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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去南陵

2024-07-07 05:46:59 作者: 淮西

  八月二十九,諸事皆宜,葉白榆將在安南侯府獲封世女。

  封世子世女不是什麼值得興師動眾的事,一般上奏請封,陛下下了詔書,在家裡拜一拜祖先,族譜上記一筆,就算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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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葉白榆是本朝第一位世女,又將入南陵為質,陛下特別重視,這才要舉辦一個儀式。

  這日一早,葉白榆穿戴華服去往侯府祠堂,因為蕭宸會來觀禮,所以得提前在此候著。

  然有人比她來得還早,豐義伯夫人葉紫芫挺著個肚子,一派要掌家之勢坐於主位。見了葉白榆,很是不屑地提了提唇角。

  鶯歌納悶兒:「二姑娘怎麼在這裡?還,還坐在主位?那不是陛下的位子嗎!」

  葉白榆笑:「不要大驚小怪的,不是宮裡的御座,坐了也就坐了,反正陛下走了,咱們也照坐。」

  「可,可是……」今日有二姑娘什麼事?她公然坐在那裡,分明有取代之意。

  「待會兒莫要如此失禮。」葉白榆道,「不管見了什麼聽了什麼,不管心裡多麼奇怪多麼生氣,都放在心裡。」

  鶯歌乖巧道:「知道了。」

  「還沒來得及通知你。」葉紫芫一副居高臨下的態度,說,「我昨日已與豐義伯和離了,今日陛下大概會宣布封我為世女,你平常心就好,可別要死要活的。」

  鶯歌才被教育了要淡定,就驚得差點咬了舌頭。二姑娘她說啥?她竟跟豐義伯和離了??!還要取代大姑娘成為世女?這些都是這麼隨便的事嗎?

  葉白榆也有些驚訝,沒想到葉紫芫作死的本事與日俱增,一天之內幹了這麼大的事。

  她在次位坐下,問:「伯夫……哦,現在是葉二姑娘了,你昨日進宮了?」

  「是啊。」葉紫芫掀著眼皮子回答。

  葉白榆點頭,笑道:「那看來是板上釘釘了,我先祝賀二姑娘了,不過你懷著身子和離,豐義伯府竟這麼輕易同意了?將來你生下孩子又算誰的?」

  她這麼淡定還祝賀,葉紫芫是沒有想到的,多少有點沒趣兒,「陛下下了和離旨,他不同意也不行,我獲封世女之後就要去南陵,孩子也要生在南陵,自然算我的,不管男女,將來都要繼承安南侯府,他豐義伯府又算得了什麼?」

  「如此倒是甚好。」葉白榆笑說,「那南陵那邊知道嗎?」

  「咱們陛下都定了,南陵還能說什麼?」葉紫芫還沒成世女,已經不把南陵放在眼裡了,「今日宣布了,你那兩個侍女自然會把消息傳回南陵。」

  葉白榆笑了笑沒再說話,今日的冊封儀式應該不會無聊。

  到了吉時,蕭宸來了,另有李繼等要臣陪同。

  葉紫芫改坐了次座,葉白榆便站到了一旁。除了蕭宸,大家見了這樣的坐次都很驚訝。

  蕭宸沒有上主位坐,只站在距離葉白榆不遠的位置,示意於圭宣旨。

  陛下沒有坐,世女沒有坐,位子上就只有葉紫芫跟侯夫人兩人坐著,顯得十分……特別。

  韓氏先意識到了不對,她先起了身,又示意葉紫芫也起來。但葉紫芫不以為意,她認為等於圭念了葉紫芫接旨之類的話再起來也不遲。

  但於圭沒有說誰接旨之類的話,他自然而然地面向葉白榆,先念了一堆吉祥辭藻,然後道:「葉氏長女白榆,賢德寬和,有參政之才,隨軍打仗亦不在話下,乃女中之豪傑,為安南侯府繼承人不二人選,今日正式封為安南侯世女。」

  葉紫芫聽了這段,臉色驟變,整個人噌地站了起來,「這是怎……」

  韓氏死死拽住她,「閉嘴!」

  誰知於圭還沒念完,他又繼續道:「另,世女為救北黎數萬兵將只身前往南陵為質,於國有功,特加封永明郡主。」

  什……郡主??!

  葉紫芫懷疑自己耳朵有了毛病,陛下竟然封了葉白榆為世女又封了她做郡主?

  陛下是瘋了嗎!

  他怎麼不封她做王母娘娘呢!

  「陛下!」她起身朝陛下質問,「昨日您明明答應要封妾做世女,怎麼今日……」

  蕭宸挑眉,「孤何時答應了?」

  葉紫芫愣了一下,不禁回想昨日她與陛下的對話。她先請求去南陵為質,陛下的態度是沒有反對,她又請求降旨和離,陛下當場就讓於圭擬了旨……好像確實沒有直接說封她為世女的話。

  葉紫芫後知後覺,自己似乎是被陛下擺了一道……

  陛下允許她和離,卻沒有封她為世女,那她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眼前一陣眩暈,她搖搖晃晃就要倒地。

  「阿芫!」韓氏一把扶住她,慌張道,「快去叫郎中!」

  於圭道:「陛下面前,勿要喧譁。」

  緊接著,葉忠過來請示:「陛下,世女,夫人,豐義伯與老夫人來了。」

  葉紫芫聽聞,臉色又白了一層。怎麼偏偏這個時候齊銘義跟他老娘要來看她的笑話!

  蕭宸看向葉白榆,「世女可要見?」

  這是給了新任世女最大的尊重。

  葉白榆道:「既然貴客來了,就讓他們進來吧。」

  不多時,齊銘義攙扶著顫顫巍巍的齊老夫人過來。齊老夫人還沒站穩就跪下給陛下磕頭。

  「陛下!求陛下為我齊家做主啊,葉紫芫懷著我齊家骨肉,非與我兒和離,還說什麼孩子生下來是葉家骨血,天下豈有這樣的道理?她剛過門就趕走了我家長孫,如今又要搶走我齊家未出世的骨血,這是故意要讓我齊家斷後啊!」

  蕭宸皺眉,「老夫人,葉紫芫昨日與孤言,和離是她與豐義伯商量後的決定,怎麼又成了她故意斷齊家後了?」

  齊銘義道:「陛下,臣並沒有與葉紫芫商議和離,臣甚至從未聽她說過類似的話,昨日一紙詔書擺在臣面前,臣幾乎傻了,臣再三問她為何,她說她要繼承侯府,她的孩子也要繼承侯府,讓臣不要妄想再要這個孩子,臣百思不解陛下為何如此,還請陛下解惑!」

  蕭宸看向葉紫芫,「不如讓葉二姑娘把昨日與孤說的話再說一遍吧。」

  葉紫芫方才只是暈了一下,沒有大礙,沒能遁走,於是要面對接下來的謊言揭穿環節。

  她慌得只恨不能當場暈厥過去。

  蕭宸對於圭說:「孤看葉二姑娘怕是說不出話了,你昨日大概也聽見了,就由你與豐義伯傳達一下吧。」

  於圭稱是,轉而與豐義伯道:「二姑娘昨日說,豐義伯寵妾滅妻,動輒對她打罵,婆母對她多有刁難,甚至讓她大著肚子端茶倒水,她不能忍受豐義伯府被人糟踐的苦日子,所以請求陛下做主,她還說已徵得豐義伯的同意,陛下憐她疾苦,這才當場賜了和離。」

  齊銘義的臉漲得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被說中了感到丟臉。

  「陛下,這是污衊之詞!」他憤怒道,「她有了身孕,臣想要納妾,皆是與她有商有量,反倒是她一聽臣要納妾便破口大罵,以死相逼,有時還會拿茶碗花瓶子砸臣的臉,臣幾次被她砸傷,臉上還有疤呢!」

  說著就朝眾人展示自己臉頰上的疤,引來眾朝臣唏噓。

  「還有臣的母親也未曾刁難過她,倒是她有事沒事就與我母親慪氣鬥嘴,幾次氣得家母犯心疾,我們一家子因為她身懷有孕,皆讓著她,她今日卻倒打一耙,簡直叫我齊家人寒心!」

  葉白榆聽完了這兩位各自的控訴,得出的結論是,這是惡人遇上了惡人磨,天生一對。

  齊銘義好色貪心,吃著碗裡瞧著鍋里,葉紫芫刁蠻任性,絕不吃虧。但凡換個軟弱些的姑娘嫁進去,必是抑鬱度日,不得長久。

  蕭宸莫名其妙斷起了家務事,不是很耐煩,「若豐義伯不想和離,孤可以重新賜婚。」

  半死不活的葉紫芫忽然有了精神,她丟了豐義伯夫人,又沒成為世女,正後悔不已,若能再得回豐義伯夫人的名分,那也是可以的!

  誰知齊銘義道:「臣不想與此女再度成婚,但臣想要回我齊家血脈,懇請陛下為臣做主!」

  葉紫芫險些再度暈過去,齊銘義不願再要她,她以後豈非什麼都沒有了?

  憑什麼!憑什麼葉白榆就能輕易得到那麼多!

  「這孩子你休想要回去!」葉紫芫自己不好過,也不讓齊銘義好過,她吼道,「這是我腹中所出,就是我葉家骨血!」

  齊銘義急道:「妒婦!你不講理!」

  葉紫芫:「你才是不講理!這裡是我葉家,你滾出去!」

  眼看著兩位要打一架,葉白榆道:「二位,有關孩子歸誰的問題,與其吵得這樣難看,不如對簿公堂來解決,如何?」

  葉紫芫當然不願意,可分明沒有她反駁的餘地。

  蕭宸道:「就這麼定了吧,吵得孤頭疼。」

  最終葉紫芫肚子裡的孩子歸誰,葉白榆離開雍城前還沒有定論,只聽說兩人公堂上打得十分熱鬧。

  離開雍城前一夜,葉白榆特意去看了史姨娘。她一直想看看史姨娘,但又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

  史姨娘當年僥倖逃過一劫,成了葉白榆愧疚中的一絲安慰。她慶幸史姨娘活著,卻又害怕見她,因為她代表了那十三個死去的兄弟。她怕自己見了她繃不住情緒。

  借著臨行前道別,她去史姨娘處坐了會兒,喝了一碗杏漿,吃了一些院子裡栽種的果子。她什麼也沒說,只告訴她要平安,能活則求活。

  離城時排場很大,陛下親臨,百官相送,自發而來的百姓也不少,堵得平陽大街水泄不通。百姓們一邊痛罵南陵,一邊祈她平安歸來。

  葉白榆沒有掀車帳,也沒有去看御車上的人。

  她應該,不會再回雍城了。

  御車上的蕭宸隔著車帳看,那輛馬車的背影透著絕情,外面的百姓皆在喊永明郡主,車帳竟紋絲不動。

  像極了她無動於衷的心。

  她似乎,不想再回來了。

  蕭宸無聲地笑。她給他的國家留下了無盡的隱患,然後回到謝容與身邊,幫著南陵滅北黎。

  真好。真是好計謀。

  他討厭謝容與的城府,但不得不說他很羨慕姓謝的。那傢伙僥倖跟阿音站在了同一立場,即便生了嫌隙最終也還是會站在一起。

  而他生錯了立場,舍了半條命人家也不多看一眼。

  失敗了兩次後,蕭宸終於明白了立場的鴻溝不可越。

  但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萬一有一天,謝容與跟她也對立了呢?

  隨著馬車離開雍城,葉白榆漸漸從心底生出了一絲解脫。這座城見證了她的仇恨與死亡,她活在這裡無時無刻不壓抑。

  今日秋陽正好,她掀開車窗,去看似乎從來沒有駐足欣賞過的北黎秋景,卻又對上了霍小淵的視線。

  蕭宸依舊讓霍淵一路護送,直送到南陵都城。這小子可能是高興傻了,那張普通到有些丑的臉上時刻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而這笑意見了她就漾開成片片漣漪,滿足得仿佛得到了一切。

  「走路不看道,很容易掉坑裡的。」

  霍淵面色赧然,心裡卻道:「掉坑裡也要看你。」

  馬車裡的鶯歌好奇:「大姑娘,你在說誰呢?」

  葉白榆笑睨著霍淵,「在說一個騎馬只顧賞景的傻子。」

  鶯歌疑惑歪頭,「可是馬會看道啊?」

  「那可不一定。」葉白榆煞有介事道,「你不曉得馬隨主嘛,人傻馬多半也是傻的。」

  「真,真的嗎……」鶯歌的認知開始錯亂。

  霍淵差點沒憋住笑。小偏院裡的阿榆似乎又回來了,輕鬆,隨性,說些不著邊的話糊弄貓兒狗兒,也糊弄他。

  這之外又還多了一些什麼,霍淵仔細揣摩她的神情。似乎是,不加刻意的開懷。

  以前的阿榆身上似有枷鎖,高興也好輕鬆隨性也罷,都罩著一層看不見的陰影。好像她身在牢籠中,無論做什麼都不得真正的自由。

  她說她不喜歡南北兩國,離開雍城等同卸掉了一半枷鎖。霍淵希望她去了南陵後,傷心也好仇恨也罷,都不需要再隱藏本性。

  葉白榆是不必像在宮裡那樣隱藏本性,但去南陵要面對的是更加殘酷的政治鬥爭,她不敢有一刻放鬆警惕。因為從離開雍城起,這鬥爭就開始了。

  將出雍城百里,他們一行就遇到了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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