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焚身以火
2024-07-07 07:57:02
作者: 山河北望
又是同一場夢……
夢魘中火光沖天,宮牆轟然倒塌。
在絕望的哀嚎和哭泣聲中,那個身披重甲的騎士又一次將長劍砍向蕭宇的透露。
蕭宇猛然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
他劇烈喘息著,心臟蹦蹦直跳,而在他眼前依舊是這個漆黑卻陌生的房間。
他把臉斜了斜,他能聽到身旁那個陌生女子睡夢中均勻的呼吸聲。
他深吸了一口氣,那同樣的夢境再一次闖入到他的睡夢中,而那夢境中的所見就像剛剛發生過的一般真實。
他摸了摸自己冰涼的額頭,拭去了上面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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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下床去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了身旁有翻身的動作。
他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吵醒對方,卻在這時聽到了身旁傳來了女子沙啞的聲音。
「你醒了……」
蕭宇扭頭看了看,在這昏暗的環境中他頂多只能分辨出對方的輪廓,卻看不清她的面容。
「嗯,是我把你吵醒了吧!」
「我聽不到你的呼吸聲,就知道你醒了……剛剛你也是做噩夢了吧?」
「嗯……」蕭宇點點頭,他突然問道,「為什麼是也呢?」
黑暗中的女子沒有回答,但卻有被褥扯動的聲音,她似乎是將自己縮成了一團,躲進了角落裡。
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僵持著。
蕭宇的大腦又在不停地胡思亂想。
一想起身旁的女子曾經也曾經睡在過另外一個男人的臂彎里,他的心裡就隱隱有種說不出的不舒服。
這時他又猛然驚醒,他突然意識到在他身邊躺著的不是他的女人,那是皇帝的妃嬪。
他睡了皇帝的女人,若說不舒服的話,那也該是皇帝不舒服才是。
他設身處地地將自己看作是蕭玉衡,在他心裡他早就把他這個江夏王世子殺了個千百遍。
蕭玉衡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不是沒有要求的,他需要一位降生的皇子來幫他穩定住當前的統治。
若一旦真有皇子能順順利利地降世的話,或許他與那孩子根本見不上一面,他就該人頭落地了。
他正想到這裡,身旁的黑暗中便傳來了女子幽幽的聲音。
「陛下幾乎不會來我這裡的,就是新婚之夜他也沒來。就在前幾天,陛下喝醉了,才來過一次,這也是我入宮兩年來第一次見到陛下。」
蕭宇輕嘆了一聲,繼續聽著女子的訴說。
「雖然之前我聽說過許多關於陛下的傳聞,都說他……」
「都說他與永寧長公主有染,對嗎?」
黑暗中的女子沒想到蕭宇說話會如此大膽,她也只是「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我能證明那是訛傳,我雖然伴駕的時間很短,但我與永寧長公主相交甚厚,我了解長公主的為人,她不會做那有違天理的事情。」
女子哀嘆了一聲:「那時我並不知道,我只以為他是沒有遇到真正心儀的女子才在妃嬪們的面前表現得那麼冷漠。
「那日聽說陛下要來翔鸞閣,我還是滿心歡喜的,心想陛下是沒見過我,若見過我了,他必然會被我的美貌與品行所折服,我用盡心思打扮自己,穿上精心準備的華服,可他進門後卻根本沒有正眼看過我,將閣中伺候我的宮女內侍全部趕到了外面。
「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他便指著我破口大罵,還拿拂塵打我,用手掐我,最後才忿忿離去,之後便再沒來過。」
蕭宇不解,問道:「他為何要那般對你?」
「起先我也不明白,後來托人一打聽才知道,那日在朝會上,阿父和四叔駁斥了陛下的主張,才引來了龍顏大怒,所以他便把火都一股腦撒在了我身上。」
蕭宇聽得有些心軟,「昨日裡我看你胳膊上的傷……」
女子「嗯」了一聲,片刻後她開始小聲地抽泣起來。
蕭宇坐在床上,聽著聽著那幽幽的哭聲,他想要撫慰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聽到女子帶著哭腔對自己說:「世子,我不想再呆在宮裡了,我想回家,回到我阿爺阿娘身邊去。」
但是一入宮門深似海,蕭宇只聽說過被打入冷宮孤獨一世的妃子,卻從沒聽說過入宮反悔被送回家去的妃子。
蕭宇輕嘆一聲:「進入宮牆,除非是這道宮牆倒塌,沒有人能隨意自這四方城中離開……」
那邊哭聲漸漸止息,「我出不去,世子能經常來陪我嗎?」
蕭宇心跳加快,「你是陛下的妃子。」
「你睡在陛下妃子的床上!」
慌忙間蕭宇轉身,雙腿離床背對著她坐在床邊,「我不想在這裡,我家中有一女子,夜夜等我回去就寢……」
蕭宇身后妃子的聲音突然間就有些失落,「我托人打聽過了,世子並未婚娶。」
「是我身邊的一個女婢……她對我極好,我也很是喜歡她。即使不能娶她為妻,將來我也要納她為妾,如果我還能活到將來的話……」
女子沉默了片刻,「世子莫說這種喪氣話,你是個好人,好人命本不薄。但我不明白……世子要將一個身份低微的婢女納為妾室?」
「有何不可?」
「世子是何出身,納妾的話,最低也得出自次等門閥士族。再說那些奴婢,他們大都出身低微,既無修養,更無品行,察言觀色、善於鑽營,根本就無德行可言。她看似對你知冷知熱、柔情萬種,但她骨子裡或許並非是為了世子本人,而是為了世子的地位和出身,世子,不可不察啊!」
蕭宇微微轉了轉頭,他知道那位女子說出如此的話也是一片好心,畢竟在這個門閥盛行的時代,階級固化嚴重,一般人的思維意識便是如此,他不怪她。
他嘆聲道:「多謝貴人,蕭宇會好好思量的。」
「說真的,我還是挺羨慕你身邊那位女婢的,她每晚可以等你,我每晚空對蠟燭又在等誰呢?剛剛對世子說那番話,我心中還是有些醋意的。」
「醋意?」
「嗯,世子不會有這種體會吧!」
蕭宇想了想,剛剛他想到那女子是蕭玉衡的妃子,必然也同床共枕過,就因有這種想法,他似乎心中也泛起過一股酸意。
變換一下角色,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他大概也能有女子那般體會了吧!
「似乎……我也能感覺到一點點的醋意。」蕭宇笑道。
身後的女子也跟著笑了笑。
突然,外面的房間裡傳來了一陣輕咳聲,兩人才止住了笑。
似乎這關於「醋意」的問題一下子將兩人的之間的距離拉近了,再沒有先前說話時的小心謹慎。
孤夜漫長,兩人都無睡意,在房間裡小聲地談天說地。
「你知道我叫蕭宇,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你姓庾,是哪個庾,你不會就叫庾美人吧!虞美人可是個詞牌名。」
女子笑了笑:「我叫庾幼薇,出自潁川庾氏。」
一聽「庾幼薇」三個字,蕭宇第一反應竟然是後世唐朝的才女魚玄機,她那「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新郎」乃千古絕句,而她傳奇一生而又悲慘的命運也讓人唏噓不已。
但當她說出自己出自潁川庾氏的時候,蕭宇那跳脫的思維卻又想到了別處,如今庾氏式微,早已不復前代庾亮、庾信時的風采,落入到次等門閥的地位。
見蕭宇久久地不說話,庾幼薇輕輕問道:「怎麼了,我的名字不好聽嗎?剛剛那詞牌命是怎麼回事?」
「這個……」這個要解釋起來可就複雜了,何況是對一位古人。
「若是不方便,那便算了。」
「也沒有什麼不方便,嗯……簡單說就是一種類似於詩的文體,沒有五言或七言詩那般對仗。」
聽到詩,庾幼薇似乎在聊天中找到了共同愛好,「世子喜歡詩?我也喜歡,過去待字閨中的時候,阿父還將我打扮成小廝的模樣,帶我去參加過詩會,曲水流觴、清談說玄。」
話匣子敞開,兩人之間的話便多了,蕭宇畢竟是魂穿到的古代,即使沒有專門的師傅教授,那也經歷過現代教育,當年也是偏科比較嚴重的那個,他的文學素養較一般古代酸儒還是強上不是一星半點的。
再或者說,跟一個與自己相仿的女子聊天,以自己身上現有的文墨,用一種看似驚艷的手段把她變成自己的小迷妹還是有手段的。
就拿目前來說,蕭宇斐然的「文采」還是吸引住了與他同在一張床上的庾美人。
蕭宇跟她從《詩經》聊到《離騷》,從樂府詩說到當下流行的永明體詩。
聊著聊著蕭宇似乎有些困了,大腦昏昏沉沉,開始有些遲鈍起來。
庾幼薇卻似乎總有用不完的精力,她侃侃談了許多她對當下流行的一些詩文的見解,也提及了當代文壇的一些才俊,比如駙馬都尉潘鐸、豫州刺史蕭衍的長子蕭統。
後來話題不知怎麼又到了「庾美人」這個封號上,庾幼薇輕聲嘆息,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愁苦。
進宮之前,她待字閨中,不通外面世事,對未來總是充滿美好的遐想,即使父兄將她送進宮牆,她依舊對未來充滿期望。
但她看到的現實卻將她心中曾經織起的五彩世界全然打破,她見到了許多她少女時代都沒見過的陰謀詭計、殘酷殺戮……
淮南王叛亂時,她躲進了床下隔板下的密室,清楚的聽到過婢女的哀嚎和聯軍的淫笑。
這真是一個可怕的婆娑世界。
想到這裡,眼淚不知道為什麼自臉頰邊流下,她把身子往外靠了靠,想偎依在身旁男子的懷裡,他讓她感覺到了那種許久都未有過的溫度。
借著這種溫度,才能讓她在冰冷長夜中勇敢的存活下去,她伸出手想去撫摸他的胸膛。
就下這時,她聽到身旁的男子突然念起了一首從沒聽過的詩。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
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
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他似乎是困極了,念得含含混混,就像夢中囈語。
但庾幼薇聽清了開頭三個字真是「虞美人」。
後面的詩句、意境甚是優美綿長,
如此美句讓她感到應接不暇,
她恨不得馬上下床研墨,將這詩篇抄錄下來。
但這一切卻如流星一般,一閃而過。
她只怪自己又笨又蠢,卻只記住了最後一句。
而這一句也似滔天巨浪,不停地衝擊著她的心田,那是一種綿綿密密又不失波瀾的情懷。
她跟著輕輕念著最後一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蕭宇沒有回應。
在魚幼薇看來,在這無盡的黑暗中,除去五感,似乎什麼都像是不存在一般,整個時間也開始靜止不前。
「世子……世子……」庾幼薇輕喚著蕭宇。
只聽到「嗯」的一聲,算是做出了回應。
均勻而輕淺的鼾聲漸漸響起,他又睡著了。
魚幼薇依舊無眠,她突然想到了「春宵一夜值千金」,這一夜在她入宮的這些年裡甚至比千金還要珍貴。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漸漸有微光滲入,整個屋子裡已經不似先前那般的黑暗,但依舊只能用暗淡二字來形容。
庾幼薇輕輕拉過被褥遮在胸前,另一隻藕段一般潔白的手臂輕輕支起了她的半邊嬌軀,玲瓏曲線漸漸顯現。
她眼中漸漸有了神采,那雙明眸深情地望著熟睡中的蕭宇,她的表情隨著蕭宇睡夢中的表情而不斷變化。
這真是一場夢,她少女時代似乎就在憧憬這一刻的到來,哪怕她內心的深處還是有種深切的罪惡感……
她並非水性楊花之人,也非不想恪守婦道,這一切並非是她與這位世子不好,而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
她發現短短兩個夜晚,她便愛上了身旁的這位英俊少年,在這畸形的錯愛之中,她的靈魂似乎得到了升華,或者墮落。
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滿身的慾火,她的嬌軀輕輕向蕭宇靠近,她已經情不自禁,將自己炙熱的紅唇封在了他的唇上。
她明白她與他不會有好結局,但即使這樣,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瘋狂與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