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靠近

2024-07-07 20:38:38 作者: 狗大鴿

  晚上,三個室友面無表情地躺在自己的床鋪,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手機里,房間裡一片死寂。

  我被燙傷的小插曲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靜靜地退了出去。

  走到大街上,卻不知道該去哪裡。

  腦子昏昏沉沉的,眼睛也睜不開,雙腳完全憑著感覺走。

  一路上引得很多人側目,他們好奇地打量我,小聲議論我,在我走近時,他們給我讓出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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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精力去思考為什麼。

  走著走著,就去到了那個熟悉的地方。

  二樓陽台,男人原本無所事事地賞夜景,視線驀地掃到街上的我,手裡的煙都抖了一下。

  他眯起眼,直直地盯了好一會兒,然後罵了聲「草」。

  他一腳踩熄了煙,往樓下跑去。

  昏黃的路燈下,秋夜的涼意滲透進骨髓。

  我站在街中央,大腦一片空白,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陳柳——」

  似乎有人叫我的名字。

  「陳柳——」

  我轉頭,看見一個高大的黑影朝我的方向跑來。

  背光看不清臉,身形有些熟悉。

  眼睛沒認出來,心已經認出來了。

  是高懸的月光。

  是夢裡的那人。

  身後響起一聲刺耳的車鳴,一輛出租摩托車與我擦肩而過。

  他極快地將我扯進懷裡,轉頭怒視那輛駛遠的摩托,嘴裡罵罵咧咧。

  我喃喃開口:「你怎麼來了?」

  不等他回答,我又伸手推他:「你別靠近我,我會毀了你的。」

  不顧我的抗拒,一隻大手捧上我的臉,有些粗糲,卻很溫暖。

  他問:「你被打了?」

  我正疑惑。

  他把手機調成鏡子模式,遞到我面前。

  我看了過去。

  屏幕里的女生,頭髮蓬亂,眼底一片烏黑,面色慘白如紙,嘴唇的傷不知道什麼時候裂了,留下乾涸的血跡。

  「還是你打人了?」

  他視線落在我紅腫的手背上。

  本來都不疼了。

  但被他發現後,神經遞質突然開始瘋狂釋放,後知後覺的疼痛向我襲來。

  新傷舊傷重疊,仿佛找到了宣洩的口子,開始猛刷存在感。

  手背微微發顫,我忍不住咬住了唇。

  他不輕不重地捏住我的肩膀。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啞口無言。

  「陳柳,說話!」

  他的語氣有些著急,也有些凶。

  心被猛地刺痛,我的鼻子一酸,用力按住心口,彎腰大口大口地喘氣。

  遲來的不止是身體上的痛,還有被麻木封印住的心臟疼。

  身體內外一起發作,疼到我腦袋發暈,乾嘔不止。

  仿佛靈魂剛從行屍走肉的軀殼裡剝離了出來,又變回了原本的陳柳。

  原來陳柳這麼難過。

  原來陳柳一直在安慰自己不疼。

  於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屏蔽了疼痛。

  但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保護機制轟然倒塌。

  他趕緊伸手扶我。

  我看不清他的動作了。

  雙膝一軟,整個身子往前栽去。

  ……

  空氣里瀰漫著一股消毒水的氣味。

  嘴角涼涼的,被一隻溫柔的指腹抹上了藥膏。

  腦袋很重,集中不了思緒,眼睛也睜不開。

  身邊窸窸窣窣,好像有人在給我換輸液瓶。

  耳邊的聲音有些朦朧。

  似乎是兩個人在對話。

  斷斷續續的,我聽到一些「身體舊傷」、「重度抑鬱」、「自殘傾向」這樣的話。

  眉心忍不住擰了起來。

  好可怕,說的該不會是我吧。

  聽說治療抑鬱症的藥很貴,可是我沒有錢。

  在藥力作用下,帶著隱隱的擔憂,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晚上。

  我昏迷了整整一天。

  一睜眼,就看見了坐在凳子上的鄧君竹。

  他闔目靠在椅背上,頭微微歪著,面色平淡,看著比平時少了幾分鋒芒。

  一聽到床上傳來的動靜,他立馬驚醒,坐直,好像未曾睡熟。

  「醒了?」他的嗓音微啞。

  「嗯。」我木木的,眼神躲閃。

  感覺喉嚨有些乾澀,我舔了下乾燥的唇。

  他站起來,「要喝水嗎?」

  「不用了,我不渴,謝謝。」我下意識擺手拒絕,不想麻煩他。

  他直直地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重複:「要喝水嗎?」

  那眼神,好像識破了我的偽裝,銳利地穿透我的雙眼,直達內心深處。

  我只好點點頭:「要喝。」

  他這才神色舒緩,拿了一個紙杯給我倒水。

  我接過,抿了一口,水溫正好。

  兩人四目相對,默默無言。

  我知道他在等我的解釋。

  可是我該如何開口。

  清醒的我解釋不了瘋魔的我。

  「那個……」

  良久過後,我猶豫著說:「我不是故意要刪你的。」

  這件事雖然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但一直是我心裡的疙瘩。

  他靠在椅背上,只淡淡地「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他這算是什麼。

  是生氣?

  是原諒?

  還是根本就毫不在意?

  我縮成一團,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十幾秒鐘的沉默後,鄧君竹突然來了一句。

  「你想出去玩嗎?」

  我沒理解他的意思:「啊?」

  他眼眸低垂。

  「明天晚上趙馳他們會去海邊放煙花,你想去嗎?」

  他補充:「我也會去。」

  我有些詫異。

  隨即一股五味雜陳的感覺在心裡瀰漫開來。

  我沒有立即給出答案。

  鄧君竹慵懶展臂,像是在自言自語:「人來這世上一遭就是來體驗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為什麼要握著過去的痛苦不放?」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他繼續道:「這世界,我們是來玩兒的,不是來受罪的。」

  「前怕狼後怕虎,永遠都會活在自己製造的焦慮里,不如有多少算多少,先把當下的快樂體驗完了再說。」

  我輕聲細語:「如果當下沒有快樂呢?」

  鄧君竹嘆了口氣,佯裝扶額苦笑。

  「那我就勉為其難,把我的快樂分你一半吧。」

  他拉過我一隻手,攤開我的手心,然後在自己的心臟處抓了一把空氣,鄭重地放進我手裡。

  那神態,那姿勢,就像在哄小孩一樣。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見我笑,他也笑了。

  他再次開口:「陳女士,我誠摯地邀請你,明天跟我一塊兒出去放煙花,好嗎?」

  沒有理由拒絕,我點了點頭。

  扭頭看向窗外。

  長夜裡。

  一顆星星閃啊閃,在貼近另一顆冰冷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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