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再見師父
2024-07-07 05:48:30
作者: 淮西
葉白榆趕去兗州正是時候。劉大龍跟隋末在攻打盱眙郡時陷入了絕境。
她離開之前,大軍還沒有攻破盱眙郡,這也是她離開時糾結的原因。她本該一鼓作氣攻破盱眙郡,但為了確保葉梁文跟霍淵兩條線順利南進,放棄了大好的機會。
盱眙郡是陵城北國門,當年北黎無論如何都攻不破淮河一線,因為水戰這方面北黎不敵南陵,在水路上,北黎兵只有吃虧的份。
因此葉白榆離開之前,特意囑咐劉大龍只守勿攻,以防吃虧。卻不知為何他擅作主張發兵攻城。
葉白榆先行去到營地詢問緣由。營地駐守的校尉大彭告訴她:「是南陵兵先挑事的,半夜燒咱們的巡防船,劉將軍牢記您不讓他輕易發兵的話,因此忍氣吞聲沒發作,可他們蹬鼻子上臉,接連好幾晚燒咱們的船還俘虜咱們的兵,第二日就殺了丟在水裡,一次兩次的,別提多氣人了!」
「後來咱們的人氣不過,夜裡與他們打了一仗,竟是慘敗,損了一百多兄弟,劉將軍氣不過,仗著隋統領來了,便準備反擊,發動前做了萬無一失的準備,誰知……誒!南陵還截住了咱們的糧草,同時封住了淮陽山陽兩郡的退路,咱們進退不得。」
淮陽山陽兩郡原屬南陵,葉白榆才攻占不久,地盤是占了,人心還不穩,極容易被謝容與策反。他們現在相當於在南陵熟悉的地盤上打南陵,是極為不利的,再遇上謝容與這樣的敵手,陷入絕境就不奇怪了。
「葉將軍可有應對法子,若再不支援,劉將軍跟隋統領大概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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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還有多少人?」葉白榆問。
「還有兩萬人,劉將軍臨走說要留一些人給葉將軍,萬一他們不敵,還要等您回來力挽狂瀾。」
「兩萬也夠了。」葉白榆思索片刻,說,「咱們往西北方攻鍾離郡。」
「攻鍾離郡?」大彭遲疑,「為何不先去營救?再說鍾離郡也一樣有南陵兵駐守,說不定謝容與早已經設了埋伏等著咱們自投羅網。」
葉白榆道:「你們劉將軍之所以讓你保存實力等我來,就是明白,這兩萬人去了也是一塊栽。南陵擅長水戰,在自家水上給咱們設伏太簡單了,他就等著我們,確切說是我自投羅網。」
大彭慚愧,意識到自己太天真了。
「所以我們要避開水戰這一短板,先攻鍾離郡,給他們沖開退路。」葉白榆繼續說,「若運氣好,還能助葉梁文一把。」
霍淵此時正全力攻打郢州,葉梁文正打南梁郡。南梁郡與鍾離郡之間只差一個馬頭郡,剛好可以成為兩面夾擊之勢。
葉白榆迅速集結了兩萬兵,連夜攻打鐘離郡。她料想謝容與分身乏術,一邊要圍困劉大龍,大約顧不上鍾離郡,最多做一些部署。
事實也如她所料,鍾離郡無強將守,但防衛極強。針對北黎兵更擅長近身肉搏的優勢,將所有兵將百姓都封於城中,加固城防,阻止北黎攻城。
葉白榆觀近日天晴氣干,又吹東南風,便學謝容與往城中放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放火的法子有很多種,她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方式,人為丟火種。
隋末帶了二十個玄羽衛的兄弟,留下了十個。這十個人個個都能飛檐走壁,須臾就能攀上城牆。
入夜,她帶領十個玄羽衛悄悄上了城牆,倒火油放火一氣呵成。城牆瞬間燃起大火,城牆守衛鬼哭狼嚎地喊叫救火。
城防基本已破,大彭率領兵士趁機攻城。而葉白榆又帶領十幾個玄羽衛翻越城牆進了城,打算逮住當地郡守,能勸降則勸降,不能勸則殺。
然而,他們在郡廨遇上了麻煩。
小小郡廨,竟憑空冒出了數十高手攔截他們的去路,一看便知早有準備。
葉白榆端詳為首的幾個,頗為眼熟,皆是師父才培養。她問:「不知文公可在?」
攔截他們的人道:」先生說,如果姑娘願意,可以進公廨敘舊。」
這是考驗她的判斷力呢。
「姑娘莫去,恐是陷阱。」玄羽衛的人看她沒有回絕的意思,有些擔心。
葉白榆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感覺這回事,她有極強的感覺,師父就在城中。
師父收養她培養她,要利用她打下這天下,不會這樣輕易放棄她。眼看著她就要打到陵城,是時候該出來見她了。
「咱們已經進來了,有陷阱也早入了,城門就快攻破,我更相信對方是來談條件的。」
葉白榆對師父的人說:「文公是磊落之人,引我入城就罷了,不該涉及與我一道來的人。」
「姑娘放心,您出來之前,我們不會對他們動手。
這是威脅她。
葉白榆點了頭,「帶路吧。」
隨後,她在公廨再次見到了師父。
「我就知道你會進城來。」文詹的話中滿是誇讚與驕傲。像面對自己優秀的孩子。
「文公有話直說。」葉白榆沒有要敘舊的意思,「我要提醒文公,城就快被攻破了,留給你的時間不多。」
文詹嘆氣:「你這孩子啊還是老樣子,我教你一場養你一場,不管存了什麼心思,從未想與你為敵,天下一家,本也不必互相為敵。」
葉白榆道:「文公不必拿這一套來教我,如今天下就不是一家,想要成為一家就得戰,文公若不想戰,大可以與我北黎陛下商談歸順之事。」
文詹笑了笑,「周氏那孩子到底是周氏族人,周氏一族不適合做皇族。」
「這不必文公操心。」葉白榆自從看清了師父的本質,對他的話就再也不信,即便曾經她那麼信任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周氏為玄門,確實不該出帝王,一個家族為皇族同時又掌握玄術是巨大隱患。誰也不知道後面會不會出個胡作非為的皇帝利用玄術迫害百姓,迫害各家族。
有這樣的隱患,天下各家族不會答應,就算現在迫於形勢同意,將來也會拼命打壓周氏,乃至是霍淵這個陛下。
但霍淵不算是周家人,至少與他們利益不一致。葉白榆相信他能看見這樣的隱患並會想辦法解決,她對他很有信心。
「有些事你或許不知。」文詹用回憶往事的口吻說,「周氏一族向來有自己的規矩與處事原則。當年算得你身在霍家,便無所不用其極地爭取你,而殺霍家滿門的不是別人,就是如今北黎的陛下,周忘塵的母親周因。」
葉白榆微微一愣,周因殺了霍家?是周因殺的?
她無從判斷真偽,但從師父的話里聽出了挑撥離間之意。她若與霍淵因此決裂,霍淵大概難以完成統一大業,而霍淵不做天下之主,就是南陵齊珉來做。而師父,師父就永遠是輔佐明君的良臣。
「文公想要這天下嗎?」她反問。
文詹因為她直白的問題而心下微怔,隨即笑了笑:「誰都想要天下,但不是人人都可得,不過有的人能清醒,有的不清醒罷了。我若只是要那個位子,早就能做到,不會等到現在。我要的只是輔佐明君就夠了。」
「輔佐明君。」葉白榆笑出了聲,「文公有輔佐明君的大志向無可厚非,可文公細想這一輩子,你讓南陵安穩過多久,讓百姓安定過多久?你是輔佐了對南陵相對更好的齊珉上位,可代價呢?」
她這一連串的質問讓文詹一時無言,她繼續說:「若文公只是想要一個輔佐明君的名聲流傳於世,就當我沒說,畢竟你只為名利。」
文詹擰緊的眉頭很快又展開,然後笑了,「看來你不打算與我合作。」
「我為何要與一個利用我的人合作?」葉白榆反問,「文公不會想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所謂的帝星吧?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的命數,怕我誤入歧途收養我培養我,倒是說得過去,可你只是要利用我所謂帝星的命數來贏得這天下,然後呢?」
她微微停頓,然後嘲諷一笑,「然後就是卸磨殺驢嗎?還是繼續假裝師徒情深,父慈女孝?再利用我做其他的事?」
「對不住,文公應該了解我,我不知真相就罷了,若知道了,必會魚死網破,我不會任由你這樣的人來禍害天百姓。」
文詹聞言不氣反笑,「不愧是天命,我先前一直想,利用一個天命為帝的人會不會遭到反噬?我覺得可能,但也不可能,阿音重情,但也決絕,一半一半,便聽天由命吧,如今看來,命運沒有站在我這一頭。」
「倒也罷了,不過看在你我師徒一場的份上,我提醒你,如今為帝的人是周家那小子,我沒猜錯的話,是你讓給他的吧,你亦是與天命為敵,而與天抗爭,必生動盪。」
或許吧,葉白榆不能保證霍淵以後可以安定天下,但至少眼下沒有第二個人選。
文詹又道:「阿音不原諒師父,師父無言以對,但我想替容與這孩子說兩句。你倆青梅竹馬,情感真摯,不該走到這步田地,容與沒有害你之心,所作所為只是受我之命。他心裡也很苦,你死在北黎那一陣子,他在我那裡哭了許久,從不酗酒的人醉了幾天幾夜,我這罪魁禍首怪不忍心的。」
葉白榆的心已經失望到極點。師父到現在還想勸她,她原諒了謝容與就等同原諒了這一切。但她憑什麼要原諒呢?謝容與在做出選擇的時候就該料到了今日的結局,那是他自己選擇的路,誰又能真正逼他。
「不勞文公費心了,時辰不早,眼看著城門就要被攻破,文公有何打算不妨說吧。」
文詹靠在輪椅上嘆著冗長的氣,似乎對接下來要說的話於心不忍:「你攻破我的城,總該許我垂死掙扎一下。」
葉白榆明白,師父要殺她。
她拔出刀,「與天命抗爭,文公好自為之。」
話音落,公房裡瞬間湧入了二十幾人。這些人一出現,葉白榆就看出來他們功夫了得,不是曲鳴之流可比。
「原來文公還藏了高手,看來那日在東山,文公是手下留情了。」
文詹不否認,「我那麼多弟子,最珍視的始終是阿音,若非迫不得已,我不願與她為敵,可惜這孩子執拗,你也一樣執拗。」
葉白榆不願再聽這些屁話,拔刀與屋裡的人打在一處。
這一批徒弟的水準幾乎與當年師兄弟們差不多。葉白榆一個人不可能打得過,只能一邊打一邊尋找退路。
這公廨里外都是師父的人,逃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與玄羽衛聯手尚且有幾分可能,但現在玄羽衛一定也被纏住了手腳。
難道真要命喪於此?
打了有一炷香的時候,葉白榆漸漸有些扛不住,她身上陸續見了血,在有這麼一炷香,她恐怕要交代了。
「阿榆,現在停手還來得及。」文詹依舊不遺餘力地勸,「不管你信不信,我確然沒有害百姓之心,安天下蒼生,為吾等使命。」
他的話讓葉白榆分神,一不小心,沒能避開身後的一刀。刀鋒劃破了她後背的皮肉,她疼得渾身一抽。
緊接著,四面八方的刀鋒像吞噬她的深淵大口朝她壓下,她逼出全部功力提刀橫檔,勉強勢均力敵地抵住了。但好幾個男子也同時加力,壓得她漸漸不支。
就在她幾乎脫力之時,忽見有道身影急速而來,一刀逼退了壓在她頭上的數把刀,同時拉住她的手臂甩到身後。
「阿榆可有事?」
葉白榆看著身前熟悉的人,因為吃驚一時沒說出話。
「容與啊,你這孩子……」文詹看著橫刀擋在阿榆身前的愛徒,露出不知是氣還是無奈的表情。
「文公,師父……」謝容與遲疑地喊了一聲師父,「自從阿音與師兄弟們去了,我就喊不出師父二字,今日我喊你一聲師父,是希望你能看在死去阿音的份上放她走。」
「你可知,她今日若走了,又是什麼後果?」文詹道。
謝容與搖頭:「師父不是也難以預料後果嗎,既然不能決定後果,就認心吧,我可以為師父做一切,但不能容忍你殺她。」
「我沒有要殺她。」
「傷害也不行。」
「她若配合,我也不願傷她。」
「師父該知道,她不會配合。」
師徒倆過招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又同時沉默。
片刻後,文詹嘆了口長氣:「帶她走吧,希望你不會後悔。」
謝容與明白,這個帶她走不是放她走,師父可能也要放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