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同情心

2024-07-07 19:35:00 作者: 風露

  這一切,源於方芳和她的媽媽。

  林城比較靠北,三月開學季,冰雪還沒有融化乾淨,總是在中午的時候化成水,夜裡氣溫下降再結成冰。

  方芳夜出歸來時不小心滑倒,膝蓋受傷,勉強可走路,但速度極慢,醫生說強行走太多路會對膝蓋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她的媽媽穿著一身風騷粉色的外套截住正準備去上學的秦玉和我,和我們說了上邊的內容,然後請求秦玉用自行車載方芳上下學,她說她們孤兒寡母新搬來誰也不認識,除了秦玉,她們真的不知道還能夠找誰幫忙。

  說著說著,她哭了,柔弱的像一根在曠野之中被風吹動的草。

  方芳拄著根棍子,困難的也來了,身體靠著牆,望向秦玉的目光里滿是柔弱和期待。

  她的頭髮有些微的亂,長裙被晨風吹起,整個人帶著一種破碎之感。

  那時我就站在秦玉身邊,可以直觀的看到秦玉的面部表情變化。

  我以為他會堅定的拒絕,畢竟十五歲那年,他鄭重的向我承諾過此生他的自行車后座只屬於我,其他人誰也沒有資格坐。

  這三年來,他也是這樣做的,總不會因為一個剛剛搬過來的陌生女生背棄諾言。

  可是,秦玉卻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樣堅定,他看到方芳時眼睛裡突然的亮了一下,猶豫了幾秒鐘,然後轉頭看向我,目光里充滿徵詢。

  我不願揣測他看著方芳時,心裡想的是什麼,只知道他在向我發出徵詢時,忘記了三年前對我的承諾。

  我們從三歲就認識,對於他的面部表情和心理活動比他自己還要了解。

  他就是這樣的人,明明心裡已經有了計較,卻還是要問我,仿佛那個決定是我為他做的。

  這種情況在過去屢屢發生,如今我長大了,人世間的彎彎繞繞也明白了幾分,對於過去的越俎代庖感到後悔。

  或許在我覺得我是為他好而做了決定時,他其實心裡是有其他想法的,是我讓他沒有辦法做自己。

  好比現在,只要我點頭,他就會答應。而我不點頭,那拒絕方芳母女的也是我,而不是他秦玉。

  那一瞬,我好像忽然開竅了,在他那完美的溫潤外表下,其實有著一顆優柔寡斷的心。

  只不過一起長大的秦玉待我非常的好,這讓我對他有種本能的濾鏡,儘管心有所感,卻還是選擇性的進行了忽略。

  這,應該就叫做自欺欺人罷。

  婦人之仁不可取。

  秦玉的自行車后座是屬於我的,我不願意他載別人,所以我沒有開口,秦玉的唇囁嚅著目光猶疑不定,也沒有說話。

  芳芳的眼睛很快湧上兩滴透明的水珠,可憐又脆弱,帶著無法忽視的怯懦。她的乞求那樣不加掩飾,仿佛秦玉再不答應,她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小哥哥,求求你幫幫我。高三的課程落下,很難補上的。真的用不了幾天,等我的腳恢復了,我不會再麻煩你。這位姐姐長的那麼好看,一看就是善解人意的好姐姐,幫幫我吧,求求你。」

  我與他初次謀面,素不相識,她卻給我扣了頂好人的帽子。

  要是我不答應,那就變成了壞人。

  這種人在現在比較流行的網文里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茶,她說的話,和茶言茶語特別契合。

  秦玉又一次轉頭看我,這一次他的目光之中,除了徵詢,還帶了一點殷殷的期待。

  他在期待我點頭答應!

  我應該是被秦玉第一次背棄吧,心裡絲絲縷縷的難過,酸澀難忍。

  「秦玉,這是你的事,該怎麼做你自己拿主意,不必問我的意見。」

  我把決定權交給他,因為這本就是他的事情。

  從內心來講,我不希望他答應。

  然而,我也深深知道,這世上有太多東西不可強求。

  十五歲時的承諾,應該就在此不可強求之列。

  方芳聽聞我的話眼睛一亮,唇角掀起,欣喜的喊,「真的嗎?姐姐,你答應了,你真是個好人,謝謝你。」

  她的媽媽也連聲的說著謝謝,說我們這麼善良,都是難得的好孩子。

  「不,我沒有答應。我說過了,這是秦玉的事情,怎麼做由他自己做主,與我無關。」

  「那也要謝謝你,要是你說句不答應,小帥哥一定也會拒絕的。姑娘你們是什麼關係呀,我看他很聽你的話。」

  我冷冷一笑。

  我不相信我話里的意思秦玉會聽不明白,如果他聽我的話,就不會答應了。

  接話回答的人是秦玉,「我們是,嗯,是一家人。我扶你上車吧,那個,先說好了,等你腳好了我還是要繼續載梧桐的。我早就答應她了,這輩子都不會載別人。」

  我真是要呵呵了。

  這個時候說這種話,明顯的言行不一,我都覺得尷尬。

  我抬步離開時,秦玉正把方芳溫柔的扶到他的自行車后座上。

  那天去學校本該屬於我的秦玉的自行車后座上坐著新搬來的芳芳,他們在熟悉的小徑上一路飛馳。

  青春飛揚的秦玉竟然在經過我身邊時,特地將車鈴按得無比歡快。

  方芳竟然分在我和秦玉的班級,真是段神奇的孽緣。

  我自己走著去的學校,因為出來的有點晚,儘管提起全速,卻還是踩著上課的預備鈴坐在位置上。

  自習課老師和全班同學都奇怪的看著我,對於我這種萬年第一的人居然差點遲到驚疑不已。

  我和秦玉是同桌,一整節課我都沒有搭理他,認真的聽課做筆記寫習題。

  他早上的舉動和決定真的傷到我了。

  秦玉幾次試圖跟我說話,我都裝作沒有看到。他又在本子上寫字條推過來,我連眼皮都懶得抬。

  下課後他找我解釋,我還是沒有理他,他惱羞成怒的問我,「梧桐,你怎麼這樣了?不就是坐一下我的自行車后座嗎?你幹嘛沒完沒了的鬧?我是好心幫助同學,你就那麼沒有同情心嗎?」

  看,明明是他背棄諾言,卻又仿佛所有的錯,只是我一個人的!

  他可以背棄承諾,我連生氣不開心的資格都沒有,應該算作雙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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