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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侯府秘事

2024-07-07 05:43:54 作者: 淮西

  「十八歲將有大劫。」

  

  蕭宸看著安南侯的請罪本子,意味不明地念出這句話。

  旁邊伺候的馮堅觀陛下神色,不敢多嘴。

  蕭宸問:「葉家大姑娘今年幾歲了?」

  馮堅立刻回:「老侯爺是先帝十八年初春沒的,過了年大姑娘就十八了。」

  「老侯爺。」蕭宸想起那位叱吒一時的人物,一時感慨,「自老侯爺沒了,安南侯府就開始走下坡路,葉鎮澤,還是缺點眼光,看不清形勢。」

  馮堅越發不敢吭聲。這幾日各大家族個個都來逼陛下,陛下隱而不發,也就只有他這個近身伺候的才能感受到聖怒。

  「再往安南侯府送幾道菜。」蕭宸把安南侯府的奏本丟到未批閱的那一類,「她可有偏愛吃的?」

  馮堅思索道:「倒是沒看出偏愛什麼,大姑娘什麼都吃,吃不完的就賞給別鶴院的下人,卻從來不分去府里別處。」

  蕭宸想起那丫頭要與她同歸於盡的模樣,嘴角微微上揚,「把隋末叫來。」

  馮堅見陛下笑了,緊著的心也鬆快些。也怪不得陛下喜歡葉大姑娘,陛下恨的不就是各大家族抱團,那些想進宮的貴女哪個不是牽扯了一整個家族,身不由己,甘為家族驅使。

  而葉家大姑娘就清醒得很,知道陛下賞她的就是她的,不是賞侯府的。

  馮堅退下後,隋末隨後進殿,躬身聽候吩咐。

  「打暈葉梁宗的人可找到了?」蕭宸一邊快速翻閱奏本。

  「陛下恕罪,沒找到。」隋末自覺辦事不力,一副請罪的姿態,「那附近沒有什麼異常痕跡,不過就算有也被後面過去的人掩蓋了,世子被人襲擊卻不知是誰,那人必是從後偷襲,當時能做到的除了伯遠侯府衛,就是那些賊人。」

  蕭宸只希望不論是誰,都最好與她無關,可他又喜歡阿音算計人心,運籌帷幄的樣子,他希望那是她的一場反殺。

  當年她隻身在北黎,無權無勢,只靠玩弄人心就挑起了北黎一場內鬥,他對她既畏懼又欣賞。他知道她是南陵細作,他本該一刀結果了她,可他竟捨不得。

  那一時的不舍,成了他一生的羈絆。

  「你且下去吧,繼續去找那小僕的蹤跡,再盯住了安南侯府,若安南侯把大姑娘送走,給孤攔下。」

  「是!」

  葉白榆聽安南侯要把她送走,心下嘆氣。

  想了幾日就想出來這麼個餿主意,天上的老侯爺不知會不會因為子孫無能氣活過來。

  蕭宸打壓士族,士族偏要抱團跟他作對,他們越抱團蕭宸越要打壓。這種時候寧可隨波逐流也別出面站隊。安南侯卻找了個讓蕭宸不能拒絕的理由把她送走,等於是與士族同一立場,把蕭宸架在兩難之地,連個台階也不給留。

  安南侯看不清形勢的結果,很可能成為葬送安南侯府的隱患。人家葉氏數代經營的侯府毀在一個庸才手裡,太可惜了。既然讓她碰上了,合該管一管。

  她一瘸一拐地坐下,抬頭看著安南侯,「不知侯爺尋了什麼理由送我走呢?」

  她忽然口齒清楚地說話,驚得葉鎮澤愣了片刻,「你……」

  「您是奇怪我怎麼會說話了吧,於郎中給我治了這許久,若再不能開口,陛下恐怕不能讓他活了。」葉白榆偏頭朝鶯歌說,「給侯爺搬個椅子來,再上碗涼茶。」

  大冬天的上涼茶?鶯歌沒明白,但不敢多嘴問。

  「你這話什麼意思?」安南侯眼角微斂,那是對未知的審視與防備。

  葉白榆慢條斯理,娓娓道來:「先前於奎新被玄羽衛帶走,審了半天又無罪釋放,侯爺您可想過為什麼?還是您就相信是抓藥的小僕抓錯藥了?」

  葉鎮澤當然不信,他心裡清楚此事與韓氏脫不了關係,陛下之所以不計較,是看在韓氏與葉氏二族的面子上。

  「自是陛下寬宏,念在於奎新能給你治傷的份上才饒恕他。」

  葉白榆點頭認同,「宮裡醫官那麼多,比於奎新醫術好的不知道多少,為什麼陛下會叫他給我治?侯爺又想過麼?」

  葉鎮澤認為那是陛下替安南侯保守秘密,是給安南侯留的臉。

  葉白榆接著問:「您可還想過,為什麼於奎新這麼快就給我治好了?」

  葉鎮澤一個當爹的,站在這裡被女兒審訊似的盤問半天,關鍵有些問題他也不是十拿九穩,就很沒面子,眼中見了怒意,「你到底要說什麼?」

  葉白榆見鶯歌去而復返,抬手請侯爺坐下喝茶,「您先喝口涼茶,免得待會兒氣大傷身。」

  葉鎮澤抿唇不語,耐心就快燒乾。

  葉白榆自己飲了口熱茶,開口說:「因為我的腿是他故意治殘的,我的喉嚨也是他毒啞的,他深知病灶,自然治得好。」

  「你說什麼?」葉鎮澤擰眉,「他為何如此?」

  「那您得去問侯夫人,哦,是您現任的侯夫人。」葉白榆放下茶盞看著安南侯,「問問她十四年前為什麼讓於奎新毒啞我以及,兩年前為什麼我的腿會斷。」

  葉鎮澤眼中情緒震盪,「你有事就說清楚!」

  「這麼大的事,我可不敢亂說。」葉白榆不受他恐嚇,「我這好容易好了,可受不住再一次的死裡逃生。」

  「去請夫人來!」葉鎮澤朝門外吼,「把於郎中也叫來!」

  不多時,韓氏先一步到了別鶴院。她一頭霧水地看了眼屋裡沉著臉踱步的侯爺,還有坐在椅上平靜喝茶的葉白榆,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

  「侯爺,您喚我來何事?可是榆兒不想走,與您鬧脾氣了?」

  葉鎮澤停下步子,回頭看著韓氏,眼中情緒複雜,「榆兒的喉嚨到底是怎麼啞的?」

  韓氏心裡咯噔一下,「二郎,你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她看了眼葉白榆,「您不記得了,榆兒當年生了重病,喉嚨燒壞了。」

  葉鎮澤厲聲問:「是燒壞了還是毒啞了?」

  韓氏眼角一抖,卻依舊裝傻,「侯爺何出此言?」

  葉鎮澤沒有耐心賠韓氏繞這解釋來解釋去的圈子,「你不說,那就聽別人說。」

  韓氏看了眼葉白榆,眼中暗含精光。從於奎新給她治傷起,她就隱約不安,害怕這丫頭說什麼不該說的。

  但於奎新只說治腿傷,沒說治療喉嚨,她便心存僥倖,這丫頭應該不敢亂說。便是她說了,於奎新也不會說出實情,那她就是沒有實證。

  當年的事她早已解決乾淨,只要於奎新不說,誰也翻不起來。

  可此時,她忽然不那麼確定了。

  葉白榆看向鶯歌,「也給侯夫人上碗涼茶。」

  她一開口,韓氏心中那一半的僥倖轟地塌了。堪堪能維持住身型不動,只是眼中的情緒難以壓制,明晃晃地顯現出了慌張。

  葉鎮澤看在眼裡,心裡的僥倖也塌了,這是他信任了近二十年的結髮夫人,此時面對面的,無情地給了他一巴掌。

  「竹心,」葉鎮澤久違地喚了夫人閨名,連喚了兩遍,「竹心!你是否也對榆兒能開口說話了感到高興?」

  韓氏嘴角一顫。

  葉鎮澤逼近她,「啊?是不是高興!」

  「二郎!」韓氏強逼出一把鎮定,眼中的慌張瞬息轉變,成了震驚與哀傷,「你這是在說什麼!榆兒開口我自是感到高興。」

  葉鎮澤到今日才發現,他無比信任的夫人原來這麼會演戲,那他信任她的那十幾年裡,到底多少是真,多少又是假?

  他怒極反笑,「希望你能一直高興。」

  於奎新來之前,屋子裡死一般寂靜。

  韓氏緊咬牙根站在屋中,維持著侯夫人的儀態。葉鎮澤喝了一碗涼茶,胸中的怒氣不知是不是被凍住了,坐在那裡面無表情。

  葉白榆則喝著熱茶,欣賞二位的表情。

  於奎新進門瞧見這番情形,便知道自己報恩的時候來了。大姑娘當日給了他兄弟倆一條活路,大約,就是為了今日。

  「見過侯爺,侯夫人,大姑娘。」

  面無表情的葉鎮澤眼中霎時迸出精光,他緊盯住於奎新,猶如扼住他的喉,「於郎中,本侯今日問你什麼,你便答什麼,若有半字謊言,休怪本侯無情。」

  於奎新早有預料,倒也沒有慌亂,他躬身揖禮,「侯爺請問。」

  葉鎮澤的視線轉向韓氏,「榆兒三歲生了重病,是你救了她的命,我們侯府對你感激,她因病啞了,啞了十幾年,如今重新開口,也是你的功勞,你要什麼賞,本侯都給你,只是你得給本侯解釋清楚,為何她的喉嚨這樣輕易就好了?既然能治,為何先前不治?」

  於奎新先不答,躬身轉向韓氏,深深揖禮,「侯夫人,小人與小人的弟弟當年全賴您心慈才活至今日,再生之恩永世不敢忘。」

  韓氏以厲色遮掩慌張,「於郎中,你在說什麼!」

  「正因為不敢忘,小人才替您做了那麼些傷天害理之事,小人為您出賣了半生的良心,當日進宮被嚴刑拷打,生死一線也不曾出賣過您,甚至在陛下面前以死抗下了所有罪責,自認對您問心無愧。」於奎新兀自道,「自那時起小人便決定,若今後無人再問及此事,小人便緘口不言,而今時今日,侯爺既然問了,小人便不能再隱瞞,請侯夫人見諒。」

  韓氏那故作鎮靜的身型終於現了坍塌之象,她小退兩步,扶住身邊丫頭才堪穩住。

  她顫抖著雙唇,手指於奎新:「於奎新,我十幾年待你不薄,你莫要來害我!」

  「如果侯夫人要拿走小人這條命,小人絕無怨言。」於奎新的腰背又恭敬幾分,「只是臨死之前,是罪是惡皆該坦言,是罰是死小人皆願承擔,小人不想將罪惡帶入輪迴。」

  「你!」

  韓氏是真沒想到,自己當年竟救了個如此大義凜然之人。

  「侯爺。」於奎新說罷轉向安南侯,「當年大姑娘的喉嚨是小人毒啞的,小人受侯夫人之命,讓大姑娘不再有開口的機會,但小人心存不忍,留了一絲餘地,故而大姑娘還能重新開口。」

  葉鎮澤深吸一口氣,涼茶也幾乎壓不住他的怒氣,「所為何!」

  於奎新看了眼大姑娘,道:「具體細節小人不知,但想必是大姑娘發現了侯夫人的秘密,十四年前,侯夫人難產兩日險些殞命,招來小人醫治,然小人發現,侯夫人早已生產,只是不見嬰孩,兩個時辰後,王嬤嬤抱來一個男嬰,告訴小人,那個男嬰便是侯夫人所生。」

  事實短短几句話,然葉鎮澤感覺自己仿佛過了幾個春秋,胃裡的涼茶大發寒威,釋放出的寒氣一寸寸的蔓延至四肢百骸,凍住了他的五臟六腑,封住了他的呼吸,他幾乎喘不上氣。

  「你,你說什麼……」

  於奎新沒有一絲隱瞞,把知道的全盤托出,「小人還曾幫侯夫人配過墮胎藥,侯府里那些沒能見著天光的嬰孩,也皆是我的罪過。」

  葉鎮澤胸悶難忍,他捂著心口,手指顫抖著指向韓氏,「他說的可是真的?」

  韓氏渾身冰涼,卻依舊死咬不認,「我不認這污名!四郎是我懷胎十月,拼了命才生下的,他是侯爺親生的!」

  看了半天戲的葉白榆適時開口:「於郎中在這裡,要驗明是否親生也容易。」

  「葉白榆!」韓氏破了腔,她手指葉白榆的臉責問,「你要毀了安南侯府嗎!」

  「毀了安南侯府的難道不是侯夫人你嗎?」葉白榆笑著反問,「當年你生產發動當日,我親眼見著王嬤嬤將一個嬰孩抱出去,你怕我說出去要掐死我,我受了驚生了重病,你餵了我一碗啞藥讓我自生自滅,我命大才活了下來,而那些沒能見天光的嬰孩連掙扎求生的機會也沒有,但凡你有一回良心發現,給侯爺留個種,侯府也不至於後繼無人不是?」

  「原本我活著,你得到了想要的也就罷了,偏兩年前你又想殺了我,我當時到了說親的年紀,你怕侯爺把我嫁出去將來不能掌控,所以對我起了殺心,趁我外出給母親上香時,僱人打斷我的雙腿丟進河裡,那時,不知侯夫人可想過多行不義必自斃?可想過你的醜事被揭露會毀了安南侯府?」

  「我兩次死裡逃生,偏你不肯罷手,走到這一步,你的愚蠢已經把侯府置於險境,你保住了你的兒子也未見得能保住侯府未來,因為你沒把他當親子,從來不曾悉心教導,他只會比你更愚蠢,毀了安南侯府是遲早的事。」

  「你少危言聳聽!你根本沒有證據!」韓氏那張端莊的臉此時猶如厲鬼,恨不能把葉白榆生吞活剝了,「你明明能說話,卻十幾年裝聾作啞,你到底是何居心!」

  葉白榆嘆息搖頭,看向快要上不來氣兒的安南侯,「侯爺我勸您快些了結了家事的好,陛下給您改變主意的時間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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