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女子難養也
2024-07-07 11:10:26
作者: 電視寶寶
榻上,他靜靜地睡著,密長的睫遮著淺褐雙眸,俊挺的鼻均勻地呼著氣,邪魅的唇自然地彎著。他在做夢嗎?這個夢一定很美,只是夢裡一定不會有我。
散開手中的錦被,我替他蓋上,就如那夜在靜鴻閣臨走前一樣,輕輕地替他蓋上。
「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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摺著被沿的我,驀地僵直了身子,側臉朝外。他醒了嗎?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無措焦急,心慌意亂,然而,身旁卻又落了安靜。他,不過是夢中的囈語罷了。
「都這麼大了,還說夢話。」我嗔怪著他,心中的五味卻傾倒而出。你在想我嗎?你是在想我嗎?……
耳,貼在他的胸前,讓我最後一次傾聽你的心。告訴我,你是否真的愛過我?如果有,那是一天,還是半日,是一刻,還是半分,又或是?
熟悉的香,熟悉的人,熟悉的懷,曾經,我恨你,可是,如今那個恨,在剎那間消失。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我寧願從來沒有去過那場拍賣會,如果有的選擇,我寧願從來沒有愛上過你,如果……
可時間無法倒退,落入北周的我,愛上了一個並不愛我的帝王。無情,本是帝王家。不愛我,不是你的錯,愛上你,才是我一世犯下的最大錯。
「對不起,我沒有保住孩子。」
我抽過身,飛快地朝門口跑去。
不能回頭,我不能,絕不能。
不能再錯,我不能,絕不能。
忽而,我撞入了一個暖懷,慌亂中,我朝後仰倒,只是腰間被一個柔力拉了回來。
「你,沒事吧?」
輕柔細語響在我的面前。
「我,我沒事。…」
「真的沒事?」
「我……長恭,能帶我去鄴城嗎?你帶我去鄴城好不好?帶我離開無名谷?」
他,錯愕地看著我,眼神中滿是疑惑,莫名的疑惑。
「你要去鄴城?」
「我要離開無名谷,帶我離開,好不好?」瀲灩墨眸帶著我內心的企盼,求著他:「帶我走。」
「你沒有一絲留戀?」
我搖著頭,口中的話語又怎能敵過心中的依戀,可是留下,或是與他相見。
只會讓我更加受傷。逃避還是放下,與我而言,都是一樣。
我一宿沒睡,只是等待次日,他離我屋前而去的那個影子。
遠遠的,我聽著他們的對話。
「你交託我的事,我會記著。」
「謝謝。」
謝謝,耳畔聽到的這個詞,會是我此生最後一次聽到他的聲音嗎?英挺的身影,划過我的眼眸,留下銘刻於心的那個記憶。
「宇……」我終於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一日,他離開了無名谷。
第二日,高長恭帶著我,亦離開了無名谷。
鄴城,究竟在哪兒,我並不知曉,只是我知道,那裡離著長安更遠。七月,炎熱的七月,煩躁的七月,在一片靜默中悄然而至。
路上,刮著狂風,下著暴雨,他護著我,躲在村邊的廟中。我抱著他,因為害怕電閃,害怕雷鳴,他會帶著一絲玩味的笑看著我,也會替我捂著耳朵逃避聲響的驚擾。
「我好怕……」
「過一會兒就好了。」
路上,蚊蟲肆虐,紅斑點點,他尋著草,塗在我的臂上。我看著他,為我塗抹著草碎後的綠汁,冰涼迅速涌遍全身。他帶著一抹壞笑,朝我道:「都說美人招蜂引蝶,而你,呵呵,招蟲引蚊。」
「我都癢死了,你還笑。」
路上,市集商賈,車水馬龍,他買了兩隻面具,一隻給了我,一隻給了自己。我笑他為什麼無緣無故去買繪著老頭老太的面具?他說,自己的面具太過猙獰,還是老頭這只比較面善,而老太那只是因為我比較囉嗦,和老太婆一樣。
「我什麼時候那麼囉嗦啦?」
我大聲地狡辯著。
「現在。」
「好你個高長恭!竟然敢說我。」
路上,客棧房間,蟑螂橫行。我跳著腳,逃到他的房間,大聲地呼著「小強」,於是他房中的榻,便被我強占,而他房中的凳,則成了他——堂堂蘭陵王的寢具。
「你睡的舒服嗎?」
「你已經問了我第五遍了,前面我才做的四個美夢都被你生生吵醒,哎……」
終於,我與他到了鄴城,雖不是千山萬水,但也是一路插曲不斷。帶著銀色面具的他,剛到鄴城城門之前,守城將領便立刻跪地相迎:「末將參見蘭陵王殿下。」
「免禮了。」
一番逼人氣勢之下,我跟在他的後面,入了城。蘭陵王府離著城門並不算很遠,他告訴我,那是方便他出城練兵,若是有人攻城,他亦可第一時間到達城門,指揮作戰。
正說著,「蘭陵王府」四個大字落入了我的眼眸。
門前的家臣剛行完禮,一個略顯妖魅的纖腰女子已出了府門,一尾拖地綢裙拂門檻而過,福身行禮道:「心蝶參見殿下。」
「蝶兒免禮吧。」
「謝殿下。」只見她螓首微抬,硃砂點額,鳳眸微挑,猶若盛放牡丹之妖嬈媚人。
「蘭兒,心蝶是我府上的舞姬,很久以前,皇上賜給我的。」
「蘭兒姑娘,以後在府上有什麼事,你可以找我。」她絳紅薄唇微微一彎,迷人醉笑露於齒間。
「喔,謝謝。」我回禮謝道。
「蝶兒,你去安排一下,蘭兒以後會住在聽瀾軒。」
「是。」心蝶淺淺一笑,隨著我們一起入了府門後,便獨自喚人去招呼。
「誰說我要住你府上的?」走在廊上,侍女家臣們一路而跪行禮,我低聲問著拂袖免禮的他。
「那住哪裡?」他低低詰問我。
「想住哪裡住哪裡。」
「那也好,不過你得寫張借據,免得從我這裡取了銀兩賴帳。」
「借據?高長恭你……」我止了步,狠狠瞪著他。
「出去住,自然要銀兩,你現在什麼都沒有,只能問我借。」俊秀的眼眸微微一挑,玩味之色淡淡而含。
我默然無語,之前獨孤府帶出的首飾在鄭家村遭遇屠村的時候一起沒了蹤影。現在的我,吃的,用的,穿的,全部都是他出的錢,故而,若是我真的離了他,想要尋個地方住下,還必須得借錢,而鄴城之內,我不過是個陌生人,他,高長恭是我在這裡唯一認識的人。要是真的借錢,還只能找他。
「好了,別想了。你住在外面,萬一打雷下雨,誰會這麼好心給你捂著耳朵?若是再來個招蚊引蟲,難道頂著一身紅疹去抓藥?還有,又有誰會這麼大發善心,把自己的床榻借給你……」
這是他一路來,與我一起的經歷,雖然很平常,但卻難忘。
「我。」
「你一個姑娘家不要一個人在外面住。」
「一個人住也沒什麼不好的,再說,住這裡吃你的,用你的,我什麼事都不做,我……」
「住這裡,沒讓你閒著。以後我書房的活,都要你做。」
「你已經有那麼多侍女,還有心蝶姑娘,又不缺人。」唇微微嘟囔著。
「呵。」他,淡淡一笑,微微搖頭,繼續道:「我道是什麼原因不住這裡。原來有人在這裡妒忌別人。」
「說什麼呢?」
往著牆角瞥眸而去,我逃避著他俯身低望的眼神。
「沒什麼。心蝶是當年皇上賜給我二十個舞姬中的一個,我還了十九個,就留了她一個。」
「貪戀女色。」
「蘭兒,我今天終於頓悟為什麼連孔夫子這般聖賢會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他是那般淡若清風,坦誠無藏。我竟從來不知那個讓北周朝廷畏懼的蘭陵王會是這般模樣。也許,戰場上的他會同面前的他判若兩人,但他的心,同著那雙帶著淺淺憂傷的眼眸,卻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