,叫聲嘔啞嘲哳難為聽。

  在我第三次腳底打滑之後,他再也忍受不了心驚膽戰了,把樹枝一扔,強硬地牽住我的手,拉著我慢慢走。

  霧氣升騰,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未來的路卻愈發清明了起來。

  窗戶紙不用捅破,其中心意已然明了。

  蜜糖罐不用打開,圍著它嗅一嗅也是甜蜜。

  沒有想過要躲。

  以後也不會再躲。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

  在某一天的午休,有人再也按捺不住了,揪住我的衣領,把我按在了寢室門上。

  「砰」的一聲響,不疼,我只覺得煩躁。

  蕭柯怒視著我,咬牙切齒:「陳柳,我當時怎麼說的來著?你竟敢跟他……」

  我坦然回視,眸中毫無波動。

  「談了,怎麼著?」

  直白的話語讓她頓愕。

  我貼近她的耳畔,悠悠開口:

  「有本事,就搞死我。」

  「沒本事,就給我滾遠點。」

  語氣里居然沾上了些鄧君竹豪放不羈的調調。

  許是我的神色太過平淡,和不把她放在眼裡。

  她驚詫得瞪大眼,手下的力道都不由得鬆了幾分。

  我一把將她推開,嫌棄地撣了撣她觸碰過的地方,鄙夷之色溢於言表。

  「蕭柯,你真可悲。」

  不給她反應的時機,我又勾起嘴角,朝她笑得怪異。

  「當舔狗的滋味怎麼樣?被拉黑的滋味怎麼樣?」

  話音剛落,我看見她臉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了個乾淨,張大嘴,胸膛劇烈起伏。

  心裡不禁一陣快意。

  我怎麼會知道她被拉黑了?

  因為是我乾的。

  當然,事先徵得了鄧君竹的同意。

  眼見著她掀不起什麼風浪了,我輕輕一笑,轉身打開門離去,由她呆愣地站在原地。

  她們本不是高山。

  是我的卑微,賦予了她們的狂妄自大的資本。

  從前我天真地以為,我的順從討好會換來她們的憐憫,殊不知,人只有自重,其他人才會尊重你。

  事實也是如此,她雖然大張旗鼓地給我放過狠話,但當事情的軌跡脫離了她的掌控時,她卻變成了行動上的矮子,不敢多吱一聲。

  人與人的博弈,就是要拼誰的心理防線更堅固。

  我沒有心理防線,所以習慣先把自己置於塵埃,然後將她們捧上高高的神壇。

  由此,任人拿捏。

  既入窮巷,就該及時掉頭才是。

  幸好,我已經掉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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