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羞辱
2024-05-02 12:52:01
作者: 阿刃
將半壺湯全部喝空了。李姨拿著湯壺出去了,病房裡頓時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梁良的手上插著針管,白色的病號服包裹著他瘦弱的身軀,顯得空擋的,我坐在床邊搓著自己的手掌,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剛要起身。
病床上的人叫住了我。
我只好又再次坐了回去,只是這次我沒有望著他。和梁良好好坐下來說話好像在我的生命里出現的次數很少。而這一次,竟是他躺在這裡,而我卻沒法面對這種陌生的氛圍。
身後的人似乎動了動,我抬頭去看,只見梁良目光緩緩的朝我看來,似乎有話多我說。
「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我剛說完就想走。
撐在床上的手被人一把握住,那觸感很蒼老也很涼。我目光落在手背上,感受到我的不自在,梁良迅速的將手抽了回去。他嘆了一口氣,而我就坐在床榻邊靜靜的聽著。
「在鬼門關走了一道,才知道自己曾經做了多少混帳事。我知道你媽媽的事情一直是你的心病,這麼些年爸爸也沒有照顧到你,我知道自己虧欠你很多。歡歡,這麼些年爸爸不想讓你和許越舟在一起,也只是希望你能夠嫁給一個能夠給你溫飽的人。爸爸給不了你媽媽,但是爸爸不希望你也受苦。」
梁良的聲音緩緩地傳來,一下下敲打在我的心上,我本來以為我這顆心早就百毒不侵了,可此刻聽著梁良的話,我這心裡頭就像被人敏感的戳了一下。有些疼卻更多的是心酸。以前再怎麼恨他,此刻卻恨不起來了。更多的是無奈,就算他曾經沒有為我做過更多的事情,可是只要他還活著對我而言就是莫大的安慰。
梁良一口氣說了很多話,似乎也累了。我聽著他輕緩的呼吸,站起身來將被子給他蓋好。梁良靠在枕頭裡,樣子看起來仍舊很虛弱,他看起來也不再年輕,整個人蒼老了許多,從當年母親離開他的時候,他就再也沒有活過來過,這麼些年酒不斷,身體也垮掉了。梁良藥物作用讓他很容易就嗜睡,看著他不再說話,而是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我站在病床前看了他一會兒,才小聲的離開病房。
將病房的門帶好。我一轉身,就見靳沉站在我的身後。
「我以為你回去了。」我看向他,有些吃驚。
「你今天還守夜嗎?」靳沉卻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問了我一句。
「不知道,看情況吧。危險期已經過了,李姨也累了一天了,我想替她。」我如實說道,說實話這種情況發生之後,李姨一直陪在父親身邊,我還是挺感激她的,雖然父親那錢全都給她還了債,一時半會兒我還難以分清她和父親的關係是否十分牢固。但是作為唯一的女兒,梁良的事情總歸是我自己照顧比較放心。
「你這樣身體吃得消嗎?」
「熬夜而已,沒事。」我抬起頭來看了靳沉一眼,對於他的這種關心,我全然接受,也能夠理解,畢竟他也說過,在我答應和他結婚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算作附屬條件。
「以前在賭場上班的時候,我也沒少熬夜,而且醫院裡還可以休息。怎麼看都不算特別累。」見靳沉仍舊沉默的看著我,我忙又加了一句。
「若果有什麼需要的話,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靳沉抬眼說道。
我沖他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靳沉走後,我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伸了伸脖子,覺得渾身上下都酸澀的很。
李姨在我勸說下離開了醫院。在走廊坐了一會兒,我回到病房裡。梁良似乎睡了,我看了眼不遠處的椅子,病房裡溫度還算溫暖。我拉過來一把椅子坐了上去,看了會兒屋外的夜色,迷迷糊糊也睡了過去。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身上蓋了一件外套。我拿起外套看了看,只覺得有些眼熟,再一抬頭,病房的門被人從外推開,我有些驚訝的站起身來,盤了一夜的腿,此刻早已充血發麻。我腳下一軟又坐了下去,面部表情扭曲的看向來人:「你怎麼在這裡?」
我忙抬起手來看了看手腕上的時間,這才鬆了一口氣,頓時又一驚:「你什麼時候來的啊?」
「沒多久,正好路過,想到你應該在醫院就過來了。」靳沉的聲音很好聽,低沉而又慢條斯理,一大早就見到這人,我的心情還是挺複雜的,但是卻也有些高興。
「先吃早點。」靳沉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東西,我這才看見他還買了早點。這人還想的挺周到,只是這寒冬臘月的,起個大早多難,這人還特意趕過來一趟,實在和他以前刁難我的樣子大相逕庭。我拿起熱乎乎的包子塞了一口。靳沉坐在我不遠處的地方,手裡端著溫熱的咖啡不知道再看什麼。
這人真是勞模中的楷模,我突然覺得以前我都錯看了這人,只覺得這人心眼兒多,但是卻也是真的特別勤奮,比我有錢的人都比我努力,我突然覺得內心特別的羞愧,但是一想到自己再勤奮也不可能有和他同等的身份,我便自覺自己差不多努力就得了,人生苦短何苦為難自己。
將手邊的咖啡喝的見了底。我給梁良擦了擦身體,正好等來了護工。李姨也同時到來。我抬手看了看手上的時間,離上班的時間也快到了,便忙拉著靳沉出了病房。
從醫院裡出來,我抬起頭來狐疑的看了眼站在身側身姿卓越的人:「你該不會是特意過來接我上班的吧。」
「你見過哪個上司接下屬上班的?」靳沉輕蔑的掃了我一眼,直接否掉了我的猜測。
「那你怎麼會路過醫院,你家可是和醫院方向正相反。」我實在覺得他若是真為了結婚這事情,做到這種地步來討好我。我倒是覺得那可不必,因為我竟然答應了也不會輕易反悔,再說了不過結個婚,和他又不會怎樣,一紙婚書而已,名義上的東西我也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大損失,況且靳沉還為我父親付了那麼大一筆醫藥費,加之之前的那些零碎的債務,怎麼想都是他在虧錢。
上了車,靳沉對於我的疑問沒有發表意見,我猜想他大概就是擔心我會反悔。
可靳沉看了我一眼,說道:「今天要帶你見幾個人。」
「什麼人啊?」我還沒反應過來,他一腳油門便沖了出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
當車穩穩噹噹的停在一個看起來特彆氣派的私人別墅前的時候,我就已經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再靳沉領著我直接進了別墅里的時候,更加明顯得鋪面而來。
奢侈豪華的裝修風格,沿著偌大的別墅溜了一圈一眼看不到底。光院子就讓我感受這地方絕對不是我這種人該來的地方,園子裡三個園丁修剪著花圃。遠遠的兩隻看起來毛髮特別茂密的大狗被鎖在門口,見有人來了,搖頭晃腦的顯得特別的溫順。我不知道這屋子的主人是誰,但是從靳沉領著我進屋到我落座,再到有傭人上前來給我們端茶遞水的這個勁兒頭,我隱約覺得這屋主人和靳沉的關係特別相熟。
直到一個人從裡頭走了出來。跟著跑出來的還有一個小女孩兒,我以前可從沒見過長得像洋娃娃一樣的小女孩,可眼前的這小女孩就真的像個洋娃娃似的跑過來。然後一把抱住了靳沉的大腿。聲音糯糯的看向靳沉:「舅舅真討厭,一直不來看咚咚,是不是都把咚咚忘記了。」
靳沉滿眼寵溺的將眼前的女孩抱在懷裡,抬起手指點了點她的小鼻頭:「誰說的,舅舅這不是來了。」
小女孩聽著這話,似乎和靳沉特別親,抬起兩隻胳膊就抱住了靳沉的脖子。但是仍舊發出一聲有些氣惱的生氣音。我站在一旁,瞧著這一幕場景,有些呆滯。畢竟我並不知道靳沉竟然會帶我來這裡,小女孩的話無疑說明了這是哪裡。我滿心疑惑,盯著靳沉的後背,這人,怎麼突然帶我來見他的家裡人。
仿佛聽到了我的心聲似的,小女孩從靳沉身上扭了下來,然後抬起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珠子看向我,昂起好奇的小腦袋看向身側的人:「舅舅,這個漂亮姐姐是誰呀?」
靳沉回過身來看了我一眼,然後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這是舅舅給你帶回來一起玩的梁阿姨。」
「那咚咚要和梁阿姨一起玩。」說著小女孩上前來就拉著我的手往裡頭拽。
「咚咚,去找阿姨玩。」一聲蒼勁的聲音將小女孩歡天喜地的聲音按壓了下去,我這才看清眼前走過來的老人,雖然年歲已高,可氣場卻仍舊強大。他的到來,小女孩頓時也不鬧了,鬆開我的手,念念不舍的看著我,被阿姨拉走了。
「爺爺!」靳沉面無表情的看了眼身前的老人喊了一聲。
「嗯,來了。」老人走到了沙發上,應了一聲坐了下去。
靳沉隨即也拉著我坐了下去。我不知道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只好靜觀其變。
「今天怎麼突然想到回來了?」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看向靳沉。
靳沉嘴角彎了彎,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我茫然的接收著他看過來的目光,不知所以的時候,手卻被靳沉突然拉了拉握在了手心裡。寬厚的掌心緊緊的握住我的手掌,我驚訝的看著靳沉不知道他這是要幹嘛。
卻聽得他語氣中帶著一絲笑意,沉聲道:「跟您介紹一下,這是我決定娶的女人。」
我腦子一懵,想要將手收回來,卻被那隻手狠狠的抓住,他抬起眼淡笑著看了看我,我卻聞到了一絲威脅的氣息,只好作罷。
還沒搞清楚這是什麼情況,只聽得哐當一聲脆響,我循聲望過去,不遠處一個女孩兒手裡的碗摔在了地上,她慌亂的收撿著,一頭如瀑的黑髮垂在肩頭。我看不清她的神色表情,卻再她抬起頭望過來的一剎那,頓時看清楚了她的樣子。
這個女人,不就是那日。拉著靳沉逛街的女孩。
這聲音突兀的在屋子裡響起,不止是我聽見了。
「郁小姐,你手沒事吧。」蹲在一旁的女孩子穿著一件暖黃色的長裙,屋內的暖氣十足,她只是穿了一件單衣外套,整個人顯得十分清爽。她抿著唇,臉上甚至揚上了一層羞怯的緋紅色搖了搖頭,連聲音也是糯糯的,小小聲的:「我沒事,張媽。」
「阿梨,過來。」坐在我對面沙發上的老人衝著女孩的方向抬了抬手,我看向老人,他眼底里的寵溺絲毫不遮掩含蓄,聽到老人的叫喚。被叫做阿梨的女孩兒抬起頭來,含羞待放似得露出一個好看的微笑,我只覺得這樣一個我見猶憐的女孩子,一定擁有特別溫柔的氣質。果真她小步走來,很快就來到了我們三人之間。
她抬起頭來,一雙眼睛水潤秋波,細長的手指將落在肩膀上的黑色長髮撩到耳後,望向我們這邊,目光禮貌的掃過我,最後落在我身側的靳沉身上。
「阿沉,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聲音淺淺淡淡,卻像冬日裡突然遞上來的一杯溫茶,特別平靜卻又十分柔軟人心。就連平日裡不善言笑的靳沉對著她,也是露出了稀有的淡淡一笑:「手沒事吧。我也才到。」
我吃驚的瞧著女孩子的模樣,她絕對稱得上是那種大家閨秀的典範,舉手投注之間都十分的隱忍不逾越,就連說話聲音都不會特別的張揚和放肆。雖然給人的感覺很斯文,卻又太過隱忍刻意了一些。
她點點頭,目光最終是落在了我的身上,可是她卻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後走到對面老人的跟前。將手邊的紫砂壺靜靜的拿起給老人倒了一杯茶,然後遞給了老人家。
「你剛才說的話,我就當你沒說過。」老人抿了抿茶水,輕緩的咳嗽了一聲。看起來有些不悅。
我坐在老人的對面,感覺我的立場似乎有些窘迫。沒想到靳沉要結婚這事竟然是遭家人反對的,不僅是遭家人反對,似乎我的出現,不知不覺也成了靳沉與家人之間對峙的犧牲品。我心裡有些不悅,打鼓似的,看著靳沉平日做事倒是挺沉穩的,今日這是鬧的哪一出,還把我給攪和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