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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一見阿音誤終生

2024-07-07 05:47:11 作者: 淮西

  封度此人從小燒包至極,穿衣永遠不跟正常人一個時節,別人冬衣未脫,他已經春衣上身,別人穿夏衣,他得讓夏衣衣襟大開。如今已入秋,他仍穿夏衣,手裡還要搖個扇子,不知是有多少騷氣散發不出去。

  他隨著鶯歌人模人樣地進了主屋,很是有禮地朝葉白榆頷首,「封某見過葉娘子。」

  葉白榆喝著湯瞅了他一眼,近十年不見,那張俊臉毫無滄桑痕跡,反而越發光潤,可見享樂之人不易老。

  她對鶯歌道:「先退下吧,門不要關。」

  鶯歌很是擔心地看了看封度。卻不想此人忽然扇著扇子回了頭,一陣香風撲鼻,霎時熏得鶯歌暈頭轉向。

  「鶯歌啊,小娘子的名字真好聽,長得也怪討人喜歡的,你家姑娘每月給你多少利錢啊,若不夠花,不妨給我當使喚丫頭?」

  嚇得鶯歌倉皇而逃。

  

  「嘖~北黎來的丫頭有點兒沒意思啊。」

  封度目送鶯歌跑了,然後歪七扭八地席地而坐,他從不肯好好盤腿,非要撐起一條腿,胳膊支著地,臥佛似的半躺半坐。

  他端詳葉白榆的臉,扇子呼出的香風一陣陣往對面送,「你如今這張臉,徹底沒有讓我想娶的念頭了。」

  葉白榆咬了一口餅子:「多謝不娶之恩。」

  「傻子,嫁給我才是福氣。」封度看她吃得香,也抓了一塊餅子啃,「不是說你如今不好看,是氣質變了,以前你張揚灑脫,瞧著心情好,現在內斂深沉,太深了,看不透,沒意思。」

  葉白榆嚼著餅子沒說話,這貨雖不著調,卻事事看得明白。人揣著一肚子的算計,確實怪沒意思的。

  封度問:「誒?你怎麼知道我何時去雍城的?」

  葉白榆在侯府偏院時就聯繫到了封度。彼時她不知前路如何,也沒錢,細數過去認識的人,信得過的卻只有個吵吵鬧鬧的封度。

  她寫了一張字條,只有「明月」二字,讓霍淵去雍城的封家藥鋪,將字條交給掌柜。

  封家是南陵第一富商,產業遍布南北兩國,有明有暗,傳信兒的這家藥鋪就是暗產業,連謝容與也不知道。

  當年她為師報仇,要去北黎為細作。封度曾偷偷告訴了她一部分封家暗產業,是為了讓她在走投無路時有個投靠,同時也能通過封家的信息渠道給他傳消息。

  顧弦音身份危險,不敢牽連封家,是以從未聯絡過。成為葉白榆後才讓霍淵去求助,霍淵賣給於奎新的一些稀缺藥材,大多都是從封家渠道得來的。

  葉白榆舀了一碗肉湯遞給封度,一邊道:「你我雖吵吵鬧鬧,好歹有幾分交情,我尋思著,你怎麼也能偶爾來我死的地方掉兩滴淚,在我祭日前後,你大概是在雍城的。」

  「哎呀,我的一片深情終於被你看到了。」封度拿扇子狂扇眼睛,好像掉了多少眼淚似的,「當年我豈止掉了兩滴淚,我都哭成淚人了,茶不思飯不想,一想到你就以淚洗面……」

  「差不多得了啊。」葉白榆往他嘴裡塞了塊肉,「你後院裡擺了十幾個妾,回家還能想得起誰。」

  封度哈哈笑了兩聲,但笑不由衷。

  葉白榆想起他那要娶個美人做正妻的宏願,問:「這麼多年還沒娶正妻嗎?你爹沒打斷你的腿?」

  「打斷我的腿,誰給他傳宗接代去?」封度徒手捏了塊肉丟進嘴裡,吊兒郎當道,「一見阿音誤終生,我那正妻之位怕是懸了。」

  葉白榆內心毫無波瀾,實在不是她無情,這話他說了沒有百回也有八十,說完了照樣左擁右抱吃喝享樂,沒瞧見誤在哪。

  「我有事要請你幫忙。」她說起正事,「我想借用你的消息渠道與我徒弟傳信。」

  封度渾不在意地擺擺手:「這算哪門子幫忙,我家的暗線你知道,想用隨時用,只要別告訴謝容與。」

  「你不問問我打算做什麼?」葉白榆很嚴肅地看著他。

  她要做的事,可能牽連封家。

  「你愛做什麼做什麼,別告訴我,我也不想知道。」封度這輩子就不愛操心,「只要你別抄了我封家就得。」

  這是說,她只要不是造反謀逆,他封度就無條件支持。

  葉白榆卻道:「萬一呢?」

  封度扇扇子的動作一停,坐直了看著她,「你真要……」他手掌往桌案一扣,又翻起,是造反之意。

  葉白榆不置可否,「差不多吧。」

  封度咽了口唾沫,「那你先告訴我,這裡頭有沒有謝容與的事?」

  封度不喜歡謝容與。謝容與從小到大,凡接觸過的人,哪怕敵人都沒有不誇讚他的。唯獨封度不喜歡他。

  當所有人都認為一個人好,只有一人認為他不好時,多半就默認此人有偏見。放在封度與謝容與這裡,大家理所當然都認為,封度是因為嫉妒謝容與優秀所以不喜歡。

  但顧弦音知道封度不是個善妒的人,所以一直不解他為什麼不喜歡謝容與。如今大概明白了。

  封度不喜歡複雜有城府的人,恰恰謝容與就是這樣的人。原先顧弦音被愛蒙住了眼,看不透,死過一次以後才逐漸看清,謝容與的情最薄,像「危行」二字,如履薄冰。

  危行,危行,一個時時提醒自己前路兇險,需謹慎而行的人,那麼他的一生註定不會為情所困。這樣的人,不宜與之同路,不宜與之談情,更不宜與之為敵。

  是以,封度才是真正清醒的人,從小到大都是。

  「沒有。」葉白榆道,「他雖知道是我,但我沒有與他相認。」

  封度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笑得特別暢快,「我終於發現你比阿音可愛的地方了,你長腦子了!」

  「去死。」

  他笑痛快了,道:「就沖你這話,這忙我幫了,你也不要有壓力,我家有明暗兩條線,明面上的抄就抄了,反正是我爹在當家。」

  葉白榆前世有那麼多師兄,有師父有謝容與,封度只是一個交情沒有多深厚的友人。她從沒想過最後無條件支持她的居然會是封度。

  她笑著敬了封度一碗湯,一口飲盡,一切感激之詞都在這碗湯里,「你爹一生的心血,你說舍就舍了,確定不會把他氣死嗎?」

  「他才不捨得死,但凡他捨得,早被我氣死了。」封度可勁兒編排他爹,「再說他早干夠了,巴不得有個機會不幹了,你甭替他操心,他八百年前就做好了被抄家的準備,留的後手夠他吃幾輩子了。」

  葉白榆除了感激說不出別的,「封攬玉,謝謝。」

  「別跟我來這套啊。」封度受不了這種謝來謝去的話,「要謝就來點實在的,比如以身相許這種。」

  葉白榆笑了笑,「別咒我,以身相許代表我一無所有,除了我自己沒有什麼能還給你,我要還就還配得上你的東西。」

  封度摸著下巴,頗為深沉地思考道:「我尋思這天下,除了皇位,都能配得上我。」

  葉白榆挑了下眉,笑了起來。封度這廝實在太聰明了,一下子就猜到她想要什麼,已經提前表忠心了。

  「姑,姑娘……」

  鶯歌忽然在外慌張喊道。

  葉白榆放下筷子收了笑,「可能是謝容與來了,你……」

  話沒說完,封度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一陣風似的溜了。

  葉白榆憋著笑,快速收了他的碗筷,又打開窗散他身上的香味。

  剛做好一切,便聽書房的窗戶「啪」一聲,像是被人一掌用力推開的。

  以謝容與的性格,發現門上鎖不會強行出來,更不會跳窗戶,所以來人不會是謝容與。

  「我說,上鎖作甚!」

  來人是左荀,他撐著窗戶翻身跳出來,見院子裡的丫頭在瑟瑟發抖,笑道:「別怕啊小丫頭,我不是壞人,我來找你們姑娘的。」

  鶯歌都快嚇尿了,她懷疑這院子風水不好,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來找姑娘?

  「姑娘……這……」

  葉白榆道:「這是左荀左將軍,以後見了不必慌。

  怎能不慌,鶯歌都快慌死了,那左將軍不是攻打北黎的人嗎,為什麼要來找姑娘?

  這就是葉白榆不想帶鶯歌來的最大原因,這沒法解釋。

  「鶯歌去院子外守著。」

  左荀是個大嗓門,得把人支遠點才行。

  鶯歌皺著一張臉,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左荀大大咧咧走到正屋,將要拖履,便聽屋裡人問:「左將軍不請自來,是否不妥?」

  左荀動作一滯。這一句話,就把他們師兄妹的情分推遠了。

  他終於知道謝容與的感受了,這丫頭完全裝不認識啊!

  但左荀沒有謝容與那樣悲觀,他覺得阿音就是對謝容與還有氣。當然他這個師兄也對不起她,他們都沒能把她接回來,她生氣誤會都是應該的。

  他把脫了一半的履穿好,在廊台就地坐下,打算跟她聊聊。

  「阿音,師兄先跟你賠個不是……」

  「左將軍。」葉白榆打斷他,從茶盤裡拿出茶杯倒了一杯茶,「你我初次相見,我不便留你用飯,便以茶代酒,賠個不是。」

  說著遙遙舉杯,一口飲盡。

  左荀愣住了。

  她是說,她不便用阿音的身份與他來往,請他原諒。

  阿音從小被師兄弟們寵著長大,她只要不去殺人造反,就沒有什麼不能原諒。即便是去殺人造反,大家也要搶著替她頂罪。

  這會兒她敬茶賠不是,左荀就是心裡再不是滋味也不能勉強她硬要相認。

  算了算了,來日方長,再給這丫頭些時日無妨。

  他乾笑兩聲,把方才的話蓋了,「你有什麼不是,是我今日冒昧了,不熟沒關係,多接觸接觸就熟了,不知姑娘可會騎馬?改日我攢個局,請幾個相熟的郎君娘子去城郊跑馬打獵,可否賞臉?」

  感情是雙向的,顧弦音同樣也會無條件慣著師兄弟們。

  她對左荀的感情依舊,只是變了立場,只要不涉及立場,怎麼都行。

  「左將軍邀約,榮幸至極。」

  左荀一拍大腿,「那就這麼定了!」

  就說阿音不是絕情的人,只要她肯相見就有緩和的機會。

  左荀樂呵呵地告了辭,還跳窗戶走密道返回謝容與家中。

  一見到謝容與就拍著胸脯吹牛:「師兄出馬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我說邀請她去城郊騎馬打獵,她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謝容與眉頭一挑,燃起一絲希望,「她可叫你師兄了?」

  「呃……那倒是還沒有。」

  謝容與垂下眼,他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左荀安慰道:「這也不能怪阿音傷心生氣,咱們都沒管人家死活,倒是蕭宸捨命救了她半條命,換做是我也沒辦法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回來說說笑笑,總要給她些時間,她能答應我的邀約,就代表有餘地,你可得好好把握。」

  謝容與「嗯」了一聲,不見喜色。

  「對了,」左荀想起了一件糟糕的事,「她把書房門鎖了,我估計下次……窗戶也要封了。」

  謝容與:「……」

  葉白榆還真的封了窗戶,這樣的驚嚇她不想再經歷第三次。

  第二日,她在宮中再次見到了謝容與。他眼角青黑,應該是一夜未眠。

  今日太皇太后要辦認親宴,請了諸多皇親貴族來見證。不知是誰安排的座位,把她跟謝容與的食案擺在了面對面的位置。不管眼神朝哪個方向,餘光里都能瞥見他投來的視線。

  岳氏也注意到了謝容與那過於招眼的青眼圈,「謝相精神不濟,可是病還沒好?」

  謝容與輕輕咳嗽兩聲,「太皇太后見諒,昨夜忘記關窗,又著了涼。」

  「你瞧瞧,伺候的下人也太粗心了。」岳氏點了幾句謝相身邊人不盡心的話,順勢提到他的婚事,「謝相年歲也不小了,早該娶房夫人成個家,剛巧今日啊,吾叫了這許多未婚的郎君娘子來,是為了讓白榆認識認識,謝相也上心挑一挑,若有喜歡的,吾來成其好事。」

  太皇太后竟要給葉白榆在南陵找夫婿。

  謝容與掃了對面一眼,她看起來一點也不著急,不知是有了對策,還是沒打算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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