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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親還是不親

2024-07-07 05:47:01 作者: 淮西

  途經一處山地時,護送隊伍里的南北兩方對於要不要繼續趕路出現了分歧。

  此地連日下雨,山體濕滑,南陵人認為不該冒險行進。但北黎人仗著熟悉地形,又請來當地村民引路,所以不認為有什麼問題。

  最終一番分析利弊後,南陵人同意繼續行進的方案。

  然剛一進山路,霍淵就莫名開始緊張,他有時會對即將來臨的危險有著無法解釋的預感。這不像是阿榆或是其他高手憑著異於常人靈敏的五感來預知危險,他只是單純的憑感覺。

  他認為此時應該停止繼續前進,但他無官無職,在隊伍里沒有話語權,即便說了也沒人聽。

  「郡主。」他通過車窗提醒阿榆,「若遇危險,請小心。」

  葉白榆掀開帘子,仔細聽了聽周圍的動靜。山野之中竟連鳥叫聲也無,安靜得異乎尋常。一般而言事有反常就該引起警覺。

  她對霍小淵投去讚許的眼神,這小子確然是長進了。

  

  走了約莫兩三里路,前方引路的村民忽然大驚:「大家注意避讓!」

  村民通過山石鬆動的聲音辨別是否有山石滑落,但等他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因為那聲音不是從前方傳來,而是從他身後傳來,具體一點,就是郡主馬車的上方!

  霍淵走在靠近山體的一方,他比村民提早察覺,但他的注意力沒在山石滑落,因為他除了聽見山石鬆動,還聽見了輕微的人行動的聲音。

  「郡主,有埋伏!」在村民喊避讓之前他喊道。

  埋伏與山石滾落同時發出警告,所有人都慌了,他們無法判斷山石從哪裡落,埋伏的人又從哪裡偷襲,未知的致命危險引發了巨大的恐慌,村民才教的那些躲避山石的方法竟一個也想不起來,一個個的抱頭鼠竄慌不擇路。

  葉白榆在霍淵提醒時便拉著鶯歌跳下了馬車,她們前腳下車,馬車上方就有巨大的山石滾落下來,霹靂吧啦砸在了馬車頂上,做工上乘的馬車瞬間給砸得稀碎。拉車的馬受了驚,竟直接把馬車夫甩了出去。

  與山石一起落下的還有密密麻麻的弩箭,兩種致死的利器鋪天蓋地,山下的人躲得了山石躲不開箭,躲得了箭躲不開山石,在這段不長不短的山路上方,鋪開了一層橫豎都要死的網。

  葉白榆跟霍淵逃得及時,沒有被砸傷,但山上的石頭似長了眼,哪裡有人就往哪裡砸。

  「先去林子裡躲一躲!」葉白榆一邊低頭躲避,一邊指著路另一側的林子道。

  這條路一邊是山,一邊是林,埋伏的人故意製造山石滑落,肯定猜到慌亂之下大家會往林子裡跑。所以葉白榆肯定,林中定也有埋伏。

  但眼下路上前後無處躲避,只能往林子裡暫避。

  霍淵與她想法一致,兩人非常默契地拉著鶯歌一起跑進了林中。

  林中暫時沒有波瀾,應該是要引著他們往深處去。

  與他們的淡定不一樣,鶯歌慌亂如掉了魂兒,她抱著大姑娘的胳膊不敢撒手,「大姑……」

  「噓……」葉白榆阻止她叫這個稱呼,「叫我阿姐吧,儘量不要暴露身份。」

  「啊……阿,阿姐,咱們就這麼往前走,若是與護送隊走散了怎麼辦啊?」

  葉白榆無所謂道:「散了就散了,遇上危險不是也沒起作用嗎?」

  啊?鶯歌不能理解大姑娘的邏輯,就算不起作用好歹也比孤身行路好啊。

  霍淵就更無所謂了,他巴不得那些跟屁蟲一個也不要跟來。

  「阿姐,我去前面探一探路。」他道。

  鶯歌歪頭看霍淵,心說這小僕怎麼叫阿姐叫得這麼溜?

  葉白榆道:「你一個人不行,我同你一起,先找個地方讓鶯歌躲一躲。」

  「這怎麼行!」鶯歌怎麼能一個人躲著讓大姑娘去冒險,「就讓翟寂一個人去吧,阿,阿姐你去了也幫不上忙啊。」

  葉白榆沒解釋,她尋了一棵又高又密的樹,攬著鶯歌的腰一躍而起。

  毫不誇張,鶯歌的魂兒當場就嚇飛了,連驚叫都沒想起來,只是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一飛沖天,直到坐在樹枝上也沒回過神來。

  葉白榆囑咐:「不要害怕,埋伏的人都在深處,這邊暫時是安全的,待會兒沐雪沐霜她們一定會找過來,你若看見了出點聲提醒一下就好。」

  「啊……啊?」鶯歌吞了口口水,抱著樹枝瑟瑟發抖,「大大大……不是,阿,阿姐,我,你……」

  「別慌,有什麼問題回頭一起問,記住了,別發出太大的聲音,害怕也不要出聲,只有在看見沐雪沐霜或是護送隊裡的人時再出聲。」

  囑咐完,葉白榆就跳了下去,直到他與霍淵走遠了,樹上才發出一聲微弱的顫抖的「哦」來。

  「她會不會嚇尿了?」霍淵朝鶯歌所在的樹上瞥了一眼,那棵樹挑得很好,根本看不見一點人影。只要她別作死尖叫就不會引人注意。

  「你可別當人家姑娘的面這樣問。」葉白榆瞅他,「她能記恨你一輩子。」

  霍淵捏了捏鼻子,對鶯歌恨不恨他沒所謂,「我的意思,害怕的時候格外想如廁。」

  「對於一個在樹上下不來的人來說,你說的這兩種有什麼區別?」葉白榆拿胳膊肘戳他,「不要再說這個話題,謹慎點走路。」

  霍淵捏著鼻子笑,難得跟阿榆單獨在一起,他沒辦法全副心神都用在正事上。

  「阿姐,你可有猜想會是誰?」

  葉白榆當然有想,「是士族中人,他們已經開始反蕭宸了,方才的局是衝著殺我來的,殺了我,南陵與北黎的契約就不作數,南北大戰將一觸即發。蕭宸要與南陵打,就離不開士族的支持,他不得不重新重用士族,那士族就再次有了控制皇權的資本。」

  「只是,我不能確定具體是誰,或許是沈霽,也或許是其他家族聯手。」

  「那如果是沈霽,阿姐有把握逃出去嗎?」

  話音才落,兩人同時停住了腳步,低頭看向腳下。

  在一堆落葉掩埋下,有一根幾不可見的細線,不知踩上去會如何。

  葉白榆跟霍淵對看一眼,兩人默契地同時踩了一腳,然後一起一躍而起,藏身到了臨近的樹上。

  線被踩過之後,立即發出了叮叮噹噹的聲音,應該是線的盡頭掛了鈴鐺,用來提醒。

  果然不多時,有約莫三十多人從林中出現,站在他們所在的樹下四下張望。

  「人呢?」

  「明明聲音很大的,不像是小畜生踩的,不會是猛獸吧……」

  「不會,猛獸如果跑了,怎麼會一點動靜也沒有?」

  「那,那人呢……」

  葉白榆屏氣凝神,邊聽邊看。這些人做匪徒打扮,是隱藏身份無疑,畢竟匪徒不會用這麼費勁的法子。

  樹下的人繼續討論:「會不會躲起來了,四處找找吧,肯定還在附近。」

  「別人都沒所謂,先把遇見的女人殺了,咱們的目的是殺葉白榆,分不清楚就都殺了。」

  雖然早就料到,但霍淵聽見殺阿榆這樣的字眼依然咬牙切齒。他問:「阿姐……」

  葉白榆被他忽然出聲嚇了一跳,猛地轉頭瞪他。

  兩人一起擠在一根樹枝上。葉白榆在前,霍淵在後,身體幾乎貼著。她一回頭,鼻尖正掃到了霍淵的鼻尖。

  霍淵渾身一僵,手死死抓住了樹枝方才穩住心神。肖想已久的唇就在眼前,他難以抑制的心跳加速,喉嚨發緊,這一瞬間,他在親與不親之間糾結了三百回合,想了數十種親或不親的後果。

  葉白榆全副心神都繃著,根本無暇顧及小屁孩那點暗戳戳的小心思。她拿手指狠戳他的腦門,無聲道:「別出聲!」

  溫熱的呼吸撲在臉上,霍淵渾身都軟了,差點兒沒坐穩,十指的指甲插進了樹皮里才勉強穩住身。

  直到她重新轉過頭去,他才表情呆滯地吐了個「哦」字,然後放肆打量她。

  經歷了悸動又心驚的片刻,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後怕。他想如果方才自己一時衝動了,他跟阿榆是不是連姐弟的情分也沒了?

  就算情分沒斷,阿榆也會與他疏遠吧。

  這樣的念頭如一盆涼水兜頭潑下,瞬間澆滅了霍淵躁動的心,他立時冷靜下來。五感重新運作,他很快就感受到了風吹樹葉里隱藏的殺氣。

  「我們被發現了,你起開!」葉白榆順手摺了一根樹枝,躍起的瞬間,樹下的人就到了面前。

  來人功夫極高,霍淵感覺到了,恐怕不低於左荀。他不敢妨礙阿榆,配合著退遠觀戰,預備著伺機而動。

  此人使刀,刀鋒極凶,葉白榆一根樹枝與他交手,顯得羸弱不堪。事實上確實勉強,葉白榆這副身子遠不及顧弦音,功夫起碼折了四成,與高手過招,棋差一招就可能陷入死局,何況她沒有趁手的兵器。

  霍淵也發現了,他當機立斷飛下樹,從附近的幾個小嘍囉手裡搶了兩把刀。又重新飛躍上樹,丟了一把給阿榆,「阿榆接刀!」

  葉白榆手裡的樹枝已經斷了三根,好在她從不以強取勝,倒也沒落下風。但她覺得不宜與此人耗下去,加上霍淵,他們兩個與此人打個兩敗俱傷沒有任何好處。

  她接了刀,使了一招「馭風」,暫時逼退了對方,然後朝霍淵使了個眼色,跑了。

  霍淵還沉浸在方才阿榆的那一招「馭風」里。同樣的招數,左荀使出來磅礴大氣,阿榆卻是靈巧刁鑽。她的刀鋒總是往出其不意的地方去,讓人捉摸不透。

  霍淵當初把左荀的磅礴大氣化繁為簡,變得快准狠,效果雖不錯,但終是糟踐了這麼好的招式,且如果對上高手,他的快准狠就不占上風。此時,他又從阿榆這裡得到了啟發,原來這招式可以隨心所變。

  他有感而發,當即凝氣於刀,在那不明刀客將要追出去時忽地舉刀砍去。

  刀客察覺到了殺氣,倏地轉身,他將對方的招看得一清二楚,判斷此人的功夫不如剛才的女子,當即胸有成竹地提刀去破招。

  哪知那看似直白剛猛的一刀陡然一偏,竟尋得他的一處短,刁鑽地自上而下一挑。他瞠目去擋,卻根本接不住。

  葉白榆見人沒跟上,回頭看去,正瞧見霍淵一刀挑了那不明刀客,不由吃了一驚。

  他才跟左荀交手幾次,竟學會了「馭風」不說,還把招數變成了自己的。剛猛狠絕,殺氣四溢,又融合她的靈巧,多了幾分詭異之氣。

  馭風本是正氣浩然的招式,很有幾分大宗師的氣度。師父說此招只有謝容與能得要領,左荀最具威力,而顧弦音卻使成了「歪」招,完全破壞了原本的氣度。

  霍淵是她教的,大概沾了點她的「不良」之氣,竟把正氣浩然的招數變成了殺人詭招。這若叫師父瞧見了,棺材板都能氣炸了。

  可卻很有效,那刀客身前中了一刀,長長的口子霎時皮開肉綻。以霍淵的功夫,能一招把人傷成這樣,給人的震撼跟蚍蜉撼樹差不了多少。

  霍淵正想趁勢再打,林中忽然湧來了少說一二百人。他登時不敢再戰,緊隨阿榆跑了。

  葉白榆施展輕功在濃密的樹枝間穿梭,霍淵緊隨其後。追殺他們的人中就只有受傷的那位刀客勉強能追,但很快也被甩出了老遠。

  葉白榆沒有往來處跑,因為他們早被包圍了,跑不出去,不如就去林中深處探一探老窩,看到底是哪路神仙要她的命。

  越往深處埋伏越多,粗算有一兩千人。人頭盡頭有一撮人圍著什麼人,看樣子是個頭目。

  「阿姐,我懷疑是周甫。」

  霍淵追上來說,「方才那刀客的刀鋒,我感覺很像殺阿燦娘的人。」

  葉白榆陡然挑眉,「這老神棍又投靠誰了?霍小淵,想不想報仇?」

  霍淵一愣,「能行嗎?」

  「試試唄!」葉白榆往後看,那刀客還沒影兒,「這老神棍功夫不咋地,趁著他的護法沒來,咱們把他劫走!」

  說罷,朝著人群圍著的方向俯衝下去。離得近了,果真見當中之人做道士打扮,正是北黎頭號老神棍周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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