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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師兄喜歡我嗎

2024-07-07 05:47:18 作者: 淮西

  在南陵的秋日裡縱馬奔馳還是上輩子的事。那時的顧弦音快樂無憂,肆意暢快。

  今時的葉白榆迎風疾馳,久違地嗅到獨屬於南陵城的秋日氣息,有桂香若隱若現,沁入心脾。只是沒了當初的快樂無憂,唯有滿心的算計。

  「阿榆,想不想去鐘山?」

  謝容與見她不自覺地往鐘山方向去,認為或許是個緩和的好時機。

  葉白榆沒說想或不想,只問:「聽聞鐘山如今鮮少有人去?若謝相帶我去上香就罷了,我這人不信這些。」

  

  原先茅屋是鐘山一景,上山遊玩的人除了進廟上香就是在茅屋附近遊玩。自從茅屋被封,去遊玩的人就少之又少,連帶著寺廟香火也差了許多。

  謝容與道:「不去上香,我帶你去賞桂。」

  茅屋的桂林是陵城一絕,有言說,陵城桂花在鐘山,鐘山桂香在茅廬。一到秋日茅廬桂林盛開,半山橙黃,天地間儘是桂香。

  還沒入山,便已先聞得香味,熟悉的味道讓葉白榆心情愉快,方才的緊繃感蕩然無存。

  謝容與看在眼裡,心裡稍感安慰,阿音對茅廬終究還是有感情,把她帶到這裡是對的。

  入得桂林,香味濃郁熏腦,那感覺仿佛自己渾身沾滿了桂花蜜,舔一口手指都是甜香氣。

  顧弦音最初來到茅廬聞見這濃郁桂香,差點沒熏吐了,極其聞不慣。但謝容與卻很喜歡,身上常帶著桂香香囊,身上總散發著淡淡的桂香氣。顧弦音小時候很依賴他,漸漸地也就聞習慣了。

  因為謝容與,她把桂香刻在了骨子裡,聞不到的時候就心癢,以至於現在即便情不在,也依舊懷念。

  「北黎少見桂,阿榆還聞得慣?」謝容與隨著她穿梭在桂香里,聲音輕柔。

  這聽起來是不熟的人用來寒暄的話,卻是在問她是否忘掉桂香,是否放下了他們的情。

  葉白榆沒說是也沒說不是,而是說了一段模稜兩可的話:「我朝陛下不喜桂,所以雍城禁桂,我雖不那麼喜桂香,但越是徹底要禁的東西越會想,我曾在偏院偷偷種了一棵,每年聞幾日桂香,心情會好很多。」

  謝容與反覆回味這段話,沒十分懂其中深意。前半段,表面上她是說她不喜桂香但不能沒有桂香,似乎是有想念他之意,但仔細琢磨,好像也暗含有一種聞之不喜,不聞可惜的雞肋之意。

  至於後半句,她似乎是說她還沒有忘記他們的情,但謝容與覺得,她在偏院時一定更恨他,所以他不確定她是何意。

  但總的來說,她沒有完全拒絕他,他們之間還有餘地。

  恰在此時,葉白榆回頭看他,問:「我想制一些桂花蜜還有干桂,不知謝相可願意借我一些花?」

  謝容與心下一動。制桂花蜜曬乾桂,是他跟阿音常一起做的事。她忽然提出這樣的要求,就如撥了一指他的心弦。他身心為之一顫,一股狂喜從胸中湧出,極快地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乾枯已久的心又重新活了過來。

  他不由自主往前邁了一步站在她面前,看著她的眼睛低聲回應:「好。」

  葉白榆揚起嘴角,「那勞煩謝相借我個容器?」

  謝容與隨之一笑,如從前一樣捧起衣角,說:「我這裡沒有合適的容器,便盛在這裡吧。」

  顧弦音喜歡拿謝容與的衣擺當容器,摘花盛花,摘果子盛果子,因為這樣他就會寸步不離地跟著她,會露出無奈又很寵溺的笑。

  想到那個捧了滿懷桂花的少年,葉白榆的心中盪起了一圈漣漪,於是,這一刻她的笑容格外真摯歡喜。

  謝容與看得出神,許久不願移開視線。

  日頭正好,日光灑落桂林,桂下斑駁絢麗。

  葉白榆穿梭其中,挑揀開得正好的花摘了,攢一捧便投放進謝容與的衣擺里,沒走多遠便收穫滿滿。

  謝容與的屋子緊靠桂林,摘足了花,他便引她往院子裡去。

  這裡的院牆都是籬牆,本來皆無門,顧弦音來了之後都裝上了門,是怕男女有別,住著不方便。

  謝容與的院子是最好看的,籬笆牆上爬滿了薔薇,花開時節就如雲霞般燦爛。顧弦音玩笑說他上輩子一定是個花神,住的地方花開四季,無一日斷了香,連薰香都省了。

  園子東南角有幾棵荊桃,樹叢下有張陶案,背東南朝西北,這麼多年過去了,連位置都絲毫沒變。

  葉白榆走向荊桃樹,一瞬間又回到了那個天真快活的時候。她滿心歡喜地來找師兄,奔跑著撲在他身上。

  「阿榆隨便坐。」

  「好。」

  葉白榆客氣而拘謹地跪坐在案邊,徹底成了這裡的客人。

  謝容與把桂花盡數倒在案上,案面沒有灰塵,可見他常來此小坐。

  放下花,他又去屋裡拿了幾個瓷罐出來,有一罐是花蜜。他說:「這蜜是自己做的。」

  謝容與喜歡桂花制的所有東西。顧弦音每年都幫他制桂花蜜,為此她養了蜂。但謝容與怕蜂,從不敢與她一起取蜜。

  沒想到他如今倒自己養蜂取蜜了。

  「謝相好有閒情雅致,也會自己制桂花蜜嗎?」

  謝容與淡笑搖頭,「我許久不曾吃蜜了。」

  花蜜香甜,會加倍襯出心裡的苦,他不敢吃。

  「是麼,我也許久不曾吃了呢。」葉白榆也淡笑。

  謝容與手指一顫,他的苦是源自阿音不在,而阿榆的苦是源自他。

  葉白榆默然摘桂花,兩人許久無話。

  桂花香,花蜜甜,但製作過程很磨人,需要一朵朵摘去花梗,常常要耗時大半天。

  謝容與則燒了碳爐,上架一塊石板,把挑揀出來的將開未開的花放在石板上烘烤,這樣可以加速制干。

  這法子是顧弦音發明的。陵城潮濕,常無日頭,她需要干製藥材,就想了這麼個法子,很是好用。

  兩人皆知道所有的步驟,無需說話就配合得十分默契。

  轉眼至太陽西落,葉白榆還沒摘完,她歉意道:「給謝相添麻煩了,不知天晚可還方便下山?」

  謝容與道:「天黑不下山,這是我師父定的規矩,不過阿榆若是想下山,我也能安排。

  他看著她,心裡無比希望她願意留下來。

  「若不下山,此地有住的地方嗎?」葉白榆這樣問。

  謝容與身心一震,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她竟願意留下來?

  「謝相?」葉白榆又問了一遍。

  謝容與收起思緒,道:「這裡有將近五十間屋子,阿榆可以隨意挑。」

  葉白榆微微頷首,「那就叨擾了。」

  「不會,阿榆願意來,是我的榮幸。」謝容與道。

  說罷,他又起身去到屋中,用小陶鍋子裝了些米出來。重新跪坐在她對面,道:「我這裡沒什麼好吃的,只有白粥小菜。」

  師父吃素,謝容與便也隨著他吃素,加上茅廬日子清貧,白粥小菜是很常吃的食物。

  顧弦音跟其他師兄弟若想開葷,就要自己去山裡打野味。

  「能果腹即可。」葉白榆道。

  謝容與知道安南侯府的偏院過的是什麼日子,愛吃愛享樂的阿音住在裡面,每日吃食只維持個活著,哪談什麼想吃不想吃。

  他只想到要帶她來茅廬,竟沒想起來在屋裡屯留些肉,這樣就能給足她挑食的餘地。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對阿音也沒有很周全,很多時候都是她在遷就他。

  這樣想著,他起身,打算去山裡臨時抓一隻野兔或是野雞回來。

  將要走,有信鴿飛來落在案角。他眉頭一緊,駐足片刻,道:「我去去就回。」

  他沒拆信,信鴿有些茫然地徘徊著。

  葉白榆停下手裡的活,有些倦怠地笑了笑。

  這信大概是報壞消息的,今日太皇太后要對盧家動手了。

  太皇太后先為盧家平冤,是先把好人做了,降低對手的防備心,再找機會背後一擊。

  葉白榆之所以猜到她今日動手,是從盧與溪的話中判斷的。盧與溪問盧白駒為何沒同大哥二哥一起去賞菊作詩。

  盧家大朗二郎沒來,岳家大朗也沒來,就代表他們很可能在一處賞菊作詩,是設局的好機會。

  至於設了個什麼局,葉白榆暫時猜不到,不過應該麻煩不小,不然消息傳不到謝容與這裡。

  但謝容與沒有看,也不知離開去作甚。可能是猜到了,當著她的面裝作不關心外事,私下出去處理。也可能他是真的為了她沒有理會。

  葉白榆趴在案上閉上眼,不再去想那些事,成與不成,只看今夜。

  謝容與去後山獵了一隻野兔,在外面處理乾淨烤熟了才回來。這會兒天已黑透,月光零碎灑在院中,隱晦不明地照著伏案小睡的姑娘。

  阿音常賴在他這裡小睡,她知道他不忍心叫醒她,這樣就可以賴在他這裡過夜。早上睜開眼,還要裝作不經意地說一句:「啊,我竟又睡著了,對不住啊師兄,我又占了你的床。」

  謝容與想到她故意耍賴的樣子,忍俊不禁。他駐足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走上前。

  沒有叫醒她,他放下烤兔肉,跪坐她身旁,假裝他們還在過去。他看書撫琴,她睡的忘時忘我。

  夜裡見涼,他脫下外袍為她披在身上。豈料剛一靠近,她就醒了。

  「你回來了。」葉白榆揉了揉眼睛,看見了桌上還有餘溫的兔肉。

  「嗯。」謝容與堅持把衣裳披在她身上,「阿榆來我這裡做客,我不能只招待白粥小菜。」

  「倒是我給你添麻煩了。」葉白榆把熬煮好的粥盛到碗裡,第一碗先遞給了謝容與。

  謝容與接了碗捧在手裡,說:「阿榆願意來,我做什麼都甘之如飴。」

  葉白榆盛粥的動作微微一頓,轉頭笑看他,「也包括舍掉盧公嗎?」

  謝容與眼角那些自欺欺人的笑被她的笑刺傷,瞬間凝固。他偏開頭,看著那即將失去溫度的烤兔肉,「阿榆在我面前,都不屑於偽裝了麼?」

  「你都猜到了,我若繼續偽裝豈非成了跳樑小丑?」葉白榆笑了笑,「還是說,你覺得我應該把討好你的事做個遍,然後假裝無辜,下次繼續用這樣的方式討好你?」

  「阿榆!」謝容與忽地抓住她的手欺身靠近,溢滿痛苦的眼睛深深地望著她,「你可以對蕭宸笑,可以原諒他,為什麼一定要對我如此?」

  葉白榆不知道,原來謝容與也會說出這樣的話。她笑出了聲,「侍奉君主,自然要笑語相迎,投其所好,謝相若覺得我如今應該對你如此,那我……」

  她話未說完便被謝容與吻住,是他從未有過的暴躁與粗魯。

  顧弦音從小黏著謝容與,長到十四五歲情竇初開,才漸漸意識到她喜歡師兄。她感情熱烈,有什麼都要表達出來,於是她主動問:「師兄喜歡我嗎?」

  謝容與被她問得怔住,而後嘴角笑開,臉頰肉眼可見地爬上紅暈。他抬手揉她的頭,說:「除了沒長大不開竅的阿音,茅廬的人都知道答案。」

  「那師兄的意思是叫我去問茅廬所有的人嗎?」

  說著她便要去問。被氣急敗壞的謝容與拽回來刮鼻子,「休要氣我。」

  「那你喜不喜歡啊?」

  「嗯。」

  「嗯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喜歡。」

  「那你想親我嗎?」

  「阿音!」謝容與無奈嘆氣,「你還小,不要想這些。」

  「師兄真的不想嗎?」顧弦音跳起來攬住他的脖子,「師兄情竇早開,我如今也開了,卻又不能親親抱抱,還要像以前一樣裝師兄妹,咱倆如此忍上個幾年,是要比誰比較適合出家嗎?我反正與佛家無緣,是忍不住的,師兄要看我活活憋死嗎?」

  謝容與無奈扶額,「阿音,你真是……」

  她忽然湊近親他的臉頰,把個從來氣定神閒的人親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

  顧弦音眼中的謝容與是個君子,即便她日日纏著他,他也不曾放縱自己,直到她過了十六,他才肯很克制地輕輕吻她。

  可時至今日,他竟認為,她在蕭宸身邊被迫做了那樣的事,那麼在他這裡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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