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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廢世子

2024-07-07 05:43:56 作者: 淮西

  陛下二字給了安南侯些許刺激,他終於從快要溺死的寒水裡爬上來,深吸了幾口氣,道:「於郎中,勞煩你給做個鑑定,驗明世子是否是本侯的親生骨肉。」

  於奎新頷首,「小人自當盡力,若侯爺信不過,還可多找幾家確認。」

  葉鎮澤丟不起那老臉,他擺手拒了,又朝外面的官家葉忠道:「把夫人還有她身邊的丫頭婆子都關進戒堂,動用家刑,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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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刑二字如驚雷當頭劈下,韓氏雙腿一軟,一屁股蹲坐地上。

  所謂家刑,就是一些體面的刑法,比如針刺,再比如懸吊幾日不給飯吃不讓如廁之類,多針對女子。

  上回韓氏光顧戒堂未受刑,只在那不見光的陰冷屋子裡待了一天一夜就丟了半條命,她根本不敢想受刑會如何。

  她處心積慮,不惜送走自己的親女,要的不過就是她侯夫人的體面。那戒堂里不敢想像的恥辱終於打敗了她,也撕破了她周身的驕傲外殼,她心一橫,認了:「是我做的如何!」

  葉鎮澤怒極反笑,她竟還自認為有理了!

  「侯爺永不知生為女子的艱難,我生芫兒便元氣大傷,拼了命才又懷了一胎,看了宮中醫官,說我往後不宜再生,我還沒有生下子嗣啊侯爺!你可知女子,一家主母若沒有親子,餘生會有多難嗎?」

  「你難你就斷了我葉家的血脈?」葉鎮澤無法理解這女人的想法,「妾室若有庶子,一樣可以尊你為母親,你有何難!」

  「別人生的怎能一樣?」韓氏嘲諷一笑,「換做任何一個女人站在我的位置上,都能理解我的選擇,夫君的感情靠不住,主母身份也不是一輩子的,誰知道會不會被人取代呢,沒有兒子沒有夫君,一個女人後半輩子就完了。」

  「二郎,」她淒涼地看著葉鎮澤笑,「你當初求娶我時對我百般柔情,成婚後那柔情里就少了耐心,我便知道,夫妻之間靠感情是維持不住的,萬一將來我韓家也如白家那般,我對侯爺無用了,成了棄子,我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葉鎮澤沒想到她竟點破自己那點私慾,一時十分尷尬,但他並不認為自己錯了,家族利益永遠是擺在頭一位的,沒有前程,妻兒哪有體面?

  韓氏看出他心中所想,笑了笑,「侯爺是否也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呢,你為你所求,我為我所求,有所求必要不擇手段,我又有什麼錯?」

  葉白榆簡直要給韓氏鼓掌。這話懟得好,安南侯的臉成功被她堵得五彩繽紛。

  「啪!」

  葉鎮澤這一巴掌用了十成力氣,直接將韓氏抽趴在地,嘴角立時見了血。

  「好個強詞奪理的毒婦!我不擇手段是為了安南侯府,為了葉氏一族!你又是在做什麼?你斷了我安南侯府的血脈!」

  韓氏趴在地上半天才動了動,她捂著臉抬起頭,笑得悽美放肆,「侯爺,咱們的四郎已經養這麼大了,他是安南侯府名正言順的世子,你唯一的繼承人,他就是安南侯府的血脈啊。」

  葉鎮澤一臉的憤怒僵在臉上,竟不能反駁。是啊,世人皆知葉梁宗是他唯一的子嗣,他總不能對世人說,這兒子原來不是我親生,我要廢了他,那安南侯府的臉就丟盡了。

  韓氏吃准了他的心思,笑得越發放肆,「侯爺,這可想清楚了,什麼是安南侯府的根本,動還是不動,您比我看得明白。」

  葉白榆莞爾看著韓氏,這婦人已經把安南侯看透了,她註定是比白氏過得好。

  「王嬤嬤,扶我起來。」韓氏已經默認世子非安南侯親生,也就不必再去戒堂,她自認拿捏住了葉鎮澤,又成了高高在上的侯夫人。

  她臨出屋前朝葉白榆笑了笑,那是勝利者的姿態。

  葉白榆也回以微笑,這一局還不曾完,侯夫人笑得太早了。

  「侯爺是經過大事的人。」韓氏走後,葉白榆朝臉色鐵青的安南侯道,「該知道一個家族的根本非血脈,世子上陣殺敵夠用,光耀安南侯府遠不夠,甚至,可能會葬送葉氏這數代的基業。」

  葉鎮澤倏地看向她,眼神犀利,「你想說什麼!」

  葉鎮澤非嫡子,血脈二字是他根上的痛,輕易就能觸動他那卑微的自尊心。

  何況葉白榆所指,就是說一個家族的興旺依賴才幹,而非血脈。安南侯兩樣都不占,自尊心格外受挫。

  「我想問侯爺是想要臉還是要保葉氏一族榮光。」葉白榆拋給他一個很現實的問題,「若要臉,你大可將錯就錯,保了你的世子,你這位世子頭腦簡單,熱血上頭,很容易成為士族的刀,成為陛下眼中的出頭鳥,出頭鳥註定是拿來祭刀的。」

  「侯爺若要保葉氏一族,就從族中挑選賢能過繼,當然,侯爺正當壯年,再生一個培養也來得及,不過,註定不能是嫡子,也沒有母族庇護,還要尊侯夫人為母,等他長大,侯爺老去,他要麼依附韓氏一族,與如今的世子處境差不多,要麼與韓氏一族作對,後果您可以自行預料。」

  「哦,還有一點。」葉白榆補充說,「前提是他能長大,如今的世子是名正言順的世子,侯夫人是無可取代的侯夫人,除非他們死了,不然,你說你的幼子能安然長大嗎?」

  葉鎮澤被這連番打擊擊潰了精氣神兒,面色如菜,腰背佝僂,需得扶著桌子才能勉強站穩,仿佛一步踏入暮年。

  可他到底不是輕易認輸之輩,困境反而能叫他清醒。他眯起眼看著長女,收起了往日的輕視,「我竟沒發現我的長女如此有城府。」

  「城府不敢當。」葉白榆笑,「生死歷的多了,總要長點腦子。」

  「依你之見,是要我過繼族中子侄?」葉鎮澤迅速看清形勢,暗自衡量她的話。

  葉白榆笑:「侯爺不是已經做了選擇麼?」

  安南侯此人極有意思,他一面在意血脈嫡庶,為了彌補自己血脈上的缺陷,證明庶子也可以光耀葉氏而努力上進,一方面又擅長投機取巧,為達目的可以放棄原則,向血脈低頭。

  葉鎮澤確已有了決斷,並且沒有猶豫。他這一生在意的唯有葉氏一族,唯有安南侯府,因為這是他一生的心結。他從小活在嫡長兄的盛名之下,他想證明自己不比嫡長兄差,他想百年之後,有臉對老侯爺說一句,我葉鎮澤對得起葉氏一族。

  為了有臉站在死去人的面前,他可以犧牲一切,包括他自己的血脈。

  「可葉氏一族如今沒有合適的人選,年紀小的來不及培養,年紀長的或已成氣候,或不成器。」

  「侯爺莫不是忘了一個人?」葉白榆意有所指地看著侯爺,看他瞳孔微縮,像被刺到了痛處。

  她說的這人是正經的葉氏嫡系,是葉鎮清唯一的子嗣,葉梁文。如今葉梁文二十有三,已有家室,在京兆郡任一個小小的兵曹參軍。

  這位葉氏嫡系子孫三歲沒了父親,母親緊跟著殉了情,老侯爺本有心培養他,可惜天不假年,死時葉梁文仍是稚子。

  葉鎮澤為顯厚待之心,以親叔叔的名義養他在侯府。也不知是這位嫡孫資質不好還是如何,總之沒養出什麼名堂來,成人後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借祖蔭混個小官,一應開銷還得靠侯府接濟。

  「梁文是你大伯之子,正經的侯府繼承人,若他可造,我自當把侯府交給他,而非寄希望於四……寄希望於那不爭氣的世子。」葉鎮澤說著長嘆口氣。

  葉白榆不動聲色看他做戲,「若論親疏,堂兄是你親侄子,又是自小在你身邊長大的,與親生無異,總比其他遠些的好。」

  葉鎮澤必須承認,確實比選擇其他更遠的子侄要好,他了解葉梁文的心性,這孩子不會給他添麻煩。且將來他若能把安南侯府交給大哥之子,更顯得他深明大義。

  可理智之外,他多少還有些不甘心。他拼盡全力得到了安南侯府,又盡畢生所能去經營,證明自己不比大哥差,到頭來卻還是要還回去。

  他不說話,葉白榆就知道他已經做了決定,便也不多言。

  「今日你我之間的話,你不能透給其他人。」葉鎮澤搬出他的威嚴。

  葉白榆笑起來,「我都要走了,侯爺還信不過我?總不能也將我滅口吧。」

  「你休要胡言!」葉鎮澤這才想明白,送走她是多麼不理智的選擇。觸怒陛下不說,還得罪了一個最不能得罪的人。

  他這個長女什麼都看得明白,什麼都記在心裡,有城府,能隱忍,這樣的人哪怕不與為伍,也不能得罪。

  「去登州的事只當我沒說。」說罷便要走。

  「說都說了,如何當沒說?」葉白榆一句話讓侯爺停住腳,「便是我當沒說,陛下難道也這麼好說話?」

  「榆兒!」葉鎮澤一跺腳,擺出苦口婆心之態,「往日是為父的對你疏於看顧,你怨恨我是應該的,可我到底是你爹,是你身後唯一的庇護!你便是如今得了聖寵,能揚眉吐一口怨氣,可將來呢?盛寵終有衰,到時你又仰仗誰?」

  「侯爺說得非常對。」葉白榆點頭贊同,「可您哪裡看到陛下對我的寵了?採選進宮可為妃,也可為宮人,是個什麼章程還未可知,若我最終成了伺候人的宮人,侯爺可還願意做我身後唯一的庇護?」

  「你休要放肆!」葉鎮澤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在長女面前占據任何優勢,只能端出親爹的姿態來壓人,卻越發顯得他無能。

  葉白榆很識時務地閉嘴不言。

  葉鎮澤又被她噎了個仰倒,只好裝作無事發生,另起話題:「我已上了奏本,若不送你走是欺君。」

  語調雖是平述,但明顯在向葉白榆求助。堂堂安南侯府,他不知該怎麼轉圜自己做的蠢決定。

  葉白榆配合著思索道:「那就還送走唄,整個雍城都有陛下的眼線,送沒送他清楚得很。」

  這不跟沒說一樣?

  葉鎮澤只怪這丫頭已經與自己離了心,指望不上,正要甩袖離去,忽然福至心靈。

  送走……可不一定要送白榆走啊!

  翌日,天蒙亮,坊門將開。

  安南侯府駛出兩輛馬車,一車載人,一車拉物件,大箱小箱的像是有人出行。

  兩輛馬車踏著冬日晨光,沿著平陽大街一路出了雍城。剛出城就被隋末帶人攔截下來。

  「敢問車上是何人?」

  車夫臨行前得了侯爺吩咐,若遇上玄羽衛的人不要多言,只需撩開車帳讓他們檢查。

  他跳下車,撩開車帳,「煩請您自行看過。」

  隋末看了他一眼,料想裡面不應該是葉大姑娘,否則不會讓他一個男人去檢查。他親自跳上去,見車裡擺了一張短床,上面蜷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不禁訝異。

  此時安南侯府中,韓氏衣衫單薄,頂著寒露在忠善堂院子裡,對緊閉的屋門大叫:「侯爺,你怎能把世子送走!」

  葉鎮澤昨日讓於奎新驗了血,終於死了心。葉梁宗既非他親生,便也沒有留下的必要。只是他到底是侯府世子,眼下不能殺不能廢,便就以養傷避禍為由暫時把他送去登州。

  至於將來,再做打算。

  估摸著葉梁宗應該已經出了城,葉鎮澤才打開屋門,冷臉道:「一大清早的,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侯爺瞞著我這個當娘的把世子送走,倒是成體統了?」韓氏終究是低估了葉白榆那個丫頭。

  昨日不知她如何說動了侯爺,竟讓侯爺把世子送去了登州。登州啊!相隔千里!這是斷送了世子的前程,也斷送了她的後半生!

  「有何不成體統?」葉鎮澤道,「世子出了那樣的事,在雍城難以立足,與其讓他成為侯府的笑話,不如暫時避一避,此事我已經奏請陛下,也與其他其他家族提及過,若不兌現就是欺君,我擔待不起。」

  「我看侯爺是昏了頭!」韓氏知道那奏摺上寫的葉白榆,與其他家族說的也是葉白榆,「你送走世子才是欺君,你欺騙其他家族,將來葉氏必受排擠,你糊塗!」

  「我糊塗你也得認!」葉鎮澤不欲解釋,「嫁夫從夫,你的兒子現在還庇護不了你,你最好別惹怒我,也別去惹葉白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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